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一頓烤肉后，護衛們對香菱的態度肉眼可見地發生了些變化。

其中一人看著同伴沒注意，自己湊到靠著巨石休憩的白玉堂身邊，做賊似的悄聲問道：「白護衛，問你個事。」

白玉堂睜開眼睛，懶洋洋地看著來人，鼻端發出一句尾音上揚的「嗯？」

護衛不好意思地搓著手，黝黑的面龐上莫名浮上一層潮紅，他嘿嘿笑著問道：「我就是想問問，白護衛是開封府的，可知道香菱姑娘……她許了人家沒有啊？」

白玉堂意味莫名地上下打量著他，眼中的嘲弄之色越來越明顯。他雙手抱臂，下巴往前遞了遞，示意他看不遠處那對湊在一起說話的男女，哼笑一聲，道：「哪輪得到你。」

護衛恍然察覺：「原來他們兩……」

白玉堂也不點破，只讓他自己去猜。

一頓飽餐后，眾人收拾著開始回城，身後跟著長長一串黑衣人，每個人都被藤蔓捆住，一個串一個，想逃跑是萬萬不能的。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趙珏，因此，當天夜裡，顏查散又遭遇了一波刺殺。

小院里燈火通明，幾人聚在一起議事，說著這裡住不下去了，誰知道知府會不會給趙珏通風報信，給害他們的人領路。

又說著需要儘早去沖霄樓里查探一番，若能找出那份盟單，不僅掌握了趙珏謀逆最有力的證據，也能將他的黨羽一網打盡。

一聽要探險，香菱興沖沖地從展昭身後探出腦袋：「讓我去讓我去！這種事我經驗可豐富了，交給我你們就放心吧！」

展昭一手按著她的腦袋推回去，頭也不回地沉聲說道：「沖霄樓內機關遍布，若是不熟悉的人去了，一腳踩進陷阱，屆時萬箭齊射，插翅也難逃。」

公孫策擰眉：「如此說來，這個人選必定要謹慎再謹慎才好，必須膽大心細，身手了得，輕功卓絕，若是發生了什麼，也能及時脫身。」

香菱從展昭腰后另一側伸出腦袋：「這個人就是我啊！有我出馬，絕對萬無一失，手到擒來！」

展昭又按著她的腦袋推回去，無視了她，繼續道：「我去，等明天夜裡，趁著守衛鬆懈時，我試試能不能繞后闖進去。」

白玉堂冷哼一聲：「展護衛，你可別忘了，論身手我是不如你，但論靈巧，你卻是不如我，況且我對機關暗器的研究也比你多，你沒忘記陷空島時，我是怎麼拿住你的吧？」

展昭面上猶豫著遲疑道：「白兄說得不錯，但我好歹來過一次，對樓里的情況略知一二，總比你兩眼一抹黑的要強……」

這是九死一生的事，在座的人人都看得出來，二人爭著搶著要去，都想著把危險留給自己，全然不顧自身的性命。

香菱在展昭身後氣得直跺腳。

她說了這麼多，沒一個人把她說的話當回事的，甚至連眼神都不肯分她一個！

她一拳捶上展昭的後背，小小撒了把氣后，走到眾人圍坐的中央空地上大聲道：「你們好好聽我說話嘛！明明我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啊，我比展大哥都厲害，你們要是不讓我去，我就自己過去！」

「不可！」眾人異口同聲地齊齊喝止。

香菱憤憤跺著腳：「怎麼就不行了，你們就覺得我是個姑娘，不放心讓我去是不是？」

展昭頭疼地拉著她的手腕坐下來，溫聲安撫道：「我沒這麼想，你做事向來靠得住，屢次幫助過我，心思又靈巧，身手更在我之上，我敬佩你都來不及，怎麼會不放心呢。」

香菱昂著腦袋不看他，非要個說法不可：「那你說，你為什麼不讓我去，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絕對沒有！」展昭輕嘆一聲，緩緩說道，「我縱然知道你武功高強，也不想讓

你有一分一毫涉險的可能，我只想讓你快快樂樂地待在這方安穩無憂的小天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要去摻和這些是是非非，這不過是我的一點點私心，絕不是看不起你。」

「咳咳咳——！！」顏查散突然大聲咳嗽，公孫策搖著扇子微笑，白玉堂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展昭猛然回過神來，自己一時嘴快，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麼啊！

