第103章 嬌平兒出嫁（4）

這樣一想，頓時就有些坐立不安，恨不能立刻飛回去替鳳姐分擔些。

林小紅就瞧了出來，笑道。「你今日是新娘子，還是乖乖等新郎吧。」又嘆道。「我瞧二爺、二奶奶對平姐姐果然是十分用心的好，這自然也是平姐姐你素日也好的緣故。旁人也羨慕不來。」於是伺候平兒用了水，又拿香薰了一回。又聽外面哄堂大笑，幾乎掀翻了屋頂。

林小紅也好奇，差人去打聽。阿朱笑盈盈道：「林姑娘也去瞧瞧罷，外面正鬧得好玩呢。」

原來海峰年少的時候遭遇大難，性格難免古怪起來。為人甚是不合時宜，原沒甚朋友的。賈璉就叫了素日的同窗過來吃酒。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這賈璉剛剛中舉，又是嫁妹。正是雙喜臨門。

同窗里到底是少年郎居多，賈璉、海峰此時又都歡喜。這群少年郎焉有不鬧的？

先是眾人都來找海峰划拳，有劃得過的，也有划不過的。賈璉原在裡面看著眾人安置嫁妝的，等出來海峰已被灌了幾十杯了。忙過來攔諸人，「他不擅此道，你們休要胡鬧。」

就有人笑。「你倒是娘家哥哥呢，怎麼幫起他來？想是怕新郎官醉了，不好伺候新娘？」

柳湘蓮拉住賈璉就往前推。「不鬧新郎官也行，咱們鬧鬧大舅子。」

眾人轟然，都拍手叫好。新婚三日無大小，平日里有懼他主子威嚴的，有畏他家門戶森嚴的，有羨他高中的，有慕他人才的。今日有個借口，誰不肯不來？

賈璉低聲道：「你倒不攔著他們，反跟著鬧。」

誰知展小昭也上前來笑。「若說做文章，咱們未必比得過。若說比武力，這大舅子未必比得過。」

賈璉哭笑不得，「你是第三十二名的舉人呢，也好意思說這話。」

眾人都不肯聽，先是比射鵠。

賈璉倒也不怵，原身武藝疏鬆，所幸出生軍功之家，打小也是習過的。自從他來這個世界，一心在考科舉上。這射箭雖生疏了，好在縣學也是教六藝的。成績也不賴，也不算獻醜。

只見他搭箭扣弦開弓脫弦，一氣行雲流水，「叮」一聲，正中靶心。眾人不禁連聲贊好。

人群里就推出展小昭來。

這展小昭也不用弓，叫人先將箭靶往後移了二十步。他翻身往後一躍，猶如雲中飛燕一般，輕輕落在屋檐之上，聽得嗤的一聲，那靶心已被射出個洞來。眾人轟然叫好。又去尋箭，箭在院牆中，已經入了半支了。

賈璉笑道：「我輸了我輸了。」果然自己拿杯酒飲了。眾人哪肯依他，都過來要他喝酒。「明是輸了，還能不喝不成？」

阿朱拍手笑道。「你們不知有多好玩，如今他們又在那裡要玩什麼雙陸呢。」

焦嬤嬤在外面聽了，忙道：「你這小妮子太淘氣了，就顧著瞧熱鬧了？還不快隨我來呢。」

忙帶著阿朱、阿碧去廚房端了蒸鹿尾、燴蝦仁、蟹肉羹等平常人家輕易見不上的菜一樣一樣端上去，眾人見了這樣的好菜哪裡還顧得上鬧人？忙都歸了席，個個狼吞虎咽，吃倒山不扶。雖還有柳湘蓮、展小昭並幾位老成持重者不受其惑，到底不成氣候了。

阿朱、阿碧嬉笑道：「怪不得嬤嬤不肯先上這些好菜，原來是等這時候呢。」

焦嬤嬤嘆道：「這哪裡算得什麼好菜？你們沒見過璉二爺家裡常吃的呢，那才叫精貴呢。」

阿朱笑道：「這還不算好菜？咱們在莊子里的時候，想吃肉還要等逢年過節呢。」

焦嬤嬤點頭道：「也怪不得你們，你們見過什麼呢？究竟是外面那些人怕也沒見過。尋常人家上哪裡吃到這種好菜呢。卻不知達官貴人們每日大魚大肉吃膩了，見了這些反說俗氣膩味呢。你們日後伺候老爺、奶奶的時候，需得謹言慎行，萬不可像這樣咋咋呼呼了。」

