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瞞天過海

「粗俗？」阿二不解，瞪着眼問道，「什麼意思？」

王春解釋道：「粗俗，就是生活本色，本來什麼樣，就什麼樣。」

阿二道：「那不是很好嗎？有什麼不對？」

王春道：「對與不對，是分場合的，當你站在這裏，手裏握着筆，蘸上顏料，要畫畫的時候，就不對了。」

阿二道：「蘸上顏料就不對了？顏料能有什麼不對？」

王春道：「顏料可不是簡單的東西，比方說，前面畫的大漢戰匈奴，本來的戰場什麼樣？人人以命相搏，血流成河，屍骨積山，殘肢斷臂，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可是，你看到的畫像是這樣嗎？」

阿二搖頭。

王春道：「為何如此？因為我們要畫的，陛下要看的，不是本來的慘烈場景，而是大漢軍卒所向披靡的雄壯。能把雄壯畫出來，讓我們看畫像時感受到，受到激勵，這就是畫者的境界。這樣的境界超越了事實的本來面目，這樣的畫也才是好畫。」

阿二似乎明白了些，道：「原來如此。」

王春道：「再比如，咱們要畫的柳市，你想想你要到市場上去，是不是有一種很輕鬆愜意的感受？」

阿二道：「對啊，我很喜歡逛市場的！」

王春道：「可是，你那次執行任務，在柳市現場是這樣嗎？你賣薯蕷賣不出去，你的夥伴算命的招子被搶，雞被偷走，這真實的感受是愜意的嗎？不是啊！是生活的艱難！可是，我們為什麼會感覺到市場上去的愜意，因為我們有一個對市場的嚮往！我們覺得，在那裏可以找到我們想要的各種東西。所以，我們拿起筆來，就去畫這個東西。有人看到我們畫的，自然會感受到我們的嚮往——集市裏真有意思啊！彷彿我們就在裏面這樣生活。」

阿二道：「有理有理，我方才塗紅顏色時好像是這樣想的。」

王春道：「對啊，很好啊，因為你看見了自己，畫出了自己的嚮往啊！那你畫你師父呢？你不能說尿褲子是你師父的嚮往吧？」

阿二笑道：「當然不是了，那是我的嚮往。」

王春道：「這個嚮往代表着什麼呢？」

「是啊。」阿二出神道，「代表着什麼呢？」

王春道：「超越生活本身，讓畫面打動人，讓人看到你的畫，說你了不起，這才是畫者要做的事情。」

阿二點點頭：「你這麼一說，我覺得畫畫是個好高深的東西。」

王春道：「高深，對！畫畫，先要去追求更高，從生活本色中站出來，脫離出來，脫俗嘛！能脫俗，才能出好畫。這其實，跟女子化妝一個道理。濃妝艷抹為什麼粗俗？因為它是最簡單的追求，是一種本色畫法，眉毛就黑黑的，嘴唇就紅紅的……但是，會化妝的女子，並不這麼簡單直接去畫，她會懂得用濃淡調理出不同的境界，能夠一看就非同一般。」

阿二有些吃驚，道：「你還懂女子化妝啊？」

王春點頭。

阿二道：「那咱們別畫畫了，我跟你學化妝吧？」

王春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誰了？你是龍旗衛！」

阿二道：「我是龍旗衛，可是，我還是個女子啊，天生麗質的女子，靈氣四射……粗俗的女子……我需要學化妝。」

王春道：「等有機會吧，先跟我把這些畫畫完，其實，道理都是一樣的，畫懂了，化妝是一樣的。只不過，現在是畫在石頭上，你將來是畫在臉上。」

這時，陵墓外面忽然傳來了號角聲。

霍七、衛八、衛九等一隊十個龍旗衛一溜小跑從王春、阿二身邊過去，朝宮門處而去。

阿二好奇地朝他們喊到：「你們幹什麼去？」

衛九頭也不回道：「珠玉財寶來了，我們去搬。」

「財迷心竅！」阿二笑罵了一句，隨即又喊道，「你這個人，我看你怎麼這麼粗俗呢！」

衛九邊跑邊笑道：「哈哈，我就是個粗人，你也不細！」

阿二大笑：「他還真是個粗人。我也真的不細！」

過了一會兒，那些龍旗衛推著一輛輛小車回來了，車上裝滿了各種箱子。

阿二更加驚奇，上前道：「還真是珠玉財寶啊！」

衛八道：「這些都是陛下賞賜你師父救駕有功的！」

「啊？！」阿二驚道，「這麼多！發大財了！」

衛九道：「那你還愣著？過來幫忙啊！」

阿二道：「想得美！上回讓你們給我搬石臼，你們說什麼來？這會兒想起我來了？我正忙着脫俗呢！顧不上跟你們粗俗的人為伍！」

衛九朝王春道：「春哥，你這是給阿二灌什麼迷魂湯了？」

王春道：「我只是不想讓她把她師父尿褲子畫牆上。」

「什麼尿褲子？」霍七一頭霧水，在旁問道。

阿二忙道：「沒有的事，我師父哪能尿褲子！你們先去數財寶，我畫完畫，就去幫你們。快去吧，快去吧！」

沒過多久，號角聲再次響起。

霍七、衛八、衛九這一隊十個龍旗衛又一溜小跑朝地宮門口過去。

阿二捏著畫筆，驚道：「又來財寶了？」

衛九道：「你就等著看吧，財寶多了去了！」

過了一會兒，只聽見很大的摩擦聲，彷彿是一件什麼大的東西。隨後，墓道內閃出一個巨大的影子，從地宮門口過來。

地宮甬道是傾斜向下的，只見那些龍旗衛們，有的在前面倒著頂推，有的在後面用繩子拽——

竟然是一具棺材！

那具棺材被綁在一塊粗木製成的木排上，下面有軲轆，所以，推動這樣一件東西，就跟推車一樣。

從王春和阿二身邊經過，衛九道：「怎麼樣，還不過來幫忙？」

阿二捂著嘴道：「好噁心啊！」

王春起身過來要動手幫忙，霍七道：「沒事，春哥，人手夠了，不用搭手，還有好幾個呢，我們再去喊人，要大家都過來。」

聽了霍七這話，王春不由得朝地宮出口走去。阿二見狀，趕緊跟在王春身後，也往出走。

等出了地宮門，接近墓道口，向外望去，卻見墓道外面人馬閃動，甲士林立，一溜馬車停在外面，全都是運棺材來的——好排場！

王春立在當地，一動不動。

阿二道：「我受夠了，我真不想在這兒待了。」

王春盡量平靜道：「稍安勿躁。」

阿二道：「就好像是你家，住得好壞無所謂，天天往裏運棺材，誰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忍着，這裏本就是墓穴。」王春道，「再說，我們又不能出去，半步也不能。」

阿二道：「我師父還說棺材裏都是活人。」

王春道：「不只你師父，我也這麼想。」

阿二道：「好奇怪啊！活人，可以走進來啊，走不動路，讓人抬進來也行啊！幹嘛非要躺在棺材裏？」

王春道：「因為這是個秘密，瞞天過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