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摧毀希望

109摧毀希望

院內,明獨秀正與幾個丫鬟婆子爭得不可開交,驀地一個清泠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你是老夫人身邊的凈紗吧?怎麼到這裏來了?」

正脹紅著臉與明獨秀爭執的那名丫鬟轉頭一看,見說話的人是明華容,連忙行了個禮,半是解釋半是求助地說道:「大小姐,奴婢本是奉老夫人之命,過來幫二小姐收檢行李。因老夫人有令,二小姐既被逐出家門,除貼身衣裳之外就不許她再帶其他的,所以奴婢就過來傳話。沒想到二小姐非但不聽,還辱罵老夫人。您看,這……」

明華容聽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說道:「你暫且先退到一邊,我來勸二妹妹幾句。」

凈紗巴不得這一聲,聞言連聲應下,趕緊帶着隨行的另幾個人退到旁邊。

明華容緩步走到明獨秀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過半日的功夫,明獨秀似比剛剛更又憔悴了幾分。鬢角微亂,發間簪著的簪子也是歪斜橫落,不成個樣子。

見她過來,明獨秀抬起了下巴,竭力掩飾著狼狽模樣,做出一副傲慢的樣子:「你這賤人,是來笑話我落難嗎?」

明華容淡淡一笑,說道:「落難?有令外祖父在,二妹妹這話是從何說起?」

聽她開口便提到自己最後的倚仗,明獨秀一愣,隨即說道:「總算你還有幾分眼色。外祖他老人家見我被小人算計,定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帶我離開趙家那個火坑。屆時再見,還說不準是什麼光景呢!你可先莫得意得太早。」

聞言,明華容突然笑出聲來,語聲琅琅,滿是嘲弄之意。

她向來淡漠,即便笑起來時也是淡淡的,從不曾像這樣大笑過。當下不只招得下人們頻頻回頭,連帶着明獨秀亦是面色巨變,心中沒由來地升出一陣不安,尖聲說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

過得半響,明華容才止住笑聲:「二妹妹,我之所以發笑,正是在為你高興啊。」

「為我……高興?」明獨秀一愣。

明華容柔聲說道:「不錯,時至今日,妹妹仍能自信有所倚恃,怎不讓我高興?剛剛我過來前,大伯母還讓我帶句話兒給你,說讓你凡事看開些,天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如果大伯母聽到剛才你那番話,知道不必為你擔心,必定也是高興得很。」

「你——你是在耍我嗎?」明獨秀如何聽不出這話語氣古怪,另有玄機,立即氣急敗壞地說道:「我告訴你,別以為一時得了勢就猖狂起來,我可是——」

「二妹妹可是什麼?有相府倚仗么?」明華容面上猶帶笑意,語氣卻一下子轉得有如寒冰利刃,鋒銳無情:「可你別忘了,與相府有關的是明家二小姐,等出了這道大門,你什麼都不是,只是個徒有美貌的奴婢而已,賣身契都在人家手裏攥著,生死予奪,不過一句話的事情。你憑什麼認為,白家人會為了一介奴婢出頭?」

她的話像一根尖銳的冰棱,輕易便刺破了明獨秀強撐出來的鎮定,令她本能地連連搖頭,失聲否認:「你胡說!外祖父他老人家向來最疼我了,怎麼可能丟下我不管!什麼奴籍,什麼賣身契,有他老人家在,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對於她的否認,明華容卻連眼皮也沒掀一下,只憐憫地看着她,輕聲說道:「若是別人倒也罷了,可如今,是趙家公子親自指名要的你。我很好奇,你除了早知道他是個廢人,想將他推給我之外,還知道什麼呢?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外祖一直暗地裏向趙家示好,趙家人卻一直淡淡的不怎麼回應,直到去年態度才有所改變,但仍是可有可無地敷衍著。你說這節骨眼上,趙小公子看中了你,你外祖父是求之不得歡天喜地將你塞過去,還是不顧局面強行將你奪回來呢?」

