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息

杭城市中心巷，早上九點半。

人潮洶湧。

一號樓的四層商鋪相繼亮起招牌燈。

獨獨五樓的相約茶館還是暗淡的。

「都到點了！這個店周末是不開門的嗎？」

「我特地從南山趕過來的，一大早坐了三個小時車，跟我說不開門？」

「我要投訴。」

人群躁動起來，接二連三有人從人群中離開。

排在後面的帶綠色圓點絲巾的大媽掰了掰手指，不知道在數什麼，突然原地踱了幾步，「急什麼？等不起就不要等！也沒人逼你們。」

「你說什麼？」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憤怒地盯著她。

「嘿，她就是激我們呢？你看她排第十二個，可茶館只接十一桌客人呢！」幸虧被身邊的朋友拉住才沒有讓矛盾繼續加劇。

此時大樓底下已經排起了長隊，把巷子的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一個穿著白襯衣卡其色休閑褲的男子停好車后，找到了一旁的保安大爺。

「大爺，這個月都堵幾回了，我做不做生意了，小江的電話打不通，你抓緊時間讓他老闆解決一下。」

男子是四樓的老闆，乾的也是賣茶葉的營生，五樓茶館沒開張的時候，他家的生意很火爆，現在卻常常一整天都無人問津。

因為都是做茶生意的，四樓老闆總覺得是五樓搶了自己的生意。於是一抓著機會就跟保安大爺抱怨，每周五商鋪大會的時候，也總是拿五樓店長遲到的問題說事。

「我給他打打看！」保安大爺活了五六十歲，也是個明白人，商場如戰場，一方好了一方自然就敗落了，只是四樓老闆已經是年過四十歲的人了，輸不起了。

接連給五樓茶館的店長江潮鳴打了三通電話均未打通后，他還是頂住了四樓老闆給的的壓力，選擇了撥第四遍。

不是因為五樓老闆給的小恩小惠多，而是大爺就喜歡硬氣的！

他記得五樓的年輕人給他說過，他要靠自己的雙手在杭城買一棟房子，精裝修，一百平。

電話在幾聲盲音過後，終於傳出了聲音。

「大爺，你幫我穩一穩，我馬上出門。」

保安大爺掛斷了免提，看著四樓老闆無話可說悶聲離去的背影，再看看面前這麼長的隊伍，他也想不明白同樣是做茶葉這一行，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

半個小時后，一個穿著藍色t恤的年輕小夥子風風火火地停好電動車，出現在了店樓下。

好不容易安撫好顧客情緒的保安大爺，斜眼瞅他。

又要幫你頂其他商家的投訴，又要幫你安撫顧客情緒，你當我是你家的免費勞動力啊。

老顧客還好，都是習慣了的，頂多嘴碎地罵兩句，再不濟看看前面人太多就回家去了。麻就麻煩在沒怎麼來過的客人，罵罵也就算了，主要是還拿手指指著大爺的鼻子逼他解決，惹得其他客人也紛紛效仿，讓大爺的臉往哪裡擱。

「大爺，辛苦辛苦！晚點我給你送幾包菊花茶，去去火。」江朝鳴不好意思地打了個哈哈。

「臭小子！」保安大爺故作生氣，卻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撇過頭去搖頭笑了笑，擺擺手回到了巷子前站崗。

「路上塞車，我給大家賠不是了，今天排上隊的客人，通通給大家贈一包白茶。」江朝鳴向客人們深鞠一躬，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歉意。

意料之內。

聽說有贈品，眾人的議論聲果然也小了，變成了竊竊私語。

「哎呦，小夥子要是起不來床，就把開門時間搞晚一點，免得大傢伙兒趕早兒來排隊，你看這大夏天的搞得渾身是汗。」剛才在後面激女孩的綠色圓點絲巾中年婦女把他拉到一邊。「小夥子，今天能不能給我騰個位置？」

相約茶館是一家不足兩百平的小店，工作時間早上九點半到晚上十一點，目前開業四個月。

整個空間設有二人，四人，六人，八人，二十人包間若干間，共十一個包廂，實現了空間百分之兩百的利用。

因為不限時，免費續茶葉茶點，包廂也不額外收費，因此很多常客甚至都把這裡變成了獨立辦公室，聊天室。

這個中年婦人江朝鳴是認得的，開業初期她幾乎天天來，喝著最便宜的茶，續著免費的茶點和茶葉，一個人霸佔四人座，從早呆到晚，最過分的是一天還要續四次茶，有一次甚至發現她偷偷把沒泡完的茶葉藏回家。

