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入陵

火把如龍，星光流轉——

在護陵騎兵的引領下，龍旗衛縱馬隨行，連夜進入了當今皇帝劉徹為自己修建的陵園。

陵園依地形構建神道、亭、闕、樓閣，幾乎與一座宮城無異。時下，這些主要工程，大多已經完工。盤踞在黑暗之中，一棟棟建築顯得陰森恐怖。

主陵墓道張開大口，就像貪吃的怪獸，內里兩側擺了兩個油缸吐信，搖曳着火舌，旁邊有衛兵執戈而立。

護陵騎兵下馬，示意龍旗衛下馬集合。

隨即，護陵騎兵統領道：「就送你們到這裏了。前面地宮，我們一步不能踏入。你們進去以後，也一步不能踏出。內里有陛下欽封方士廣陽子安頓，一切聽他的便好。就此別過。」

護陵騎兵統領拱了拱手。

蒼回領了龍旗衛眾人，順着墓道口進入地宮。只見兩側十步一油缸，點着長明燈，墓道雖有些昏暗，但視線還算清晰。

前方，一個年輕的道士正捏著拂塵肅立，等候他們的到來。

蒼回上前躬身：「敢問前方可是廣陽子？」

道士笑道：「正是，龍旗衛蒼回大人可是如雷貫耳，小道久仰久仰！」

蒼回忙說「不敢」。

廣陽子引著眾人向墓道裏面走去。

墓道內空曠寂靜，眾人的腳步聲在墓室中回蕩。行不多遠，卻見巨大的兩扇石墓門，一扇開着，一扇掩著，從掩著的門上分明可以看出，門上雕著的是一對朱雀，烈焰蒸騰，極為神駿。

廣陽子道：「這便是地宮入口了。」

眾人明白，在陵寢下葬安排好之後，地宮入口之外，包括前面他們剛剛走過的這段墓道都要被封閉填埋。

進入地宮大門，眾人四下環顧，一個個驚訝得合不攏嘴。

只見再向前的墓道已經變成傾斜向下，直入深處，比方才入口外面的墓道更為寬闊高大。四周青石，從側面直到頂子，密密麻麻雕滿了複雜的畫面，滿目皆是激烈的騎射追殺，似乎每一寸地方都在殊死爭奪，到處是騎馬戰鬥的兵將。

廣陽子見眾人看得出神，便道：「此處所刻，為陛下功業，也就是大漢征服匈奴的情景。是不是千軍萬馬，栩栩如生？你們中，有人和匈奴作戰過嗎？」

蒼回看了看霍七。

霍七也正看得頗有感觸，便道：「道長說得不錯，看見畫面，小卒就彷彿回到了當年。金鼓之聲，猶在耳畔。」

再向前去，畫面變成了集市貿易。

阿二忽道：「這不是柳市嗎？」

廣陽子笑道：「正是如此，大戰耗財，陛下心繫國用，於市貿財稅多有強力手段，戰事得緩，也與民生息，這畫面是百姓買賣場景，畫這個畫的人，的確來自柳市，叫做王春。」

阿二、霍七、蒼回、衛八、衛九聞聽，相視一笑。

再向前去，青石所刻卻是出獵的畫面，一隻只猛獸，被皇帝與將士用各種方式圍獵。

廣陽子道：「此為上林苑，騎獵尚武之風不輟，武備修習，帝王親倡，實是強漢之基。」

再向前就是大型宴樂場景與宮殿了。

廣陽子道：「人世歡樂，不過瞬間即逝，修仙道，得永生，才是終極之境，這些畫面就是這個意思。」

走過畫像石甬道，前方側面開始出現了耳室，眾人忍不住一瞥之下，只覺汗毛倒豎、不寒而慄。

原來那耳室並不是空的，昏黃的光線中，可見內中有一大群樂人、舞人在歌舞奏樂……笙管笛簫俱全，舞人姿態唯美……只是樂人也罷，舞人也罷，他們的目光早已凝固，一個個如殭屍一般木立不動，面目詭異、無聲肅然……

