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獨孤別離

夕陽漸漸西下，晚風迷離，半邊天空被如鱗層疊的似血紅霞映襯，說不出的陰鬱。

一條蜿蜒如蛇的山路，在群峰包裹中扭曲著延伸向高處。共千台階的山路盡頭，有一座巨大的山峰，傲然峭立，直插雲端。半山腰上，有一片略顯平整的突起處，是一座肅穆的宮殿。

宮殿的大門與第一千層台階緊密連接。

這座山峰，喚做聖山。

宮殿，名為聖宮，是整個武林的朝拜之所在。凡天下三教、五門、九派、七十二幫、一百零八會，無論是武道宗師，還是普通的門人弟子，亦或是為非作歹之徒，勿論正邪，均對此心懷景仰。

聖宮歷代以來，都會有一位聖女。聖女的地位高貴無比，代表着聖宮的尊嚴，同時也是所有武林人物的精神支柱。聖女所行處，無不拜服，一言九鼎。聖女之尊嚴，更是不容褻瀆。若有宵小觸犯，必武林共誅之。天下瑣大，絕對沒有藏身地，死不足惜。

平日裏，聖女修行，聖山方圓百里內，基本無人擅入，很是清凈。然而此刻，千階山路周遭的群峰上，卻是人影密集，何止千萬。旗幟招展，迎風凜冽，顯示著所有武林門派的存在。

刀在手，劍出鞘。

千萬人雖繁，卻偏偏無一人言語。濃重的殺意，在空中瀰漫着。殘陽落紅中，越發的陰沉。

呼~

風起落，捲起一片沙土，盤旋而舞，卻不能左右一眾武者的目光。他們的視線，凝結成一點，帶着沉重而壓抑的氛圍，投落在山路的首端。

儘管，許多人一想到今日即將面對的，是號稱近年來江湖第一人的元冥魔君，便心懷忐忑，可是沒有誰退縮半步——因為，這人放言將要於今日登上聖山，帶走聖女！

如此行徑，天地不容。

但凡有點血性的，都不會容忍。

不需言語交流，不用行動約定，眾志成城，萬念一心。哪怕是死亡的恐怖籠罩，也無法動搖決絕之念——保護聖女，滅殺魔君。

「啊……」陡然間，有數百人同聲驚呼，打破了寧靜的氛圍。他們的神色緊張，眸光慌亂，心跳加速，血液暴走，軀體顫抖著。「那魔頭，來了！」

千階路的邊緣處，一襲青衣飄逸。

…………

獨孤別離生於普通的獵戶人家，本來童年快樂，卻因父親打獵時不幸喪命，母親猶豫而終，迫使孤苦無依的他，不得不在十二歲的時候，就用自己單薄的身體，去面對生活的壓力——他*起了父親的弓，背上父親的箭，開始打獵。

然而，第一次進山，他就遭遇了一頭猛虎，弓斷箭失，胸膛幾乎被抓裂。如果不出意外，他必死無疑。而生死的一剎那，幸運之神降臨，年華二九的新一代聖女，按照慣例出宮，遊走山河，體驗江湖，增加閱歷。聖女當時，正巧路過。

出手，殺虎，救人。

靈藥續命，一月時光，傷勢基本痊癒。

在這段光陰里，聖女偶爾曾感慨自己，待回歸聖宮后，將一生難以足出聖山，黯然而神傷。獨孤別離那時，恰好聆聽。從此，就在心底樹立了自己一生的奮鬥目標。

聖女一生中，惟有一次出山的機會，共有三個月。見獨孤別離傷勢漸復，而自己回歸的時間也將臨近，便轉身離開。不曾想，獨孤別離的傷又起反覆，發炎發熱，再次瀕臨死亡的邀約。

昏迷中，他恍惚感覺到，一扇大門打開，雲霧朦朧中，彷彿出現一個萬丈高下的身影。那身影在低語，在呢喃……偶然間，他的目光掃過，注意到了獨孤別離……從此，獨孤別離學會了一門神奇功法——元冥術！