阿朱、阿碧齊聲稱是，就要回去伺候。

焦嬤嬤笑道。「這會子倒都別去罷，在這裡盯著賓客們吃席是正經。奶奶的嫁妝自有林姑娘、翠兒姑娘看著料理，你們也別去起鬨。」

阿朱俏生生笑道。「我們理會得。老爺現在去洞房，自然有奶奶貼身的人伺候。奶奶的嫁妝自然也由她的心腹收著。咱們只管做個外圍，盡心伺候好奶奶就是了。」

阿碧笑道：「你又知道了？偏又說出來，叫人聽見了反不好。」

阿朱道。「我不過是在你們這邊說罷，在別處再不說的。」

焦嬤嬤道：「這樣說順了口，難保別處也不說溜嘴。倒還是阿碧這樣輕易不開口的好。如今奶奶進門，自然是萬事都聽奶奶的。遇事都先稟報奶奶，且不可說覺著這樣好那樣不好的。也不可為了維護我，就駁奶奶的話。你們記住了沒有。」

阿朱、阿碧你瞧我，我瞧你，都低頭應了。

焦嬤嬤道：「二爺叫我來伺候平奶奶，說得客氣，叫我幫著奶奶料理家務。其實不過是憐惜我老婆子在家勞作辛苦，找個借口送我些差事，與我些銀兩補貼家用，也省得受那孽子餓媳的閑氣罷了。我帶了你們過來，也是圖個伺候過大家門第，將來嫁人也有個好些的人家。你們若在這裡受了過，反是我的不是了。」

林小紅與平兒說了會話就去忙歸置收東西，並與焦嬤嬤交丫頭接丫鬟僕役。

平兒正和琴兒說些閑話呢，翠兒悄悄道：「奶奶，老爺來了。」眾人也都自覺退下了。房間里就靜悄悄的，聽得蠟油悄悄滴下，刺啦一聲，又滅了。平兒心裡就有些忐忑，悄悄捏住衣角。

海峰雖有些醉意了，也瞧見了。素知她一緊張就要捏東西的。忙輕輕拉住她的手，一邊就掀開蓋頭。但見平兒眼似秋波橫，眉如青山黛，梳雲掠月櫻唇貝齒，燦若玫瑰，艷似嬌花。情難自禁就先對著那笑噴噴的腮兒先吻了一口。.

平兒羞不可抑，推他道：「你倒是先幫我把鳳冠摘下來呢，戴在頭上怪重的。」

海峰聽了忙道：「你說得是。」幫著將鳳冠卸了下來。又取了兩隻杯子，斟了酒。笑道：「這是合巹酒，夫人該與我喝個交杯。」

平兒心跳的厲害，也不敢瞧他，低著頭隨他擺布。

有道是：隔窗瑟瑟聞飛雪。洞房半醉回春色。銀燭照更長。羅屏圍夜香。

次日清晨天剛微亮，平兒就醒了，待要起身那邊海峰卻知覺了。伸手拉她，含含糊糊道：「又沒有公婆要你伺候，起這麼早做什麼？」

平兒拍開他的手道：「天都亮了，還早呢，你還睡。雖沒有公婆伺候，你家如今也是丫鬟婆子一大堆了，若第一天就這樣貪懶起來，不叫人笑話？將來還怎麼出去見人？」說著就要起床，又覺得身下火辣辣的疼，禁不住「哎吆」一聲，又躺下去。

海峰被她一聲哎吆嚇得醒了，連忙起來問她。「你怎麼了？」

平兒伸手就要捶他。「你做得好事呢，還好意思問。」

海峰怔了，奇道：「我做什麼了？」

平兒含羞道：「若不是你這個登徒子，臭不要臉地死纏著人，這會子哪裡會痛？」

海峰方悟過來，笑擁著她入懷，說道。「我這是第一次，不得法門。聽說以後就好了。」

平兒聽了當真是又羞又惱。「你這又是聽哪個混賬說的？又混說，我撕爛你的嘴。」

海峰握住她的手，肆意輕薄一會，方笑道。「若果真撕爛了，可用什麼來親平兒的小嘴呢。」

平兒心裡恨的，臉上登時就現出薄怒來。說道。「你到底起不起？若不起我就惱了。」

海峰倒也真怕她生氣，也不敢鬧了。忙扶她起來，又去尋葯。口裡說道。「你放心，我這裡備了葯，抹一抹就好多了。」

其實鳳姐也替平兒備了藥膏，她此時害羞，當著海峰的面就不好意思說自己也有。等海峰拿過來一瞧，不是一模一樣的不成？就知是賈璉給他的。

想來婚前那一晚，鳳姐拉著她說了一夜的話。賈璉亦必是拉著海峰說了一夜那種不知羞的話？

平兒接了藥膏，連忙命海峰轉身。海峰哪裡肯，笑道：「你這又何必，昨晚她伺候了我一晚，這會子也該我伺候伺候她。」到底強搬著腿瞧了，又細細抹了葯。偷眼瞧了，越見越可愛，又湊上去「叭」的一聲，親了一口。