說好聽點是捧場，不好聽點就是撿便宜。

「開門時間的話我到時候和老闆商量一下。」江朝鳴為難地笑笑。

「就是啊，不能改時間就改預約制度嘛，誰先定誰就可以坐。」江朝鳴笑著點了點頭。

「那你看能不能……」

「阿姨，你看這麼多人在那看著呢，我要給您行了方便，那以後每天都有人叫我行方便，我這生意做不成了。」江朝鳴攤了攤手，一臉的為難。

中年婦人臉色漸漸難看。

「哦，我們老闆給我送了幾包上好的紅茶，趕明兒您早些過來，到時候我送您幾包。」

聽著有便宜撿，中年婦人的臉色好轉了一些，「那我明兒早點過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江潮鳴鬆了一口氣。

自打相約茶館成了網紅茶館，生意就越了越紅火了，說是九點半開門，可八點鐘就有很多人在附近的餐館閑坐等著開門了。

很多人遠一點的客人坐了幾個小時的車都排不上號，白白浪費了期待感。

剛開始他也覺得很愧疚，但對時間的把握，卻讓店裡的生意越來越好，每天都門庭若市。

開這家店的錢本是和上家公司老闆借的，本來預算是一年還清，誰知道不到兩個月就還清了，每個月還有將近四五萬的利潤。

本來是件挺高興的事兒，但又莫名其妙成了網紅店，被網路一渲染，很多本來不幹這行的老闆都來找他，不得已只能說老闆另有其人，自己就是個看店的。

他仰起頭嘆了口氣：預約制度對老客戶有利，但對新客戶就不公平了呀。

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萬全嗎？

十一個包廂十一桌客人，先到先坐，是相約茶館的規矩，江潮鳴如約給到場的所有客人贈了一袋白茶。

前十一桌客人們在登記后一一入座。

「誒，你家這個水景造得真漂亮！」

江朝鳴歪頭看了一眼，兩個樣貌相似，穿著同款白色長裙的姑娘，從木橋那頭往這邊走來了。

「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你可以幫我們兩個照張相嗎？」

「沒問題，我是專業的。」

江朝鳴接過對方遞來的手機，嫻熟地為兩人找了幾個好看的角度。

24歲的江朝鳴開茶館不是為了賣茶葉，而是為了完成媽媽的心愿。

開一家特別的茶館。

「小哥哥，店裡只有你一個服務生嗎？」其中一個女孩，睜著晶亮地眼睛問。

「對。」

相約茶館是一家半自動茶館，每個包間都設有一個可以控溫的自動煮水機，煮水機的管子一直通到桌底下的桶裝水內，水位不滿足時靠電力抽水填滿，節省了不少換水的工夫。

除了送茶葉茶點以及清洗杯具的活，他會為客人們提供茶水的泡法講解，然後讓他們自己添水煮茶喝。

只要客人不惡搞，通常一個人努力一點也是忙的過來的。

將前台的天貓精靈打開，點了一首隨機古箏，琴音與水聲時而和鳴，時而碰撞，別有異樣風情，似乎整個茶館就是一個藝術品。

有了音樂的加持，沉悶的茶館瞬間像注入了靈魂，變得生動起來。

江朝鳴兀自哼起了小調，按著手邊的計算器計算收益。

「呦，這地方真漂亮！收費也不是很貴，到時候辦個卡，有空就可以過來。」

中間的四人座下來三個女人，江潮鳴起身接待。

三位姐姐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說是姐姐，其實年紀不知道比他大了多少。

但畢竟是做服務行業的，多少還要客氣一下。

再說了，不討好他們，自己吃什麼呀。

三個略發了福的中年婦人，一個黑色及腰長發，髮絲柔順帶著果木清香，另一位染著紫紅色短髮，搖著一把小扇子，還有一個稍微瘦一點，挎著一個珍珠包，三人步伐都很悠哉。

一看就是富婆……

不對，一看就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