這些話語,明獨秀皆是聞所未聞。她想反駁明華容是胡說八道,編派出這些話來想嚇唬自己。但甫一對上明華容淡然鎮定的雙眸,原本堅信的,以為的,不覺統統在這份篤定面前撞成了粉末飛灰。她強忍住心頭瘋涌而上的恐懼感,嘶聲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的?!」

明華容笑而不答:「你既不知道,也不願相信,那不妨再等上一等。待過上幾日,且看你外祖父究竟肯不肯施以援手,那就一清二楚了。」

「你別想騙我!我外祖可是昭慶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會需要討好別人、看別人的臉色?!」

「無論任何人,當他有求於人時,都得看對方臉色。」明華容道。

前世幫助瑾王在一夜之間奪下皇城的,正是借換防之機回到帝京的趙家軍。而這一世,趁趙家尚未與白家達成聯盟的機會,她可以利用明獨秀來製造一些嫌隙。只要明獨秀對白家徹底絕望,轉為討好趙和遠以求生存,以她的性子必對白家多有詆毀。而趙和遠的態度,卻又能影響到他父親。屆時,趙、白兩家生出芥蒂,不過是時間問題。

——況且,讓明獨秀於絕望中捨棄所有自尊驕傲,對一個廢人匍匐討好,正是對她最好的打擊報復!明守靖自以為一箭雙鵰,為之沾沾自喜。其實,她不動聲色引導著這一切,讓他們站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才是真正的一箭雙鵰!

——前世明獨秀等人榨乾了她的所有利用價值,才將她迫上絕境逼死。這一世,她必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想到這些,明華容笑意愈深,聲音也愈發清冷:「你可以慢慢等這結果,不過切記,莫要將人給得罪徹底了。畢竟,那個人才是你今後的真正倚仗。」

留下這句頗有深意的話,明華容轉過身去,不再理會面若死灰,搖搖欲墜的明獨秀。她對這個人雖然恨到了骨子裏,卻不必趁勢親自去說那些羞辱謾罵的話,因為早對明獨秀心懷不滿的明霜月知道一切后,必定不肯善罷甘休,屆時她們姐妹自家窩裏斗,豈非又有一場好戲可看。那末,她又何必失了身份。

徑自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衣袖,明華容對遠遠站着的凈紗吩咐道:「二妹妹已經想明白了,你且依著老夫人的話兒去做便是。」

「是,多謝大小姐。」凈紗依言過來,卻猶不放心,試探著從箱籠里拿了幾件東西出來,見明獨秀依舊只顧著發獃,並不阻止,膽子這才大了起來,連忙讓其他人趕緊分撿。

同時,她心內對明華容的敬畏又再上一層:大小姐可真是個厲害人物啊,居然只輕聲細語了片刻,便說服了剛才還那麼兇悍的二小姐,今後可千萬不能得罪她!

當天下午,一輛桐木馬車駛出了明府側門。背巷裏的碎嘴婆子們見狀都前去打聽,本以為是府里哪個得勢的管家媽媽出去辦事,不想得到的結果卻讓她們大吃一驚:原來是明家二小姐突染急症,大夫說必要找一處山清水秀的清靜地方好生將養,於是明家老爺便忍痛將愛女送到別莊靜養。

而就在當日夜間,一乘小轎趁著夜色悄悄被抬進了趙家後門,隨轎子同去的卻是明府管家李福生。他滿面謙卑笑意,向一臉急不可耐迎出來的趙和遠行了一禮,隨即親手揭起轎簾。轎內一張精心妝飾,卻明顯猶帶淚痕的漂亮面孔,赫然正是明獨秀。

世人並不知道夜間趙府發生的這一幕,都以為明獨秀果然是被送走養病。一時之間,嘆息紅顏命薄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不過,不管看法如何,他們都認為明獨秀之所以離開帝京,是因為丟了大臉,再無顏立足帝京的緣故。並且,所有人都堅信她不會再回來了。而半年之後,明家果然傳出了二小姐的久病不愈,纏綿病榻而死的消息。

