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千骨-10
南夢抿唇,站著不動,她自始至終都不曾想過做那什麼掌門首徒。
「我……」
「咳咳!」
未出口的話被笙蕭默突然的咳聲打斷,南夢皺眉看去,只見笙蕭默正透過扇骨縫隙向她擠眉弄眼。
雖然南夢沒看明白他具體說了什麼,但她懂他的意思。
這裡,不是她亂說話的場合。
可是……
南夢遏制住了自己回頭的慾望,想到自己方才的想法覺得很是好笑。
人啊,怎麼總是記吃不記打呢?
「跪下!」
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南夢看去,正對上白子畫那雙平靜的眸。
平靜中帶著安撫、帶著包容,那一瞬間南夢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山川湖泊,世間萬物。
南夢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些,輕輕揚了揚嘴角,乾脆利落的跪下了。
不管是因為什麼,她是感激他的。
「慢著!」
霓漫天的父親霓千丈,瞧著如今的開展著急的站起來喝止。
見眾人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自己身上,迎著白子畫黑沉沉的視線氣怒的冷哼:「好一個長留山,好一個白子畫啊!」
「這明明說好的,掌門收徒是仙劍大會的第一名!豈有改變之理?!」
白子畫面無表情的冷睨了他一眼,右手一招一把長劍出現在手中。
「這就是霓漫天參加仙劍大會時,掉落水中的那把劍。」
素手一震,靈力震蕩,那柄劍便換了模樣。
摩嚴驚了一下,訝然脫口道:「碧落劍?!」
碧落劍三個字落地,霓漫天亦是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涼氣。
她再怎麼也沒預料到,爹給她的竟然是碧落劍!
南夢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看看那把劍,看看驚愕的眾人,再看看冷著臉的尊上滿臉茫然。
一旁觀禮的東方彧卿深深的看了眼南夢,開口向她解釋:「碧落劍乃是上古兇器,劍氣逼人,十丈之內殺人於無形。外表雖不留下一絲傷口,但人的內臟卻已經被絞碎。雖然已經被封印,但其威力不可小覷。」
「南夢內臟多處受損,就是此劍所傷。」
作為蜀山代表的雲隱,聽得此話當即也不滿出聲:「豈有此理!這也太勝之不武了!」
南夢姑娘對他們蜀山有大恩,她如今遭遇了這種事,自然是要站在她這邊,為她討公道的!
霓千丈被白子畫直接當著眾人的面挑明使詐,勝之不武,將他們蓬萊的臉面放在地上踩,一張臉立時明明滅滅。
可事實擺在眼前,除了心虛的閃躲視線,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辯駁。
而南夢自聽到東方的解釋后,整個人猶如石化、僵立當場。
臉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只覺得無盡悲哀。
我當你是朋友,是知己,到頭來,你卻想殺我?
就為了這首徒的名頭?
呵,長留之首,仙門的定海神針,這樣人的弟子,這樣的前途,自然是比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來的有價值!
可笑,真是可笑!
白子畫不再管跳樑小丑一般的霓千丈,手拿宮鈴看著低著頭死死的攥著拳頭,身子隱隱顫抖的人兒,心下嘆了口氣。
這些時日因著生死劫的事,他不可避免的順帶旁觀了這個小團體的相處和成長。
他很欣賞她,他收她為徒不光是因為師兄的強迫、霓漫天的勝之不武,更多的是對南夢的欣賞和惜才。
心下軟了軟,竟是親自彎下身,將宮鈴端端正正地掛在了南夢的腰間。
南夢愣愣的抬頭,一雙水眸布滿水霧,欲落未落,下唇緊咬,執拗又倔強。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長留上仙白子畫的徒弟了。」
將南夢扶起來,白子畫上前一步,神情冷傲:「誰還有什麼異議嗎?」
霓千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著自家女兒跪在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冷哼一聲,一甩袖大步過去抓起霓漫天的手作勢便要離開:「漫天,起身,我們走!」
霓漫天卻只是看著上面南夢的身影,神情怔怔。
南夢抿抿唇,偏過頭不看她。
注視著身側高大的背影,手指用力地捻了捻,終是澀然出聲:「尊上,一隻羊是放,兩隻羊也是趕,要不……」
誰都沒想到,此時的南夢還會為霓漫天求情。
特別是長留弟子和三尊,想起之前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整日猶如歡喜冤家般打打鬧鬧,因為她們,長留上空都多了不知多少的歡笑,再看此時情形,皆是心下喟嘆不已。
白子畫側身看她卻只看到一個低垂的發頂,垂在兩側的手無意識的扣著食指,糾結又小心。
再看霓千丈那猶疑的神情,白子畫莫名有了幾分怒氣。
面對眾人冷聲道:「我白子畫此生,只收一個徒弟。」
南夢豁然抬頭,心臟好像被攥了一下,嘴唇張張合合發不出聲音。
白子畫還是那副平靜的模樣,風輕雲淡卻語氣堅定的話語在眾人耳中卻聲如鏗鏘,引起嘩然一片。
南夢的資質雖然大家都有目共睹,此屆弟子可以說無人能出其右,但欣賞歸欣賞,每年有資質的弟子層出不窮,可這上仙白子畫卻只有一個。
可以說,方才有多感慨,現在便有多羨慕、多複雜了。
霓漫天苦笑,脫力的跪坐在地,只覺得這一切可笑至極。
她努力追求的,卻是別人不想要,不在意的。
她傷害了朔風,傷害了南夢,放棄了驕傲,不擇手段的要做尊上的徒弟,為蓬萊壯聲勢,為她爹添榮譽。
可結果卻是什麼都沒得到。
尊上不願意收她,蓬萊的面子裡子也都丟盡了。
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好!好!」霓千丈勃然大怒。
真是好一個長留,好一個白子畫!不愧是第一目中無人,真是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不把他蓬萊放在眼裡!