元冥術異常神奇，可以在功法運轉時汲取外力，並可在補充自身外，修復傷勢，端的是奪天地造化，甚至已經超越了武學的局限，達到了一個更高更深奧的層次。唯一的缺陷，就是會受到肉身強弱程度的影響。一旦，超越了肉身容納的極限，結果只有一個字——爆！

憑藉着元冥術，獨孤別離開始為夢想而努力，行走江湖，不斷的失敗，不停的挑戰，一次次的學習、模仿、探索、積累、吸收、領悟、壯大。逐漸的，開啟了他獨特的武道之路，並創出了屬於自己的絕學——別離刀。

一刀出，有別離！

再以後，他開始挑戰各門各派的強者以及領袖人物，在血與火的磨礪中，一直殺到天下第一，屹立顛峰，群雄膽寒，聞名而魂魄散。

這一年，他十八歲。

這一年，他覺得自己終於有了足夠的能力，於是放出豪言，要去聖山上的聖宮裏，接走聖女。

今日，懷着激動的心情，獨孤別離終於踏足聖山。

…………

目光掃視，但見武者無數，刀劍耀眼，反射著晚霞的色澤，殺氣滾滾。旗幟飛揚下，幾百位門派教幫的領袖，帶領着門徒弟子，均眼神通紅、狀似瘋狂。無形的壓迫，瀰漫在身體外，密密牢牢。

青衣隨風，獨孤別離淡然一笑，穩如山嶽，舉步，落足。

第一階。

縱然千萬人，亦不能阻擋。心之所願，定要達成，不惜一戰，屍骨積山，血流成河。

「魔頭，速速停步退去，還則罷了。否則，必叫你今日葬身此地，以祭天地。」把守前十階的一劍門門主，憤然怒喝。

「就憑你？」獨孤別離不屑搖頭，冷聲道：「有手段的話，就快拿出來吧。如果只會大呼小叫，還是趁早滾回你的一劍門。否則，惹惱了我，必有大禍臨頭。」

「今日天下群雄皆在，魔頭休要猖狂……」一劍在手，門主惱怒中大聲呵斥，軀體抖動，不知是氣的，還是畏懼。

「聒噪。」獨孤別離皺眉，邊行邊怒，抬手就是一個劈斬。但見一道朦朧刀氣自手臂上發出，快似閃電。那門主話還未落，也來不及反應，「噗」的一聲，自上而下，被一劈兩分，血水飛濺，與晚霞交輝。

別離刀出，生死別離。

「啊……」一劍門的門徒們，誰也沒料到，這魔頭一言不合就出手殺人，紛紛驚叫着退卻。

「一群鼠輩。」獨孤別離看都不看，繼續登山。

眨眼光景，已是第十階。

把守下十階的，是天星派。領頭人，正是派中宗師，天星上人。此時，兩個門牌的弟子，都懾於魔頭凶名，甚是慌亂，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天星上人見此，急忙振臂喝喊：「魔頭再強，也不過一人爾，何必慌張畏懼？一劍門門徒，天星派弟子，聽我號令，不用在意江湖規矩，一起出手，共誅此獠……」

噗！

一抹刀光如虹，血雨繽紛。強如宗師的天星上人，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一切兩斷。

嘩啦——

兩個門派的弟子門徒，登時如潮水退散，各個面露驚恐。先後兩個高手橫死，已將他們對魔君的恐懼，重新拾起，壓過了守護聖山的決絕。沒人，不怕死亡。

生死間，總有大恐怖。

噠……噠……

一步一台階，獨孤別離安然而行。

第二十階。

「魔頭兇殘，我也害怕，可是你們難道都忘記了嗎？這聖山聖宮聖女，萬萬不容褻瀆。魔頭行徑，令人髮指，大逆不道，百死莫贖。我等縱然喪命，也斷斷不可退卻……身為武者，欲求武之大道，怎可畏懼生死，而徒令凶人逞強？哪怕是明知必死，也絕對不能放過這極限羞辱我等的魔頭，大家跟着我，一起殺啊……」守衛這十階的，是一大教——玄陰教。教主冷無情嘶聲而吼，試圖振奮士氣，喚醒眾人的熱血。

