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這兩天梁教授沒少為他的事情費心,從山城出來之後，裴言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這個喜訊。
梁教授知道后先是欣喜：「總裁辦也不錯,老沈總常年不在國內，那裏的工作應該不會很忙。」
她說着說着，又擔心起來，「但是總裁辦需要和公司所有部門對接,往來的人也很多,小裴,你真的沒問題嗎？」
裴言垂眼,濃長的眼睫斂去眼瞳里全部的情緒，他聲音柔軟,語調卻堅定：「老師，我想試試。」
梁教授知道自己這個學生的性格,最後叮囑道：「山城有三個月實習期，就當是一個歷練過程吧。我知道你很希望以後在山城工作,但也不能太勉強自己。」
裴言眨了眨眼，溫聲應下：「好。」
裴言到家差不多是午點。
在點外賣和自己做之間，裴言選擇了後者。
他拿了包速食麵,邊煮邊煎蛋。蛋剛出鍋，大門從前被推開,裴時寓肉嘟嘟的臉從外面探進來,大聲嚷嚷：「好香！哥，我也想吃面！」
裴言拉開櫥櫃,又取了一包面出來：「你怎麼回來了？」
裴時寓彎腰換鞋，說：「學校要佈置考場，提前放了唄。」
北城高中也是北城的高考考場之一,需要提前放假進行最後的考場佈置。北城的學生可以自由選擇集中居住到學校附近的酒店裏，或者住家進行最後的考前準備。
裴時寓毫不猶豫地選了回家。
原因嘛——
裴時寓很希望他哥在高考那三天，可以選一天送他去考試。他也沒指望他哥天天送，畢竟他哥才剛開始上班，不好老請假。
如果住酒店，就沒有這種「福利」了。
裴時寓不怕高考，他高中三年成績一直很穩定，每次模考的成績都在北城大學的預估分數線之上。
他只是很純粹地，希望他哥哥能送他。
——就像之前每一次他人生的重要階段，裴言都陪伴着他。
裴時寓吃了面，回房間繼續做最後的複習了。
做完一套模擬卷，他有些犯困，拿着杯子想出來泡杯咖啡加奶。
推開門，就見他哥抱着幾件衣服，從儲物間里走出來。
裴時寓的目光落在放在最上面的一套舊校服上：「哥，你找這種以前不穿的校服做什麼？」
裴奶奶是個很戀舊的人，以前在的時候，家裏的舊物總是不捨得扔。
後面她過世了，兄弟兩也沒將以前老太太攢的東西丟掉。彷彿那些東西在家裏，奶奶就依舊在一樣。
裴言：「我不能找嗎？」
他哥語調淡淡的，裴時寓卻在裏面察覺出一絲不自然來。他皺起眉：「你最近真的好奇怪。」
裴言抿了抿唇：「有什麼好奇怪的，找一件以前的舊衣服就奇怪了？」
裴時寓：「……」
找一身以前的舊校服確實不奇怪，可如果他找一身以前很討厭的，寧願被老師批評也絕對不穿的舊校服，就很奇怪了！
-
裴言放下手機，站起身，垂眸看了一下身上穿的校服。
他以前不穿這個校服的原因很簡單，褲子太短了。一般的夏款校服就算配短褲，褲管也會到膝蓋的位置。唯獨這一套，褲管特別短，哪怕站着，也只能遮住很少一部分的大腿。
他本就惹人注意，穿了這麼一條褲子，外面看他的人就更多了。穿過一次后，他就再不願意穿這個校服上學了。
而且，這套校服不光褲子短，領口也很低。
低到什麼程度呢——
裴言俯身下來趴在桌上，視線往下，就能看到鎖骨和一片胸脯。
因為這兩點，這套校服只穿了一個夏天，就在家長頻繁的抗-議聲中，被取締了。
將校服丟進儲藏間的衣櫃后，裴言再也沒有將它取出來過，直到今天——
沈霆冕為他做了那麼多事情，裴言想做點什麼，讓他高興的。
那傢伙既然那麼喜歡看他穿校服，那就穿點讓他更歡喜的好了。
反正——
以後這樣的機會也不多了。
畢竟「高考」之後，他就會坦誠自己的身份。
裴言扯了扯身上偏短的上衣衣擺。
他比那時候更高了一些，眼下這校服對於他來說，不光露-腿露-胸口，還露-腰。裴言從沒在別人面前這麼穿過，此刻真的是一百萬個不自然。
但一想到沈霆冕會喜歡，裴言把內心的羞恥給按了回去。
——這是他能為沈霆冕做的，為數不多的事情了。
牆上的時鐘指針落到十點半的時候，視頻如常開始。
兩人視線對上的瞬間，裴言感覺到男人漆黑的瞳仁微縮了一下。
他目光閃了閃，叫了一聲「哥哥」。
沈霆冕：「你今天穿的，好像有點不一樣。」
裴言臉頰發熱：「這是以前的舊校服。」
