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朝鳴在一旁陪說，紫發大媽突然加速小跑兩步，倚靠在一扇木製門邊站定，小女孩似地探出頭來，朝黑髮大媽比了個耶。

黑髮大媽立刻掏出手機。

江潮鳴心領神會，快步跑過去。「三位阿姨這麼漂亮，不如我來幫你們拍吧，我專業的！」

做生意有時候不能老老實實，還得學會投其所好。

除了投其所好，最重要就是厚臉皮。

尤其是在服務行業，拉不下臉，就意味失敗。

「真的？」三個大媽有些心動，疑問間已經把手機遞了過來。

江潮鳴接過裝有粉色手機殼的手機，他沒學過拍照，但他有信心讓大媽們滿意。

「您就隨意坐那台階上，右腿往前伸一點，誒！笑一個，這臉，這腿絕了，阿姨您太漂亮，太有氣質了。」

他有模有樣地指揮著，不時說兩句讚美之詞。紫發大媽被誇得忘乎所以，拍完台階組，又按照江潮鳴的指揮坐在門廊上拍了幾張。

「阿姨，您氣質好，怎麼拍都好看！」

聽他這麼一說，另外兩個大媽不知是不是真的折服他的拍照技巧，也拿出手機要他幫忙。

「好，好，一個一個來，我是專業的！」

來茶館喝茶的大媽形形色色，但愛美這一條卻是共通的。

得大媽的芳心，有一條捷徑。

誇！

往死里誇！

哪個大媽能拒絕一個年輕小夥子的誇讚，這是對他們最高的褒讚好嗎？

三個大媽依次謝過。

他自顧自到取茶區取茶，猛然間耳鳴了一下，熱鬧的茶館變得寂靜無聲，除了那曲悠揚的古箏還在奏鳴。

與此同時地板發出了輕微的嘎吱聲，就像微風吹動門，來回撞擊門后的牆似的，讓人聽不真切。

「哎呦！」江朝鳴心虛地轉身，餘光卻掃到一個黑影，側目一瞥差點嚇尿。

一個瞎了左眼的大媽正盯著他看，那個眼睛瞪得很大，眼球幾乎要從眼窩裡蹦出來，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不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他身體里的靈魂。

江朝鳴花了些時間才緩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站起身來，一邊和大媽客套，一邊朝走廊看了幾眼。

一個跛腳的瞎眼大媽獨自來喝茶倒不是很奇怪。

問題是這個大媽大夏天穿著小棉襖啊！暗紫紅色鑲金邊的小棉襖！

這不得悶出病來，自己光是坐在空調底下走來走去，都得熱出一身汗來，更何況大媽穿著一件厚棉襖。

看著都熱。

然而奇怪的是大媽似乎不知道熱一樣，一滴汗都沒流。

她臉上的肉由於沒有骨骼支撐像融化的水一般耷拉在兩側，一隻鷹一般的眼睛快速掃過茶館的角角落落，看起來似乎不是來喝茶的，而是來找人的。

「您是來找人的？」江朝鳴見大媽不說話率先發問。

大媽搖了搖頭，一秒過後又點了點頭。

「他們到了嗎？」

大媽點了點頭。

「幾位？」

進來的客人三三兩兩，他不能斷定大媽究竟屬於哪一桌。

然而老婦卻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茶館內今天沒有一個的客人。

「你們約的是相約茶館嗎？」

這大媽八成是走錯地方了，江朝鳴開口問道。

老婦又點了點頭。

「……」

還有比這更離奇更無語的嗎？

「那您這邊坐一下。」江朝鳴覺得老婦可能精神不太正常，不過他還是給老婦騰了個位置，萬一對方只是和自己開一個玩笑，又或者她的朋友真的還沒到呢。

周末的客人很多，江潮鳴覺得既然是一個人，便決定省一省空間，把老婦安排在了前台自己對面的位置，一來可以省下空間，二來可以看著老婦，畢竟這個人不太正常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剛把老婦攙著坐下，他就起身到茶葉區取茶葉，然而老婦見他起來了，便緊跟著也站了起來，他似乎沒有要坐的意思，只是拄著拐杖跟著他。

江朝鳴內心有些忐忑，心神不寧地在茶葉區打開白茶鐵罐，畢竟被一個陌生人盯著總感覺怪怪的，他取出適量白茶茶葉放進木質茶玻中，拿到前台，輕擊兩下煮水器，聽著煮水器發出轟轟的煮沸聲，內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等到機器上顯示紅色的九十五度，他又輕擊一下機器，暫停煮水。

不說多會泡，畢竟自己也是在別的茶館呆了半年學起來的，白茶用95度泡他覺得口感很好，於是就一壺水衝進了蓋碗里，短短悶上了幾秒鐘，揭開蓋子，一股花香瞬間飄進了鼻腔。

把覆在桌上的杯子翻過來放置在老婦跟前，又滿上一杯茶。

「這是我們店裡特有的白茶，是一款新茶，您嘗嘗。」

老婦沒有說話，也沒有顧著喝茶，一雙鷹似的眼睛一直盯著江朝鳴看，眼神漸漸變得犀利起來，似乎是認出了熟人一般，她的嘴角抽動了幾下，可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只是用鼻子嗅了嗅茶葉的香氣，露出一臉的滿足。

江潮鳴看著老婦的動作尷尬地笑笑，看來今天註定是要做賠本生意了。

江朝鳴嘆了一口氣。

「奶奶，您喝吧，算是我請您的。」

江朝鳴被看得不好意思，心想早知道不應該讓她坐對面，這下也不知道自己要被盯著看多久。

「三號！」就在這時桌邊的機械按鈴器響了起來。

這按鈴器連接著每個包間的編號，是專門為客人呼叫前台設計的。

響得真及時，恰好可以緩解此時的尷尬。

江朝鳴朝老婦點頭示意自己需要離開一會兒。

然而老婦的眼神從剛才的舒暢變得陰冷起來，突然用手撐起殘疾的腿硬生生站起，用枯槁的雙手牢牢拽住了江朝鳴的襯衣，拚命搖頭。

他越是用力老婦也多用三分力。

按鈴器連響了三聲過後終於停了。

老婦卻始終不肯撒手，直到他坐下來。

江潮鳴搖了搖頭。

果然一個人招呼十來桌客人還是太分身乏術了。

之前總覺得一個人可以干三四個人的活，看來是自己太小瞧服務行業了。

他決心明天要招個員工幫自己應付雜事。

江潮鳴挽著老婦的手看她慢慢坐下。

這時桌上的手機鈴聲突然想起來，上面顯示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號碼。

「喂？」

對面傳來空靈的下水道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