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 168 章

艷陽高照，七月份的上午，太陽照下來，已經能感受到火烤一般滾燙熾熱的溫度。

凝光讓人將所有文書搬到涼亭里，夏風吹過水麵帶來涼意，散去了些許炎氣，讓枯燥無味的工作時間都變得沒那麼難熬了。

石桌上放著從各地的分支機構中送來的重要情報，她正逐一翻看著，然後將他們分門別類地放在一起，若有十分重要的便摘出來放在一邊。

這種事凝光總是習慣自己做，有時候眼睛看得乏了，讓手下代替的時候，那些腦袋不怎麼靈光的傢伙，並不能很好地勝任這項簡單的工作，不是誤解了她的意圖，將重要的情報混到其他類里，反倒將不重要地送到她面前，就是無法從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里總結出有用的信息，然後將種種信息串聯起來，得出有效的結論。

果然，人才的招聘工作不能停。

此時，宗海從遠處走來，行至跟前行了一禮，才道：「凝光大人，您讓屬下去打聽的消息，已經有了結果了。」

凝光扔下手中的冊子，身子慵懶地靠向椅背，紅寶石般灼眼無匹的雙眼感興趣地看過去，說道：「說吧，我聽著。」

宗海想起那一大團理不清的愛恨糾葛，咧著嘴角無聲笑了兩下，才緩緩說道：「兩年前，李尋歡在外遊歷時遭人截殺，性命危在旦夕之時，恰遇龍嘯雲路過仗義出手相救，不但好生照顧，還替他療傷，一路護送他回家。李尋歡感念龍嘯雲的恩情，又敬佩他的為人，便認了他做結拜大哥。豈料到了李園，龍嘯雲對李尋歡未過門的未婚妻林詩音一見鍾情，天天向李尋歡打聽林詩音的事，李尋歡見龍嘯雲如此，便將自己與林詩音的關係暫時壓下，沒有向龍嘯雲提起……」

用很長一段話講述完李園那三人的情感糾紛后，宗海意猶未盡地做著最後的點評：「一個大男人竟會因害了相思病變得形銷骨立，差點沒命的地步，也太沒出息了。」

凝光若有所思地擰了擰眉：「所以，龍嘯雲救了李尋歡一事，並不是他有意設計，純屬巧合？難道他真是個義薄雲天的好人？」

宗海肯定地說道：「不錯，龍嘯雲在江湖上雖然沒什麼名氣，但也做過不少行俠仗義的好事，他與李尋歡之間沒有仇怨，此前也不認識林詩音，沒有故意設計這麼一出的理由。」

「如此說來，事情就變得更有意思了。」凝光饒有興緻地輕笑，「一面是有著救命之恩的大恩人，一面是青梅竹馬的戀人，怎麼選都是個難題啊。」

說著，她好奇地看向一旁的下屬：「如果是你的話，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宗海為難地皺了皺眉，猶豫著說道：「這個……若我不顧龍嘯雲的大恩，自顧與林詩音成婚，萬一害得龍嘯雲出了什麼問題，往後幾十年，我的良心會不安，日夜遭受譴責，還要被天下人罵一聲薄情寡義。若我成全龍嘯雲與林詩音，便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想來想去，我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凝光幽幽嘆了口氣：「是啊，但凡李尋歡再自私一點，心腸再硬一點，也不會落得如今兩難的地步。」

宗海面露感慨：「李尋歡不愧小李探花之名，他是個聖人，對朋友仗義疏財，對結拜兄弟肝膽相照，無怪那麼多人都推崇他，若我是他，定然做不到他那一步。」

凝光挑眉：「這麼說，你認為李尋歡做得對？」

宗海想了想：「雖然一時會痛苦，但感情這回事，過上幾年也就淡了，而良心上的不安和江湖中的罵名，卻會跟一輩子，這麼想來，李尋歡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只是他實在沒必要為了讓林詩音對他失望而自污形象，反正我看林詩音對那個龍嘯雲也不討厭，龍嘯雲也是個能過日子的男人，說不定她跟了龍嘯雲，反倒比跟著李尋歡更好，李尋歡還不如再灑