沈霆冕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沒再說話。
裴言抓過一旁的會計書，裝模作樣地看起書來。
牆上掛鐘的指針滴答滴答地轉了好幾圈，裴言眼睫顫了顫，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猛地站起來：「我去倒杯水。」
隨着他話音落下，屏幕中的瘦削身影站起，往後退去。
似乎是坐了太久，裴言伸直雙臂，左右晃了晃，隨着他的動作，衣擺上拉，一大片白皙的柔軟腰腹完全顯露出來。
不光腰。
還有……
腿。
沈霆冕像是被釘在座椅上，黑色的眼珠一動不動，緊緊盯着手機屏幕上跳躍的大片白色。
他見過裴言三次，每一次，裴言都穿着長到腳裸的褲子。
就算是最初發過來的那一張，也只是淺淺露了一下小腿。
他知道裴言有一雙形狀很好看的腿，卻沒想到——會這麼好看。
這種當面看到的強烈視覺衝擊，讓他呼吸都變得緩慢了下來。
裴言走到外面，拿了一瓶礦泉水。
從門口走到書桌前的這麼一段距離，他反覆給自己打了十多遍氣，這才面色如常地拉過椅子準備坐下。
「別坐下去。」男人突然開口。
裴言搭在椅背上的手一下握緊了。
「再讓我看看。」
裴言僵在那，一動不動的。他不敢去看沈霆冕的臉，垂落的眼睫像是風中的蝴蝶，胡亂撲閃。
沈霆冕一直不發出聲音，裴言有些熬不住了。
他不自然地舔了舔唇：「我穿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沈霆冕：「為什麼奇怪？」
裴言的臉已經全紅了，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就很奇怪。」
沈霆冕：「寶貝特意穿給我看的，一點都不奇怪。」
他頓了頓，語調低沉，「很好看。」
裴言蜷縮起手指，抬起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沈霆冕此刻的目光看起來和以前不一樣了。
雖然以前，男人就很喜歡這麼緊緊盯着他，但是這一回，對方表現的更肆無忌憚。
他明明穿着衣服，卻感覺自己已經被剝-光了，赤衣果地站在那。
男人看向他的目光里滿是侵略性，彷彿他是什麼美味的獵物一般，能隔着屏幕撲過來，將他撕碎。
心跳越來越快，幾乎能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裴言狠狠吞咽了一下，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嘩」地將會計書又挪了回來，然後抓起一旁的筆握在手裏。
「就這樣，不看了，我要學習了。」
男人依舊看着他。
裴言一點都不敢抬起頭：「你快點工作，不然等下來不及又要加班！」
「不準看我！」
又過了好幾秒，手機里終於傳來對方低沉的聲音：「好。」
裴言微鬆了一口氣。
他今天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穿的這套校服上，並未發現，男人身後的背景並非他熟悉的半面書櫃和半扇窗戶。
總是半照在男人肩膀上的溫柔陽光，也沒有出現。
又過了一會，沈霆冕突然問：「後天就要高考了吧？」
裴言習慣性轉筆的動作頓了頓，「嗯」了一聲。
沈霆冕：「你想過要見我嗎？」
裴言愣怔著抬起頭。
沈霆冕繼續說：「裴裴，高考之後，我們見面吧。」
男人的目光深邃中帶着炙熱，裴言本能抓着校服下擺。
這是個必須要回答，且不可以拒絕的問題。
他點了點頭：「好。」
裴言想起一件事來：「可是你不是在國外嗎？我們怎麼見面，你飛回來嗎？」
沈霆冕：「如果我回不來，你會願意來嗎？」
裴言睜大了雙眼：「我——」
沈霆冕黑眸沉甸甸的：「我會安排好飛機和隨行人員，也會保證你的安全，你高考完了之後，可以飛過來見我嗎？」
「啪嗒——」裴言手裏的筆落到了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抬起頭，滿眼不置信地盯着屏幕中的男人：「哥哥，你……不是認真的吧？」
男人臉上恢復了一貫的笑意：「對，我開玩笑的。」