除了白、明兩家少數人之外,或許帝京只有兩個人知道明獨秀的下落。

皇宮。

今夜月色分外清寒,看過九龍司傳來的密信后,宣長昊負手立於窗前,沐浴在月華之中,沉思不語。

某處隱秘小院。

「唉,那丫頭又自己把麻煩料理了,看來下次我得快些出手才行。」姬祟雲摸著下巴,突然挑眉笑了起來:「不過,早就備下的大禮還是該如期送上,就當助她一臂之力吧!」

說罷,他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在院心大大伸了個懶腰:「接下來,我也該行動了。希望能趕在上元燈節前回來,約她一起逛逛燈會。」

明府,偏院。

屋內有奇怪的響動,似乎是什麼小東西正在發出痛苦的嗚鳴聲,卻因為被堵住了嘴,所以只能泄露出細碎的聲音。隱沒在黑暗之中,十分詭異,讓人聽了頭皮發麻。

一道人影背燈而立,昏暗的燈光下照不清他的模樣,只有背影長長拖到牆上,像一道突兀的敗筆橫亘在雪白的牆面上。

「呵呵,沒想到短短兩三個月內,二房竟然出了這麼多事。看來這次回家真是來對了,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可以渾水摸魚一把?」

坐在牆角的一名中年女子卻有些擔憂:「這些天依我冷眼瞧著,近來的事情至少有一兩樁同那個新回來的明華容脫不了干係。如果真是她乾的,那她的心機真是太深沉可怕了。你若現在就想動手,只怕會同她對上。」

「但我等了快十年,已經不想再等了!自從你告訴我真相那天開始,我每天夜裏一合上眼睛,都會夢到已故的父親!他站在旁邊看着我,一個字也不說,但那眼神就是在責怪我!怪我——」說到這裏,他突然戛然而止,只重重喘著粗氣,顯然心緒紊亂已極。

聽他提起亡父,中年女子原本半合半睜的眼睛驀然瞪大,那眼神像一條剛剛從蟄伏中清醒的毒蛇,陰毒森冷,教人不寒而慄:「這次回來,你從來未曾提起過你父親,我一度以為,你已將他忘了。」

「怎麼可能會忘!他們當初做下的喪心病狂之事,我從沒有哪怕一刻忘記過!呵呵,這一次,趁著那老狗和白家鬧僵,失去了這個好靠山,我正好有機可趁!」說着,他低低笑了起來,那聲音有如夜梟低嗚,嘶啞難聽,令人聞之心中頓生厭惡。

中年女子像是被這刻骨的恨意感染了一般,眼中怨毒之色更重,唇角卻慢慢勾起一抹微笑來。但似乎是因為不習慣的緣故,她的笑容分外牽強生硬:「好孩子,這些年我總算沒白疼你。你可比你娘強多了,她——」

向來對她言聽計從的人,卻罕有地打斷了她的話:「我早就說過,為父親報仇是我的事,不需要把娘也牽扯進來!」

被他一斥,中年女子面色一僵,隨即笑了起來:「……呵,你這孩子,一時嘴快多說了幾句,怎麼竟跟我急起來了。」

說罷,她站起身來:「夜深了,若再耽擱下去多有不便,我便先回去了。」

這一下,反而是那人不知所措:「我……姨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時着急,才……」

「傻孩子,姨娘怎會同你計較。」女子立於燈光之外,掩去了眼中過於複雜的情緒,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話題:「我聽着那小東西叫得怪可憐的,你且把它放了吧。」