脫一點，給林詩音準備一份嫁妝，直接送她出嫁，既給表妹尋了個歸宿，也算是還了龍嘯雲的救命之恩，還能落個好名聲。」

凝光笑而不語，視線縈繞在指尖緩慢旋轉的煙鬥上，眸光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讓宗海不住反思，剛才是不是哪裡說得不合適，惹她生氣了。

對於他的回答，凝光半點不意外。

江湖義為先，情字還要往後靠，這就是江湖中默認的規則。而一個漂亮的，柔弱的，只能依附男人而活，自己並沒有什麼本事，甚至連家世都沒有的女人，會被有志一同地忽略了其自身的意願和想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世間最大的恩情，莫過於救命之恩，李尋歡明顯進退兩難，龍嘯雲又一副非卿不娶的樣子，林詩音啊，你準備怎麼辦呢？上次尋死的勇氣，現在還剩下幾成呢？

她淡聲吩咐著：「繼續盯著那邊，隔兩天來向我彙報一次，當心別叫李尋歡發現了。」

宗海恭敬答了聲是，隨後，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小聲問道：「凝光大人，您為何對李尋歡的事如此關注，難道咱們有什麼生意要跟他合作？」

「那倒沒有。」凝光彎著唇角，目光遙遙看向校場上那個筋疲力盡的小小身影，笑盈盈說道，「我只是不忍心一對璧人就這麼好端端的分散了，便忍不住想管上一管，二來嘛……你說我把李尋歡招來給***活怎麼樣？」

宗海愣了愣：「這……恐怕不是易事。」

凝光惋惜地嘆了口氣：「這樣的人才卻不能為我所用，我這心裡實在百爪撓心，難受得要命。」

想了想，她吩咐道：「幫我向林詩音遞個帖子，就說我敬佩她的才情，想與她結交一番，邀請她三日後來群玉閣中一聚。」

宗海雖不知她做這事有什麼用意，但凝光的吩咐，群玉閣中沒有任何人會質疑，只要照做就是了。

「算了，還是我自己寫。」她又說道，隨後，她端起桌上一碗有著融化跡象的冰酪，讓宗海往校場那邊送去：「把這個給阿飛送去，這麼熱的天，可別中暑了。」

等人走後，凝光起身走到池邊，緩緩繞著樹蔭行走活動著身體，侍女遞上魚食，她接過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池塘里扔著，看著簇擁過來的紅艷艷的魚群，隨口問道：「上官飛那邊沒出什麼岔子吧？」

侍女道：「昨夜關進去后，曾有兩次試圖逃出去過，這會已經老實了，只是送進去的飯菜一口也沒動過。」

「不要緊。」凝光笑了笑，「或許是還不餓，餓了總會吃的。」

不過，浪費食物可真不是個好習慣，她很不喜歡這樣的行為，凝光心裡想著，決定將原定的贖金的價格再往上加一成，反正金錢幫家大業大，這麼點錢對上官金虹來說，指縫間隨便漏一點就出來了。

她估摸著，等金錢幫那邊收到信再派人到群玉閣來，怎麼也要四五天的時間，不著急，在此之前，她可以先見一見林詩音。

若是能說動林詩音留在群玉閣，她完全有把握，可以藉此讓李尋歡為她所用，畢竟，這位可是個痴情得不得了的人啊。

似是預見了美妙的未來，凝光不由心滿意足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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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您的信。」小桃從門外快步走進來，將一封加蓋了印戳的信封遞給林詩音。

「給我的？」林詩音驚訝地接過，她沒有親人，也沒什麼朋友，所有的社交都局限在李園，實在想不出誰會給她寫信。

拆開信封，露出一張散發著幽幽暗香，上面還壓著精緻暗紋的硬紙，喜好詩書的林詩音立即就認出來，這紙正是群玉閣旗下的墨玉坊內在售賣的一種，因比尋常紙都要硬，有一定厚度，不易彎折，還用特殊技藝按壓出淡雅的花紋，又自帶異香，十分適合拿來做書籤或請柬，

