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許淙蹲在地上,拿着樹枝比比劃划。
他給自己定了六個計劃,其中四個是近幾年迫切需要實現的。
第一個,當然是改名字。
『許瀟』這個倒霉名字必須要改掉,誰愛要誰要,反正他是堅決不要的。好在目前改名字的進展良好,只要便宜爹答應就行了。
所以這件事先放一邊。
第二件事,就是讓他奶,渣爹他親娘王氏好好地保養身體,爭取活到一百歲。將來渣爹若是做得不好,就可以讓他奶這個做娘的舉起拐杖教訓他。
娘打壞兒子,天經地義!
雖然他許淙現在的記憶只有七秒,不重要的事情會定期清空,但也記得王老夫人是最疼他這個大孫子的了。
她老人家沒有生病的時候,每天都要親自來看他。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不過許淙摸著小下巴仔細地想了想,發現這件事不是特別急。
因為他奶王氏最近兩個月生病了,擔心給年幼的他過了病氣,所有人都不准他去探望。就連他娘金氏每次去探完病回來,都要洗漱更衣才會來抱他。
他想要接近王氏,找不到辦法。
許淙現在頂多也就是走到門口,和裏面養病的王氏說幾句話。奶聲奶氣地學着大人問問她昨晚睡得好不好,今天吃得香不香之類的。
進去是不能進去的,他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嚴防死守,杜絕他生病的任何可能。
而且王老夫人的身體,是七年後才會出問題,所以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等她這次的病養好再說。
「少爺可要吃點心?」
「要!」
許淙熟練地仰頭張嘴,吃下楊奶娘遞來的一塊採用了京城侍郎府秘方的桂花糕,此糕香氣濃郁,食之軟糯,非常美味。
吃完奶娘投喂的糕后,他又繼續比比劃划。
他要謀划的第三件事,對這個家庭同樣重要,那就是改變他和金氏八年後才被許明成接到身邊的命運,早點一家團聚。
許淙這兩日仔細思考,《庶子官途》這本書里,許明成最後為什麼會將兒子『許瀟』趕出家門,『許瀟』犯錯固然是最大的原因,但不能忽視的是他對這個兒子沒有太大感情,犯錯了也不會耐心教導。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通過相處積累的。
當然了,他是不稀罕渣爹感情的,他愛喜歡誰就喜歡誰去。
但他們一家如果能夠早日團聚,對改變『許瀟』命運是很有好處的。許淙也能夠通過『許明成』這個書中角色,早日找到《庶子官途》這本書真正的主角,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改變『許瀟』的命運。
不過這件事也不是很急,他才一歲呢,出遠門不方便。即便渣爹答應了要把他們祖孫三人接到身邊,按照金氏對他的看重程度,也不會那麼快啟程。
那就只剩下第四件……
沉思著的許淙不自覺地在地上劃了一個阿拉伯數字『4』。
第四件事雖然同樣不是很急,但卻很重要的,那就是確認他這輩子的親娘,那個叫做『常姨娘』的人怎麼樣了。
按照書里的記載,『常姨娘』是金氏的陪嫁丫鬟,生下他之後就被送到莊子上去了,再出現就是十幾年後。
十幾年後,『許瀟』的身世暴露,他提出想要見『常姨娘』,於是家裏就派人去接。結果幾個月後派去的人回來,卻說『常姨娘』已經死了,還是被人推到河裏淹死的,手裏還抓着一件破舊的小孩肚兜云云。
結論當然是失足落水,但『許瀟』後來卻意外得知,她是被金氏害死的,為的是她當年『殺母奪子』的陰謀不敗露。
再之後,『許瀟』這個人就瘋了。
許淙拿着樹枝戳來戳去,他覺得這件事,疑點重重。
既然生他的時候,那常姨娘沒死,生完之後也沒死,只是送到莊子上養著,那也就是說在他的身世上,金家和許家是達成了默契的。
這從府里的下人大部分都是從廬州請的,抓周的時候不管是村裏的親戚,還是他親姑姑許秀秀都覺得他是金氏的兒子,就連平日裏不太講究規矩的他奶王老夫人,都對他的身世閉口不言等幾個方面就看得出來。
他只能是金氏的兒子。
金家的外孫。
那麼既然小的時候不處理常姨娘,反而要好吃好喝地養著,那沒道理長大了金氏自己生了親兒子之後反而要處理了。
或許以後常姨娘的死,是有人栽贓嫁禍?
有可能!
那會是誰呢?
許淙的小眉頭又皺了起來,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了。
當初他收繳了那本《庶子官途》之後,因為好奇學生們平日裏都在看些什麼,於是翻開那本書看了個大概。但現在再想,那些細節性的東西真的想不起來了。而且不但是關於這本書的內容,前世其他事情他也不記得太多了。
難道是穿越後遺症?
