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 169 章

沒見到李尋歡之前，凝光對他有過諸多猜想，到底是怎樣的人物，才能擔得起「小李探花，冠絕天下」這八個字，直到見了，她便知道，世間有任何誇張的溢美之詞，放在眼前這人身上，都是不過分的。

丰神如玉，個儻風流，這便是小李飛刀李尋歡。

凝光笑著招呼二人入座，本以為能邀請林詩音前來便已很好，誰知還附帶一個李尋歡，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坐在湖邊搭建好的亭台里，吹著習習涼風，觀賞著十里荷花，享用著美酒佳肴和瓜果冷飲，三人的臉上都帶著舒適放鬆的愜意。

凝光閱人無數，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李尋歡言笑晏晏的表象下，藏著對她的探究和忌憚，至於林詩音，她不過隨口說了些往日創業時的艱辛，又順著她的心意說幾句好聽的話，就讓對方几乎要將自己引為知己。

她也看得出兩人已經將至冰點的關係，李尋歡或許不想將這些私事暴露在外人面前，拚命裝出一副融洽的模樣，偏偏林詩音半點不領情，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只要李尋歡將話遞到她那邊，林詩音不是冷漠以待，便是嘲笑諷刺，幾次三番下來，再怎麼遲鈍都看得出不對勁了。

凝光也實在不能再繼續裝瞎子，她看著林詩音低頭不語的模樣，關切詢問道「林姑娘似乎有心事？」

李尋歡苦笑一聲，他端起桌上酒杯仰頭倒進嘴中，隨後又執著酒壺一杯接一杯地為自己斟酒，酒入愁腸愁更愁，他只覺得喝下去的彷彿不是能令人忘卻煩惱的好東西，而是自己滿腔的苦澀與心傷。

凝光看著李尋歡那副消沉落寞的模樣，自是不好再問，再一看林詩音，眼淚已然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滴滴往下落，將眼下那一片衣裳都濕透了。

她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可真是個水做的美人，好端端地怎麼就哭上了，難道今天自己還得擔任一把心靈導師的角，開解這位林姑娘嗎？

總不能放著不管。

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諸多念頭，她轉向林詩音，微笑著說道「林姑娘，我看你似乎心情不佳，不如就在我這裡住兩天散散心，我與你也差不了幾歲，平日一個人也是無聊，正巧我們兩人做個伴，過幾天再讓李公子接你回去，你意下如何呢？」

林詩音下意識抬頭去看李尋歡，李尋歡略一思忖，便答應了下來。

若說他剛開始還有些擔憂，莫名其妙地凝光邀詩音過來做什麼，但一番相處后，他的心裡逐漸放下了防備，並且發自內心地對她由衷的欣賞。

談吐，禮儀，容貌，智慧，無論是哪一樣，她都無可挑剔，連他這樣在官場浸Yin過的都自愧不如，這樣的厲害的人物，他實在想不出能從詩音什麼圖謀什麼東西。

李尋歡頷首致意「如此，這幾天就麻煩凝光小姐了。」

「這不算什麼。」凝光笑盈盈地看向林詩音，以玩笑般地口吻繼續道，「林姑娘，你的表哥替你答應下來了，你自己想不想留下來呢？還是說，李公子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往常你的事情都是李公子幫你做決定？」

「我……」

林詩音咬了咬唇，眼淚這時已經止住了，她下意識想否認，但話一出口便瞬間醒悟過來，可不就是這樣嗎？她早已習慣了事事問詢身邊人的意見，尤其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李尋歡，只要有他在，她連路都可以不記，反正身邊總有人能幫她解決這些事的。

用手帕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痕，她的臉上露出慣有的文雅溫柔的笑，輕輕說道「多謝凝光一片心意，我的確想在這裡多住兩天，群玉閣里還有很多美景我都沒看夠呢。」

等送走李尋歡，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凝光帶著林詩音用過餐后，便到了阿飛的學習時間，由於他是初學，加上字都不認得幾個，凝光便沒有給他一上來就灌輸艱深的理論知識，而是儘可能通過一個個小故事去給他講明白這些道理。

今晚要講的是孔融的故事。

「……孔融素有名望，家世顯赫，官至太守，按理說這樣的人物，無論朝代更迭與否，都不會動搖他的位置。可惜他卻不是個聰明人，犯了一個大忌，看不起曹操的出身，因此三番兩次挑他的刺，還寫詩戲弄他，又不懂得謙卑，經常在政事上公然反對，最終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死得也不算冤枉。」

說完總覺，凝光看了眼無事可做過來旁聽的林詩音，再看著出神的阿飛，慢悠悠問道「所以，從這個故事中，你學到什麼了？」

阿飛皺了皺眉，像是在總結話術，等了幾息才緩緩說道「禍從口出，在沒有掌握絕對的權勢之前，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不可仗著自己的家世背景隨心所欲，否則便會引來孔融那樣的下場。」

凝光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你小小年紀，能想到這一點已經很好了。」

她喝進去一口茶潤了潤喉，繼續緩聲說道「羊之亂群，猶能為害。孔融的禍根在於他的才疏意廣，傲慢自負，不明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個道理。引申出來，這便是我為什麼常常與人為善，輕易不得罪人的原因，誰知道對方有朝一日會不會成長為大人物，思及曾經的過往，反過頭來給我添堵呢。我雖不懼任何手段，但若是因為這些小事影響了賺錢的效率，可就不大大不值了。」