平兒原是不肯的，力氣不夠拗不過他。又聽得外面洒掃聲，就不敢與他強。本就羞不可當，見他又親了上來，登時就慌了。不由得雙腳一蹬，這海峰此時意亂神迷，就不曾留意。登時被踢中，「哎吆」一聲摔了個仰倒。

平兒慌了，連忙起身問他。「可摔著了？」

海峰定定神，連忙說道。「還好還好，不礙事不礙事。」

門外翠兒、琴兒聽見屋內響，忙問：「奶奶可醒了嗎？」

平兒忙高聲道：「醒了。你們先去打水。等叫你們再進來。」海峰已經自己爬起來，平兒忙過去扶他，偷眼一瞧，下面好大一包，又忍不住樂了。

待二人收拾好了，焦嬤嬤帶著阿朱、阿碧等一干丫鬟、僕役給賈璉平兒請安。平兒忙過去拉住焦嬤嬤，滿面笑容道：「如何使得，快請起罷。以後還要仰仗嬤嬤替我管家呢。」又拉起阿朱、阿碧。笑道。「這想是阿朱阿碧了。昨兒我不曾看清，竟是個個都好。不知叫我誇哪個呢。」說著就叫賞。

翠兒、琴兒忙捧了銅錢出來散與眾人，焦嬤嬤又領著眾人與平兒磕頭，口中稱頌不絕。

平兒在賈家的時候，常幫著鳳姐料理些家務，自信若有人生事，也能料理的開的。誰知兩天下來，家裡安安靜靜，眾人都各安其事。焦嬤嬤凡事不敢自專，都稟報了她再行事。

故而平兒陪著焦嬤嬤定些家規章程，叫焦嬤嬤領著眾人熟悉一會，也就無事了。

鳳姐發嫁了平兒，心裡就覺得空落落的。白天伺候老太太，見老太太有鴛鴦惦記，晚上找太太回話，見太太有彩霞幫襯。面上裝作沒事人一樣，在家裡就不順氣。又嫌衣服不展，又嫌茶水太淡。要說個知心話也沒人，要說個閑話也沒人。

賈璉知道她這是惦記平兒了，也不戳破，見她撒氣也就常哄著點。這幾日因海峰新婚，修建家塾學舍一事就著落在賈璉身上。賈璉臨時接手，又不肯將就。就比平時還忙些，稟報過賈赦、賈政早晚定省都免了。每日早出晚歸的忙。

這日賈璉早起了些，出得院門等興兒牽馬來。就見平兒攜阿碧、翠兒款款而來，頭上身上煥然一新，眉間眼角均含著笑意，更添了些婦人風韻。便明白果然海峰對她不錯。見到賈璉忙快步過來行禮。

賈璉見她回來，也就不急著出門了，含笑道：「今日怎麼回來了？」

平兒笑道：「我在家也閑著，倒不如來陪陪奶奶。」

賈璉笑道：「如今你自己也是做奶奶的人了，得改口。叫哥哥姐姐才是。」

平兒笑，就不開口。

賈璉也不逼她，拍拍她的頭頂，笑道。「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平兒果然笑著跟著他往旁邊走了幾步，賈璉從袖裡掏出幾張房產地契道：「這幾個鋪子是我替你備的，你姐姐一點兒也不知道。你拿回去，將來日子也有保障。」

平兒果然不肯收。笑道。「這怎麼說？之前哥哥姐姐都已經備過了。不瞞哥哥說，姐姐私下也送了我不少首飾呢。如今哥哥又送，我成貔貅了。」

賈璉倒不意外，強拉著她收了。「她的是她的，我的是我的。你放心收著，就當替我看著，將來我要是短了，自然也不客氣。」

賈璉鳳姐的資產素來是不瞞平兒的，平兒也知道他們夫妻二人手上銀錢是有的，也就收了。笑道。「那我就謝謝哥哥了。倒不想成親了，倒成了富翁了。哥哥怕是不知當日姐姐把我這幾年的月錢都交給我了，也有幾百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