「少爺在做什麼呢?」
「秋月姑娘你來了。」
原本站在樹蔭下躲懶的肖奶娘一見秋月,就討好地迎了上來,「少爺在玩泥巴呢,之前夫人說過讓我們不要太拘著少爺,所以就沒有阻攔。」
「不過秋月姑娘你放心,我們都看得好好的,少爺只是拿着棍子在地上比劃,沒有撿起來吃。而且剛剛少爺吃了兩塊點心,還喝過水了。」
肖奶娘扯了扯楊奶娘的衣袖,朝她努努嘴,「楊家的,你說是不是?」
手裏端著一個茶盞的楊奶娘點點頭。
秋月亦滿意點頭,「是應該仔細些,少爺可是老爺和夫人的獨苗,不容有失。」
敲打完兩位奶娘,秋月走到許淙身邊,蹲下身子輕聲問道:「少爺,老夫人已經大好了,您可要去見見?」
許淙抬起頭來,「奶?」
秋月牽着他的手慢慢站起,還彎下腰彈去許淙衣服上的草屑。
「是,就是少爺您的祖母。今早大夫來過,說老夫人的病已經好全。現在夫人正在老夫人跟前侍奉,讓接您過去見見呢。」
他奶在家裏可是輩分的頂端,唯一能夠壓制渣爹的人,那必須和她老人家搞好關係啊。許淙二話不說,就噠噠噠地跟着秋月往後院走。
……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是渣爹中舉之後才建的新宅。
屋子不是很大,但該有的都有。
前院是渣爹的書房以及待客的堂屋、客房等等,中間的第二進則住着他們一家三口,當然現在只有他和他娘兩口。
至於後面的第三進則是王老夫人的地盤,因為第三進又寬又大,所以閑不住的王老夫人就想把空地開出來種菜。結果菜沒種上,還連累自己中了暑氣,暑氣後來又引發了一些陳年舊疾,導致她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才好。
許淙走到門口的時候,正聽到他娘在勸說王老夫人喝葯。
金氏的聲音很溫柔,具體說了什麼許淙離得太遠沒聽清,但是後面王老夫人的大嗓門他就聽得真真的,一點都沒漏。
「喝什麼葯啊!」
「我這都好了,放在別家能下地幹活了都。」
「不喝不喝,好好的一個人喝什麼葯呢,你也別讓人去抓了,浪費銀子。咱們家也不富裕,有銀子攢起來將來給我乖孫念書多好。」
從聲音上聽,金氏後來又勸了幾句,但王老夫人還是搖頭,一副讓我起床種地可以,但讓我喝葯卻是想都不要想的架勢。
金氏無奈極了。
「奶——」
許淙人未到,聲先至,還站在門口呢就沖着裏面喊話。
「奶,孫兒,想,想您!」
「哎喲我的乖孫啊!」
王老夫人一聽到許淙的聲音,馬上就精神了,不但坐直了身子,還掀開被子想要下床,不過被金氏和伺候她的丫鬟一起阻止了。
而這個時候,在最近兩個月里已經學會走路的許淙扶著門框慢慢跨過門檻,在一片『當心』『小心』的驚呼聲中小跑着朝床邊跑來。
「奶——」
王老夫人眉開眼笑地朝他張開雙手,「乖孫啊——」
許淙高興地朝她跑了過去,眼前這個嗓門大、說話不太講究,還偏愛種地的老太太,就是許淙這輩子的祖母了。
她老人家幼年喪母、青年喪父、中年喪夫,但從未自怨自艾。
這麼多年來,她做爹又做娘,在族裏的照應下拉扯大一雙兒女,並且還讓兒子許明成考中了進士,讓女兒許秀秀嫁了鎮上的一戶殷實人家,非常的了不起。
「奶!」
「乖孫!」
祖孫兩人順利會師,和和樂樂地抱在一起。
而金氏和丫鬟們,則站在一旁笑望着這一切。
旁邊來探病,並且打算和王氏商量事情的一個老太太劉氏看着這一幕不禁有些眼熱。心想大林的這個兒子隨他,可真是孝順。
聽說王氏生病的這段時間,他每天都要來問安,哪怕隔着門也要問問他奶睡得香不香,吃得好不好。
不過她轉念一想,孩子還小又懂些什麼呢,這些估計都是大人教的。
想到這裏,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旁邊站着的大林媳婦身上。
她之前知道大林這個全村最有出息的孩子娶了一個京城大官家的姑娘,還有些擔心王氏會被兒媳婦瞧不起,暗暗欺負呢。
沒想到人家這兒媳婦願意留在鄉下侍奉婆婆不說,還給許家生了這麼個乖孫,要是他們家的孩子也能這麼乖巧懂事,她真是立馬閉眼都值了。
正和王氏親香的許淙可沒想到旁邊坐着的伯祖母劉氏正在拿自己和家裏的孫子相互對比,並把自家鬧騰的小孫子嫌棄到了泥地里。
他照例問王氏昨天睡得好不好,午飯用得香不香,得到『都好』『都香』的回答后,他小大人般點頭,誇讚道:「奶,乖!」
然後不出意外地,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許淙巋然不動,臉都沒有紅一下,他才剛滿一歲呢!
一歲的小朋友舌頭像是被剪過一樣,說話含糊不清,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咬着來,還習慣疊詞,再正常不過了。
不害臊,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