阿飛陷入沉思，林詩音對此有話要講。

「可是，這樣活得多累啊……」她輕輕嘆了口氣，似是不能理解，「以凝光如今的身家財富，竟然還要活得小心翼翼的，聽上去半點也沒有自由。」

「因為我是個商人，商人只追求利益最大化，只要手裡的錢財越攢越多，這比什麼都能讓我高興。」凝光笑盈盈地望過去，「不過林姑娘的運氣就很好了，你是李公子未過門的妻子，他又對你像眼珠子一樣愛護，在他的羽翼下，你盡可做自己喜歡的事，不必學我這般活法。」

兩句話的功夫，林詩音被她說得瞬間淚盈於睫。那雙如雲似霧的眼中滿是悲苦無望，臉上兩行清晰的淚痕，再配上那張清麗文雅的面容，柔弱纖細的軀體，十分惹人憐惜。

阿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個又看看那個，他甚至都沒聽懂，這個漂亮的大姐姐到底在哭什麼？

凝光給他使了個眼色，阿飛會意地向外走去，還貼心地不忘將門從外面帶上。

她給林詩音倒了杯茶，推到面前的桌上，輕聲說道「從第一次見林姑娘，我就發現林姑娘似乎有許多心事。」

對上林詩音朦朧的淚眼，凝光笑得溫柔又和善「可以給我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嗎？哪怕我不能為你分憂解難，當個聆聽者讓你傾訴一回也是好的。」

林詩音瞬間淚如雨下，她哽咽著說了自己和李尋歡多年的感情，以及他突然之間的轉變，除此之外，什麼也沒了，大部分都在講她如何傷心，李尋歡又是怎樣絕情負心。

凝光面色不變地靜靜聽著，心裡為林詩音的評價又添了一筆，當然是不好的那種。

聽完林詩音的哭訴，她柔聲問道「事出必有因，你有沒有問過李公子，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沒道理一個人出了趟門，回來后就性情大變，完全像變了個人。」

林詩音垂淚搖頭「問那些做什麼呢，反正他已經變成那個樣子了，問再多他都不願意改，有什麼好問的。」

凝光皺眉「所以，你真的一次都沒有問過李尋歡，他身上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林詩音再次搖了搖頭。

凝光淡定舉杯喝茶，將一瞬間胃疼頭疼的感覺壓下去。

這要是自己手下，她已經讓開口讓趕緊滾出去，不要在自己跟前礙眼了。

調整好心緒，她繼續說道「憑我的眼力，看得出來他對你的愛意沒半分作假，眼裡心裡裝的全是你，並不像你說的那般無情，這其中肯定有什麼是你沒注意到的。」

林詩音冷笑一聲，一張美麗的臉頓時幽怨叢生「他若是對我有情，為何還要做那些事惹我傷心？他就是在江湖上行走慣了，從外面惹來一身壞毛病，」

凝光又想嘆氣了，說話抓重點的本事，真的是半點也沒有，全程只盯著愛不愛的，完全沒想著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要去解決。

儘管心裡已經有些厭倦，不想再浪費時間跟她說下去，但是沒辦法，為了任務，為了最後甜美的果實，她只能繼續幫扶下去。

她誘導著她一步步說出整個事件的核心所在「林姑娘，你不妨再想想，兩年前他剛回來那陣，和從前比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林詩音立即回答「他回來時帶了一身傷，若不是龍大哥相助，恐怕真的要把性命丟在外頭了。」

「龍大哥？」凝光做疑惑狀。

「龍大哥是表哥的救命恩人，名為龍嘯雲，兩年前跟他一起來李園，目前還在李園暫住。」林詩音抿了抿唇，「他……他是個很好的人。」

凝光挑眉「他喜歡你？」

林詩音大驚「你、你怎麼會……？」

「這並不難猜。」凝光看著她款款微笑，「林姑娘長得如仙子一般，男人喜歡上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且，若我所料不錯，李尋歡突然之間性情大變，恐怕與他也脫不開關係。」

林詩音目瞪口呆，她的腦子已經不會轉了，心裡紛亂如麻。

「你、你是說表哥之所以那樣待我，是龍大哥讓他這麼做的？」林詩音雙眼一眨，又滴下兩串淚珠，「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

凝光努力維持微笑「或許，可以換個角度想想，也許是龍嘯雲愛慕你，你的表哥又欠人家一條命，他一盤算，只能自己退出成全你和龍嘯雲，是也不是？」

林詩音喃喃自語「真的是這樣嗎……」

凝光繼續問道「那麼，你喜不喜歡你的龍大哥呢？」

林詩音撲簌簌流著眼淚不斷搖頭「我、我知道他對我的情誼，但我心裡只有……我不喜歡他。」

「你可有把你的想法給李尋歡說過？」

林詩音搖頭。

「那你可對龍嘯雲說過，其實你對他沒有半點情誼？」

林詩音再次搖頭。

凝光淡淡笑了笑「那麼，我們就來做個約定吧，過兩天你回到李園后，便去問問李尋歡，看他肯不肯對你講清楚事情的原委，也看看我猜的是否準確。」

林詩音咬著唇看她「然後呢，我該怎麼做？」

「然後，去告訴龍嘯雲你真實的心意。」

看著那張美麗無措的面龐，凝光安撫地對她微微一笑「況且，拒絕一個不喜歡的男人，是再合理不過的事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