在讀書人之間異常受歡迎，她自己平時里也沒少買。

當然，價格比起普通的紙也高出不少，如她手中這一張，除了布滿整張紙的暗紋外，紙的質量也更好，正是最上品的一經售出不到半天時間就會賣光的踏雪。

但這些都不算什麼，真正讓她驚訝的是落款。

「凝光？是群玉閣的凝光？她給我遞帖子做什麼？」林詩音萬分奇怪，她細細看向正文，先是隨意說了幾句家常客套話，隨後又說起自群玉閣遷來保定后，便時常聽人說起她的名字，有心結交一二，還誇讚了她的才情和美麗，恰逢閣中芙蕖開了滿池，此番美景，不想一人獨賞，便想到了前些天的偶遇，因此邀自己前往群玉閣一會。

帖子里的內容算不上多麼文采斐然，但誠意十足，每一處都透露著熨帖，林詩音看得笑了起來。

她已經完全忘了在自己尋死覓活之際，有人不但不阻止，還一臉人畜無害地微笑著跟她要遺產這回事。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才情可言。」她笑著將帖子上的話又看了一遍，「只是一面之緣，大名鼎鼎的凝光居然還能記得我，真讓我意外。」

不得不說，接到這個帖子，她的心裡是高興的。

她沒有自己的朋友，也沒有自己的生活，人生基本都是圍著李尋歡打轉，如今這樣一位讓她羨慕的女人率先遞來橄欖枝，說不心動那完全是假的。

小桃好奇問道：「小姐，您要去嗎？」

林詩音不假思索回道：「我自然是想去的，那可是群玉閣，去了還能見到凝光……」

以女子之身置辦下如此大的家業，林詩音對她佩服得不得了，她早就想見一見這位頗有傳奇色彩的凝光，上次沒能把握住機會好好交談一番，她一直深感遺憾。

小桃吞吞吐吐地說道：「可是，我聽說凝光心機深沉，做起事來不擇手段，十分不好惹，無緣無故的，怎麼突然就邀請您過去，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啊？」

林詩音怔了怔，搖著頭笑道：「我哪點值得人家這麼費心費力的算計。」

她已經決定了要赴約，不為別的，能出去走走透透氣也好，只是，要讓誰陪著自己去呢？

李尋歡仇家眾多，她又是個絲毫不會功夫的弱女子，沒有勇氣一個人上路，若是帶的護衛少了，再趁機被尋仇的抓了去，可就得不償失了。

林詩音心中為難，李尋歡大概是不會跟自己去的，至於龍嘯雲……罷了，實在不行，就讓他護送自己一程吧，反正她都決定要嫁給他了，再說以他的功夫，應對外面那些宵小足矣。

出乎她意料的，不到半個時辰，李尋歡竟過來了。

幾日不見，他的臉色比上次見更蒼白了些，人也更瘦了些，那雙明亮溫柔曾經令她眷戀的雙眼下，似乎苦苦壓抑著什麼，有暗流在涌動。

林詩音立刻冷下臉，聲音也變得比方才尖銳：「你還來做什麼？」

李尋歡側過臉，聲音嘶啞著，聽起來如同生了場大病般。

「我聽說，凝光給你遞了帖子，邀你三日後前往群玉閣相聚？」

不知何時起，林詩音眼中又盈滿了淚水，似乎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直到眼淚落在手背上，她才狼狽轉過身，哽咽著說道：「這又與你何干，你難道還想管我的事嗎？」

「這件事我必須要管。」李尋歡看著她的背影，神情鬱郁，「凝光不是個簡單的人，她絕不只是簡單地邀請你過去遊玩，一定在圖謀著什麼，你、你沒有與人周旋交往的經驗，應付不了她那樣的人。」

林詩音冷漠回道：「如果我說，我一定要去呢？」

這個問題，李尋歡在來的路上就已想過，凝光此人太神秘莫測，流傳在外的名聲也多是些對女人來講算不上多好

聽的，如她的城府，心機，手段，行事作風，還有一眾武功高強的侍衛等。

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他放心讓林詩音就帶著幾個護衛過去，或是將她交給功夫遠不如自己的龍嘯雲嗎？

輕輕嘆出一口氣，李尋歡認命般輕聲說道：「如此，我跟你一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