摩嚴眼看兩派便要因此交惡,急忙伸出手上前阻攔,腦中思索轉圜之法:「霓掌門!等等!」
「掌門師弟事務繁多,怕是弟子多了也教導不過來,這麼好仙資的弟子,不如收歸我門下如何?」
「我的徒弟落十一雖然年輕,但此次仙劍大會的表現你也看見了,在此次拜師組比賽中也是得了第一的,不知霓掌門意下如何?」
霓千丈怒氣稍減,猶豫地側身徵詢的問霓漫天:「天兒?」
霓漫天可有可無的點頭,不甚在意,不是尊上,誰都無所謂。
她看得明白,蓬萊,不會與長留交惡,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只要能為蓬萊增勢,她的意見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這一點,她很清楚。
看著自家女兒悵然的點了頭,霓千丈雖然心疼女兒,但蓬萊千年基業更為重要。
臉色轉圜,和緩地向世尊點了點:「事已如此,便聽世尊的!」
落十一聰明地立馬上前,彎腰一禮:「弟子定當全心全意的教導霓漫天,不辜負師傅的教誨,也請霓掌門放心。」
「只是,弟子也想將朔風一同收歸門下。」
南夢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拜入世尊門下,難道不是拜世尊為師,由十一師兄教導?
就像是花千骨,當初不也是清虛道長收徒,由雲隱師兄看顧教導的嗎?
落十一此次是得了第一不假,可霓漫天和朔風哪個仙資不比他出眾?
只怕是沒有兩年,弟子便比師父還要出色了。
再說,霓漫天不光是長留弟子,她也是蓬萊千金,拜在弟子門下算怎麼回事?!
南夢上前一步,剛要說什麼,卻猛地閉了嘴。
自嘲的笑笑,她是她的誰,她有什麼資格不滿,她又憑什麼替人家出頭?
她啊,不過是顆隨手就可丟棄的石子罷了。
有心情同情旁人,還不如多可憐可憐自己。
南夢垂眸,退了回去。
不過小小一步,卻在兩人中間橫亘了萬水千山。
「長留列仙在上,弟子白子畫收南夢為本派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不求她能斬妖除魔,聞達於世,只求她慈悲眾生,無愧於心。」
「若有行差踏錯的話,全是弟子教導不力之過。請列仙替白子畫作證!」
南夢跪在下首,抬頭看著那道清絕挺拔的身影,心中好似升起了一股熱血,好像回到了當初被師父撿回雲隱山,收為弟子的那一天。
「今後,你就是我的關門弟子了,師父不求你多才華橫溢,出類拔萃,只願你堂堂正正,腳踏實地。」
「弟子南夢,謹遵師尊教誨,定會堂堂正正,無愧天地,無愧於心,天地為證!」
「弟子南夢,承蒙師父不棄,日後弟子定當腳踏實地,不辜負師父的期望!」
時間和空間輾轉,當年的小人兒和現在的南夢,端端正正,認認真真的向天地宣誓叩首。
叩謝給了她第二次生命,給了她家,悉心教導的師父。
叩謝相信她,支持她,為她討公道的尊上。
她似乎一直都挺幸運的。
承蒙不棄,有幸相遇。
拜師大典之後,南夢直接跟著白子畫回了絕情殿,之前的東西都是拜託輕水和花千骨幫她拿出來的。
「你傷勢未愈,還需好生休養。這絕情殿上房間有很多,你可以到處轉轉,挑一間你自己喜歡的。」
白子畫帶著南夢進了絕情殿,指著空蕩蕩的絕情殿給她介紹。
「絕情殿里並無禁地,也只有你我師徒二人,從今以後,你不需要拘謹,可以隨心所欲,想去哪裡去哪裡,想做什麼做什麼,不需要事事向我報備。」
「是,尊上。」南夢點頭,帶著幾分虛弱的應道。
白子畫腳步一頓,轉過身來看著南夢:「該改口了,改叫師父了。」
他可是記得,她對師弟一口一個『未來師尊,叫的很是親熱。
南夢一噎,被自家新上任的師父那不咸不淡的眼神一瞥,她莫名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急忙半跪行禮。
「是,師尊!」
白子畫一頓,挑眉看著她貌似很恭敬的動作,只是,師尊?
此時白子畫才恍然想起,之前幾次去師弟那,聽到的也都是「未來師尊」這幾個字,她好像,從未叫過師父。
「謝謝這位道友,不過我是有師門的,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不然讓我師傅知道了……」
白子畫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那個對修仙界猶如白紙一張的女孩,談起自己的師門,驕傲又充滿濡慕。
罷了,罷了……
彎腰將人扶起來,輕聲道:「絕情殿只有你我二人,不需要那麼多規矩。」
「你心脈有損,這段時間不適合修鍊,這是七絕譜,一年之內你需要完完整整的把它記下來,以後我會隨時抽查。」
「這個,不可以給別人看。遇到什麼不懂得可以隨時來問我。」
南夢接過那本薄薄的還沒有手指肚厚的書,感覺自己被鄙視了。
不過任務少一點也好,輕輕鬆鬆的,也好有時間做她自己的事。
不然接觸這裡的核心越多,她就越心虛,越愧疚,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賊。
畢竟,她早晚都是要走的……
只怕對他不起。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有事隨時來找我。」
「是,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