裴言微鬆了一口氣。
他欠了沈霆冕很多。
如果男人真的想讓他飛過去，他確實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幸好沈霆冕只是開玩笑。
裴言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事，半天都沒有翻一頁書冊。到十一點多的時候，沈霆冕讓他別熬太晚，注意休息。
兩人互道了晚安，就在裴言準備掛斷視頻的時候，男人突然喊了他一聲：「我們會見面的。」
然後在裴言微怔的表情里，主-動斷了視頻。
裴言在椅子上又坐了一會，覺得心跳沒那麼亂了，臉也沒那麼紅了，這才起身走去浴室洗漱。
才走了兩步，他就被前方書落地的聲音驚到，抬起頭來。
只見裴時寓愣愣站在客廳桌子旁，一臉不置信地看着他。
準確來說，是看着他身上的校服。
裴言：「……」
裴時寓：「哥，你怎麼穿了——」
「翻出來，試一下。」
裴言及時打斷他，說完也不給他後續機會，直接轉身推開浴室的門。關門的瞬間，裴時寓快步擠進半個身體，抓住他的手臂：「哥，你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就和我說。」
裴言：「？」
裴時寓撩起衣袖，露出自己白白的，沒什麼肌肉的手臂膀：「我可以保護你。」
裴言：「……你趕緊去睡覺，別做夢了！」
裴時寓：「……」
浴室里很快傳來水聲，裴時寓走回客廳，撿起之前掉在地上的書。
他腦子裏一片混亂，唯有一個念頭清晰無比。
等他高考結束，他一定要把那個總是叫他哥穿校服的老變-態給揪出來！
他絕對不會讓他哥和這種有奇怪癖好的人在一起！
-
高考當天。
裴言起了個大早，幫裴時寓準備他愛吃的早餐。
做好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裴言打開門，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沈霆冕的那個司機老陳。
老陳笑着送上一個逢考必過符：「老闆讓我給您的。」
裴言接過，彎眸說了聲謝謝。
關上門后，裴言將符放在桌上，給沈霆冕發照片：【哥哥，你給我的呀？】
沈霆冕：【那你要怎麼感謝我？】
裴言捏了捏手裏的逢考必過符：【哥哥想要什麼樣的感謝？】
這話似乎特別中沈霆冕心意，才發過去，他的回復立刻發了過來：【我記得你以前老喜歡和我說一些土味情話，為什麼最近都不發了？】
裴言：「……」
那段時光做的事，只消稍微回想一下，就令他羞愧難當。
沒想到沈霆冕竟然還會想聽那些……
裴言想了想，點開網頁快速搜索了一條情話，微紅著臉發了過去。
【哥哥，你就像風，雖然看不到，但當我呼吸的時候，就能感覺到你在身旁。】
這一頭，沈霆冕垂眸看着「裴裴」發送的新信息，英俊的臉龐上緩緩露出滿意的微笑表情。
恰好沈樾背著書包從樓梯上下來，男人迎上去，勾住沈樾的肩膀：「走，哥送你。」
沈樾眼睛亮了亮，薄唇抿了抿，想說些什麼，最後只在唇畔彎出淺淺的弧度。
-
「哥，你就送到這裏吧。」看着校門口擁擠的人潮，裴時寓及時中止了往前的腳步。
裴言跟着往前看了一眼，眼前幾乎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他根本不可能擠過這麼多人，將裴時寓送進去的。
「考試順利。」裴言將書包放到裴時寓手裏。
裴時寓：「會的！」
一街之隔的另一側，沈樾正準備下車。
「沈樾，這個給你。」
他回頭，只見他哥掌心中，放着一個黃紅色的符。
「這是？」
沈霆冕：「逢考必過符。」
沈樾正想吐槽他哥竟然也信這些，前面的司機老陳笑着搭話：「沈總特意一早上去孔夫子廟裏求的，每天只有一個，特別難求！」
沈樾瞬間咽下了吐槽的話語，伸手接過，捏在掌心裏。
他問：「哥，你要送我到門口嗎？」
沈霆冕的視線穿過車窗玻璃，凝在路對面的某個角落，看了好一會，轉過來：「我不下去了。」
沈樾點點頭，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雖然很想他哥能送他到門口，不過沈霆冕又是送符又是送他考試的，表現已經遠超預期。