「我只是心情不好想找個東西出出氣,姨娘既然開了口,我自然聽您的。」

說罷,那人走到桌邊,彎腰從案底拖出一個小布口袋,解開了捆在上面的繩索。

一隻滿身是傷的小貓頓時奄奄一息地滾落出來。它被布條纏住了嘴,原本雪白的皮毛已經被乾涸變深的血跡染得斑斑點點,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剛剛收痂結口的重重舊痕之上,還有許多血跡宛然的新傷。但明明它已傷得如此之重,在被放出來后卻根本沒有掙扎,相反,在看見那人後甚至害怕地縮起身子,試圖再藏回布袋裏。很明顯,它受此人折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心內已深深打上了恐懼的烙印,連逃跑反抗都不敢了。

面對這樣一隻重傷的小貓,任何人都會生出惻隱之心。但那人卻是司空見慣一般,非但不以為意,反而還踢了它一腳,嘟囔道:「算你運氣好,這次有姨娘替你求情。快滾吧!」

見他如此行徑,中年女子眼中掠過一抹混雜了快意的厭惡之色,隨即又掩飾般笑了起來:「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她來時就沒有帶人,此時回去,自然也是孤身一人。快步走出小院,急速轉過幾條僻靜的窄道,走到后花院的小池畔時,她才漸漸放緩了腳步。

今夜無星無月,這寒冬夜間少有人至的湖畔也未點燈籠。她整個人幾乎都被籠罩在黑暗中,唯有一雙眼眸凝視着岸邊常青的松柏,被粼粼水光一映,愈顯變幻莫測。

過得許久,才有一聲低得幾乎察覺不到的嘆息,淡淡在池面上飄散開去。

「……辛苦保下的孩子,如今變成了這般模樣,你大概萬萬沒有想到吧。我確實不恨你,但我恨……我說過,誰都不能欠我,包括你。」

又過得片刻,池畔已是空無一人,而適才的話語早被寒風吹散,不曾留下半分痕迹。這裏安靜得像是從沒有任何人出現過,唯有經年不變的水波蕩漾依舊。

或許是為了沖一衝近來頻發事端的晦氣,這一年的春節,明府辦得分外隆重。除夕之夜,不但近一人高的祈願高香數量增加了一倍;大小院落內均是張燈結綵,燈火通明;連下人的賞賜都比往年豐富得多;驅晦迎新的鞭炮更是從除夕下午一直響到跨年的更鼓敲響,才漸漸停止。

既已翻過年,守歲的規矩是完成了。老夫人年紀大,早困得捱不住,時辰一過便扶著下人的手離開舉辦家宴的小廳,回院子休息了,餘下的幾個主子們送走了老人,也跟着紛紛離座,各自回去。

因為眾人都扎堆在同一個時候回去,夜間在院裏走路時用的大燈籠就不夠了。送走老夫人和明守靖,婆子們提着僅有的一盞燈籠犯了難。明華容瞅瞅伏在丫鬟背上睡得正香的明檀真,為她掖了掖披風兜帽,說道:「大伯母,你們先回去吧。」

「這……」林氏看向站在門口的明華容和周姨娘,一臉為難。

周姨娘也開口道:「都是一家子人,還客氣什麼。三小姐正迷糊著,若受了風就不好了。」

於是,林氏便不再堅持,向她們含笑點了點頭,便在眾丫鬟簇擁下,領着一雙兒女回去了。臨走前,一晚上沒說滿十句話的明檀海向她微微頷首,居然道了一聲多謝。

目送着他們的背影,明華容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轉身剛待回房,卻見周姨娘依舊目光沉沉地站在門口,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着她的木訥獃滯的側顏,明華容忽然記起,自己本是想向她打聽關於母親的事情的。只是那之後一直雜事纏身,總不得空。現在雖是有點空暇,但鬧了一天累得狠了,也沒有力氣再說閑話。左右最近年關無事,不如且等明日再說。

這麼想着,她剛要開口同周姨娘約個時間,對方卻先一步轉過身來,眼神特異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大小姐,今年可比往年冷了許多呢。記得十多年前,顏夫人走的那一年,冬天也是這麼冷。」

------題外話------

虐貓的人,必須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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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嫡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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