他噌地紅了整張臉，頭頂熱騰騰地冒著氣，手腳都有些不知該往哪裡放。

他無措地斜著眼睛悄悄看了眼身邊的人，只見少女呆著一張小臉，眼睛睜得圓圓的，嘴巴也微微張開，像是陷入思索之中。

香菱猛地一拍展昭的手臂，後者輕不可察地抖了抖，她興奮說道：「我知道了！」

展昭喉結滾動著，緩緩問道；「你……知道什麼了？」

香菱笑嘻嘻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右手握拳砸在掌心處，胸有成竹地說道：「我知道讓誰去沖霄樓最合適了！」

一說到正事，顏查散立刻收了眼中的調侃，正色問道：「香菱姑娘有合適的人選？」

她豎起一根手指得意地左右搖著，笑眯眯道：「不是人選，是鍋巴。」

鍋巴？讓它去？

眾人目光放在她腰間那個小熊玩偶上，香菱順手解下，往地上隨意一拋，落地的瞬間，玩偶變成睡眼惺忪胖乎乎的半人高小熊。

白玉堂不可置信地伸手指它：「它？它這麼胖，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又憨又笨，三歲小孩跑得都比它快，能擔得起這樣的重任？」

香菱很不滿他這樣的評價，氣哼哼說道：「鍋巴可厲害了，它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呢。」

白玉堂好笑地勾了勾唇角：「那你說說，它怎麼厲害了。」

香菱彎腰在睡得迷迷瞪瞪的鍋巴頭頂拍了拍，說道：「鍋巴，變小一點。」

鍋巴眼睛都不睜開，聽著夥伴的聲音，聽話地將整個身體縮了一大圈，變得只有原先的一半大小。

香菱看了看，覺得還是有些引人注目，就讓它再變小一些，直到幼貓那麼大才停下。

她得意地看著被鍋巴的變化驚得目瞪口呆的眾人，再次說道：「鍋巴，你現在從這頭跑到屋子那頭，記得要快一點哦。」

下一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沒看清它是怎麼動的，只察覺到似乎有一抹橘黃色的影子閃過，再去看時，鍋巴已經停在了十幾步之外的牆邊。

香菱挑著眉毛，笑嘻嘻說道：「怎麼樣，鍋巴是不是很厲害，這種事讓它去做，再簡單不過。」

白玉堂和展昭面面相覷，雖然很離譜，但仔細一想，好像……還真的可行。

體型這麼小，意味著很難被人發現，還有著跟閃電一樣的速度，即便踩到了機關，那些箭矢銅網鐵籠子等都追不上它，也困不住它，拿它完全沒有辦法。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

公孫策問出所有人最關心的點：「它知道我們要找什麼東西嗎？」

香菱也在想這個問題，她把鍋巴捧在掌心上，另一隻手比劃著給它說道，若是看到一看就很值錢的盒子，或者上面寫了名字的布帛紙張什麼的，全帶回來。

鍋巴慢吞吞點了點頭，隨後，香菱又告訴它沖霄樓的方位，只跟此處府衙隔了兩條街，他們走出屋子一抬頭就能看到，很好找。

「去吧，鍋巴——！」她將手臂掄圓，用力甩了幾圈，然後將手裡的小東西拋向夜空，看著那抹黃色流光消失在夜色里，她又跟著喊了句，「早點回來啊！」

顏查散看得心驚膽戰，他急忙起身走到門口，看著鍋巴消失的方向，問道：「這……不會摔壞吧？」

香菱笑眯眯地搖了搖頭：「放心吧，沒事。」

鍋巴再怎麼憨傻，血脈在那放著，別說摔壞了，世間尋常利器都傷不到它，要是這麼簡單就受傷，提瓦特那些打得死去活來的魔神，一口老血得噴出來。

顏查散摸了摸鼻子，他又走回去，看著一言不發的幾人，說道：「咱們等等吧，說不定鍋巴很快就回來了。」

他說的很快，那是真的快。

只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門外竄進來一道黃色的影子。

香菱立刻迎上去，關心地圍著它左看右看：「鍋巴，你怎麼樣，沒有被欺負吧？看守的有沒有發現你，他們沒打你吧？」

鍋巴呼嚕嚕地甩了甩頭，身體瞬間變大許多，眨眼就恢復了原有的大小。

緊接著，就見從它身上稀里嘩啦掉出來一堆東西，都不知道它將這些東西藏在哪了。

所有人立刻圍上去，挨個仔細檢查著，看來看去，就是沒有他們想找的謀逆盟單。

「笨蛋鍋巴！」香菱伸著食指在它腦門上指指點點，「要找一個寫滿名字的東西，辛苦你再跑一趟吧。」

鍋巴在她腳邊扭著身子，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的小腿，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香菱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拿了幾根肉乾放進它嘴裡，前一刻還不停眨巴的大眼睛，下一刻瞬間樂呵呵地眯起來。