也差不多了。
車門再次關上后，老陳轉頭過來：「老闆，我們現在回——」
他說着，自己把話給斷了。
後座的男人目光長久凝視着路對面的某個地方，老陳視力很不錯，又對對面那道修長身影熟悉。
他默不作聲地將車開到不礙事的地方，停了下來。
-
沈樾擠過擁擠的人潮，走到校門口。
為了方便學生，學校在門口位置特意用圍欄隔了方便一到兩個人經過的通道。
誰知走在他前面的人走兩步一回頭，挪了半天還是沒走出校門口的通道。很多人着急進去找考場，他那不算健壯的身軀被這個推一下那個撞一下，走得歪歪斜斜的。
沈樾寧了擰眉頭。
這小包子臉難道沒覺得自己堵在門口，被人撞來撞去的很礙事嗎？
沈樾走到裴時寓身後：「別擋路。」
裴時寓回頭，看到他，眉心蹙了一下：「我看我哥呢！」
沈樾面無表情：「有什麼好看的。」
裴時寓想起上一次沈樾質疑他哥顏值的時，扯著沈樾的衣袖，指向外頭最遠處：「我哥在那！」
外面都是烏泱泱的腦袋，沈樾自然什麼都沒看到。
他撇了撇嘴：「哥哥送有什麼了不起的。」
裴時寓：「那你哥哥送了么？」
沈樾：「送了呀。」
見裴時寓滿臉不信，沈樾指向馬路的另一側：「我哥的車就在——」
他手指過去，卻見原先停車的地方空蕩蕩的，車早不在那了。
裴時寓一臉嫌棄：「沒送就沒送，沈樾你這麼大的人還騙人。」說罷，轉身往前走。
沈樾被弄得有些發毛，他三兩步跟上去，一把攥住裴時寓的手腕：「我哥還給我送了逢考必過符，每天只有一個，獨此一份。」
怕裴時寓不信，沈樾展開掌心，將符送到裴時寓面前。
裴時寓肉嘟嘟的包子臉上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後又帶着不置信抬起，看向他：「這真的每天只有一個？」
沈樾冷哼：「當然了，很稀奇的。」
裴時寓提起書包，拉開拉鏈，掏出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逢考必過符來：「你被你哥騙了，你看，我也有，我哥替我求的。」
沈樾：「……」
裴時寓用一種看小可憐的表情看着他，嘆了口氣，然後背上書包轉身走了。
看着裴時寓遠去的背影，沈樾越想越氣。
他站在原地，板着臉給他哥發信息：【說好的每天只有一個逢考必過符呢？為什麼我看到我同學也有？！】
沈霆冕看着手機屏幕，低低地笑出聲來。
這個逢考必過符確實每天只有一個，他之所以能求到兩個，自然是動用了特殊的辦法。
所以，沈樾說的「同學」，應當就是裴時寓。
看樣子，他弟這個小古板也不是很討厭裴時寓嘛。
沈霆冕收起手機，再次看向窗外，在看到公交車站台上站着的人時，那抹笑意漸漸淡去。
已經好一會了，裴言一直都站在最外面。
這邊人多，每一班公交車過來，都會有很多人擠著上車。裴言若是不往前走，再等個三五班車，怕是都不一定能坐上。
沈霆冕想起那夜家長會，他找過去的時候，裴言正一個人在操場上溜達。
還有費一城給他的那些照片，幾乎每一張里，裴言都是遠離人群，或者站在人群邊緣處。
他似乎很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沈霆冕垂眸，給裴言發了一句早上好。
剛發過去，裴言那邊立刻回了一個可愛貓貓頭滾來滾去的表情。
看樣子，等車真的很無聊。
盯着人又看了十多秒后，沈霆冕心頭一動，將手機塞到口袋中，對前排的司機老陳說：「你過去送裴先生回家。」
老陳不確認地問：「我嗎？」
沈霆冕：「你。」
老陳只得再問：「那您呢？」
沈霆冕推開另一側的車門：「春光正好，適合散步。」
老陳怔在那，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
男人偏頭過來：「趕緊去，別讓他等太久。」
老陳愣愣地：「是。」
他緩緩調轉車頭，視線依舊停留在緩緩遠去的男人身上。
老闆剛才說什麼？
春光正好，適合散步？
老陳仰起頭，看着已然懸上正當空的熱烈驕陽。
可現在已經是夏天了呀？
而且——
裴先生不是「高考生」嗎，他這樣子過去，老闆不怕會露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