與這些耳室中人擦肩而過，不知誰問了句：「這是真人還是假人？」

廣陽子笑道：「各位不必介懷，這些樂人、舞人，都已得到永生，他們會陪伴陛下，修鍊千年萬年，這些肉身也會永遠不朽。」

霍七隻覺頭皮發麻，一隻溫熱帶汗的小手從後面緊緊攥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那是阿二的手，也知道，此刻阿二在想什麼。

霍七追問道：「道長的意思是，他們都活着？」

廣陽子乾笑幾聲，道：「不錯，都活着。」

在向前，過了幾處耳室，面前忽然異常開闊，中間儼然是一處大廳，大廳地上正中，一隻長明燈大油缸焰火旺盛。

廣陽子道：「此處就是你們龍虎旗衛守衛操練的地方了。住宿歇息之所，分列左右，龍旗衛在東，虎旗衛在西。單日龍旗衛、雙日虎旗衛，輪流值守。陵墓各處均需巡視，只是各自旗衛，井水河水不犯，也不得相互踏入對方營屬半步。」

說着，廣陽子又朝前面指了指：「再向前，是朝堂與朝臣居所，後面是後宮與陛下寢宮。有山水花園環繞。你們今日先至此處，進入住所歇下，明日一早，小道再說巡陵幹活兒的事。」

蒼回下令，龍旗衛右轉，進入大廳東側甬道深處耳室宿營。

廣陽子卻喊住了阿二：「這位阿二小姑娘，跟小道往後宮居住。」

阿二動也不動，只是用力拽著霍七的手。

廣陽子笑道：「小姑娘不必擔心，女眷後宮休息，是陛下特意安排，早有宮女先期抵達，有她們陪你，你不會害怕的。」

阿二忐忑道：「有宮女啊……什麼宮女？她們……不會也像剛才那些樂人、舞人一樣吧？」

廣陽子道：「永生之人，需要陛下親命，需要機緣，那些宮女豆蔻年華，跟你一樣天真活潑。」

阿二長出了一口氣。

衛八在旁道：「不知道長何處安身？」

廣陽子道：「忘記說了，再向前右側，便是長生觀，小道便在此間，若是有什麼事，可隨時呼喚小道。」

阿二仍立着不動。

廣陽子道：「小姑娘還是害怕嗎？」

霍七道：「不要說她了，就算小卒，也有些不安。」

廣陽子笑道：「小道懂了，人之常情，小姑娘稍候。」

言罷，便朝裏面走去，不久，兩個眉目清秀的小宮女隨廣陽子過來。

廣陽子道：「小姑娘，你跟她們走，要她們陪你，這回不害怕了吧？」

兩個小宮女過來安慰阿二：「沒事，不怕，我們睡一起，沒有別人。」

阿二仍是不敢動。

霍七問道：「明日是不是該我們執勤？」

廣陽子道：「正是。」

霍七又問：「那阿二何時歸隊？」

廣陽子道：「哦，是小道疏漏了，明日卯時在此處集中餐飯，阿二要看好時辰，不要延誤了。」

兩個小宮女道：「誤不了，我們看着呢！」

霍七拍了拍阿二道肩膀：「去吧，女刺客還怕這些？」

阿二嘟囔道：「師父你說過，活着才是第一位的。」

霍七安慰道：「沒事，去吧。這裏的人都活着。」

阿二一激靈：「你別嚇我了！」

霍七道：「放心去吧。」

「好吧。」阿二撒開手，悵悵地隨那兩個小宮女走了。

龍旗衛眾人右轉，進入到石室營房。

卻見石室門邊外牆，已經刻上了每一個人的名字。

龍旗衛入陵，蒼回以下總共三十人，蒼回一間單獨的石室，霍七等三位什長也各單獨一間石室，余等由伍長帶隊，四人五人一間。

安排妥當，蒼回便將龍旗衛的營旗用竹竿挑了插在石縫中懸掛起來。

這時，卻見一個影子順着墓道摸過來，嘴裏道：「這鬼地方，龍旗衛是住在這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