「快去吧，天都快亮了。」香菱只給了它三根就收起來，「你要是把東西拿回來了，這一包全給你。」

鍋巴嗖地站穩了，一雙熊眼炯炯有神，滿是絨毛的臉上，愣是讓人從上面看出堅定的神色。

一個熊也會有這麼複雜的表情嗎？

眾人恍恍惚惚地想著，就看見鍋巴又一次變小，唰地一聲跑遠，再次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香菱百無聊賴地癱在椅子上打盹，前夜有刺客鬧事，一整晚她只睡了一個鐘頭左右就被吵醒，這會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身體無意識地順著椅子慢慢往下滑，展昭就在她旁邊，眼睛沒少往這邊轉，見著她快要掉下去時，伸著手臂攔了一把，讓她不至於一腦門磕到地上。

「去睡一會吧，這裡我們守著就是。」他小聲說道。

香菱打著哈欠搖了搖頭：「我等等鍋巴回來再去睡。」

她在椅子上坐好，聽著顏查散和公孫策小聲討論拿回證據之後，要不要上書朝廷，直接派兵攻打，公孫策則認為這樣太興師動眾，為了抓一個反賊，再造成大量傷亡，反倒本末倒置，絕不是皇帝願意見到的。

香菱聽著聽著，思緒忍不住又一次跑遠，她迷迷糊糊地想著，也許可以讓她悄悄潛進襄王府，直接把趙珏抓了，擒賊先擒王，主帥都沒了，他的那些黨羽部下屆時再怎麼抵抗都沒有用。

腦子裡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見著鍋巴風風火火地闖進來。

所有人激動地圍上去，七嘴八舌問著有沒有找到盟單。

鍋巴變成原本的大小，胖乎乎的身子抖了抖，掉落一地裝備。

其中，一個嵌有金箔飾以雕花的紫檀木匣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顏查散探手拿起它，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打開蓋子，露出裡面一塊華貴異常的全蠶絲錦緞布卷。

所有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看著顏查散緩緩將它展開，一點點露出那些他們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

在看到其中一人時，白玉堂面露嫌惡之色，用滿是憎恨的語氣說道：「龐太師！怎麼又是他！」

展昭也沉著臉：「他都已經官至一品，為何還要參與謀反，他這樣做，可對得起陛下對他的厚待？」

看了半晌，顏查散小心將盟單收好。

他眯了眯眼，年輕英俊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有了它在，我們便能化被動為主動，順著名單去抓人，只

要拿下趙珏的黨羽，趙珏一個人，難成大事。」

公孫策捋著鬍鬚：「趙珏還有幾萬精兵，怕是不好對付……」

顏查散笑了笑：「士兵們大多不知道上頭在做的事，他們只知道奉命行事。只要我們說明趙珏是反賊，坐實了他亂臣賊子的身份，我就不信，還有幾個人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鐵了心地要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

說到此處，他突然心生感慨：「說了這麼多，還沒感謝香菱姑娘，若不是你，絕不會這麼順利拿到盟單……香菱姑娘？」

他驚訝地看著癱在椅子上睡得正香的少女，紅潤飽滿的小嘴微張，一呼一吸間，胸膛有規律的起伏著，顯示主人正陷入香甜的夢境。

他心裡失笑，特地放輕了聲音，笑著道：「忙了一晚上，也難怪……不過，總不好讓她就這麼睡著，夜裡寒涼，再這樣下去，怕是要過了寒氣。」

白玉堂老神在在地靠坐在椅子上，向香菱的方向遞了遞下巴，對展昭說道：「把她叫醒，回屋裡睡去。」

一句話讓顏查散和公孫策臉上的笑容同時一頓。

二人神色莫名地看了眼白玉堂，心裡不約而同閃過同一個念頭：難怪沒女子喜歡……

展昭在她身前站定，腰背下彎，以盡量不會吵醒少女的力道將她輕輕抱起，輕柔地彷彿從枝頭摘下一朵盛放的花。

他看了眼幾雙聚集在身上的視線，臉上莫名又熱了幾分，清了清嗓子，道：「我送她回去休息，大人，公孫先生，白兄，你們也快些歇著吧。」

公孫策笑眯眯地沖他擺手：「你快去，不用管我們，忙你自己的就行。」

展昭向幾人一點頭，懷裡抱了一人，步履沉穩地向外走去。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顏查散才笑著對公孫策說道：「看來要不了多久，開封府要添一樁喜事了。」

公孫策笑呵呵地搖著扇子：「那就借大人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