不得不說，一教之主的影響力，的確不簡單。隨着他飛身而出，身後眾人跟風兒般的沖了上來，揮舞著兵器，各施招法。

「不知死活的一群廢物，惟有，殺個乾淨！」獨孤別離雙手一分，一道道刀光紛飛，中者無不喪命。

「別離刀出，必有別離！」他提聚內力，劈出一道長過丈許的冷冽刀芒，虛實難測，迎殺玄陰教主冷無情。

「喝！」冷無情凌空暴起大喝間，內力噴涌，充斥雙掌，功法運轉，硬是化兩隻巨大如蒲扇的掌影，在半空中一合，夾住刀芒。「魔頭不過如此，大家殺啊……」

「哼！」獨孤別離冷哼，刀芒上立即壓力大增。冷無情頓時覺得山嶽臨頂，在空中把持不住，呼嘯如流星砸落。

蓬！

雙腿落在石階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台階龜裂，串串石塵飛濺，彷彿石子落水后蕩漾的漣漪波紋，向四周擴散。冷無情悶哼，兩腿疼痛，筋骨欲折，臟腑震動，口鼻噴血。他的臉色煞白，氣息紊亂，內力難繼。

刷——

刀芒不留情，當即破開一對巨大手掌的束縛，一路劈砍，如馬過平川。

噗！

爆出一團妖艷的血花，冷無情死亡。

「想要活命的，就立刻滾開，別阻擋我的路。今日來迎聖女，我不希望滿手血腥，破壞了大好心情。」獨孤別離連發十數刀，將近前者殺死，朗聲警告。

攻勢，為之一滯。

時，已登臨第三十階。

他的身後，屍體過百，血色籠罩。

一身青衣，卻點塵不沾。

…………

獨孤別離一路上如入無人之境，霸道非常，手段恨辣，終於激起了眾怒，紛紛喝罵。「魔頭，速速退去，否則必叫你血濺聖山，屍骨無存！」

「狂妄小兒，居然敢心生不敬，試圖褻瀆聖女，踐踏天下群雄的尊嚴，真當你舉世無敵了不成？」

「何必廢話，依我說，咱們合力殺去，將此獠徹底抹殺便是，還天下一個朗朗。」

「……」

一時間，附近各門各派的頭頭們，紛紛闡述自己觀點，一片混亂。而所有人言刀語劍的目標，都直指山路上，那個一身青衣、面容仍頗稚嫩的少年。下方的教眾弟子門人等，則熱血沸騰的，躍躍欲試。

維護聖女尊嚴，保存武者臉面，殺死魔頭，揚己名聲，數利並得，怎不叫人衝動？最關鍵的是，一方人多勢眾，一方孤家寡人。人多，便生無窮勇氣。任你魔頭強大，手段無敵，又如何能面對整個江湖？一己之力，如何擔山？

「那就來吧。」獨孤別離不屑的嗤笑一聲，低低說道。他的聲音不大，卻偏偏傳遞無疆，穩穩的送遞到了群雄耳內。十幾座峰頭上下武者，無不神色大變。震撼之餘，更多的是憤怒。

呼呼~

僅僅是急促的喘息聲匯聚，便如狂風咆哮。莫大的聲勢威壓，從四面八方沖襲而來，籠罩一點。

「忍無可忍，無可再忍，大家一起上，殺了魔頭！」

「無道理可辨，便只有以血雪恥，各位同道，當群力合之，抹殺狂徒！」

「殺！」

「殺！」

「殺！」

鋪天蓋地的吼喝聲中，各峰上人如潮水，洶湧奔騰，淹沒向山路的前後，圍堵中央，諸般兵器閃爍著刺目的寒光，如山如林。

「我生於獵戶人家，自小便知，這世道里，無任何永恆的道理、真理，除了，強大到粉碎一切的實力。而我的實力，就是我的拳！」獨孤別離置身人海汪洋中，似一葉孤舟，隨時都可能傾覆。群雄的喊殺聲，更如九天神雷炸響，各家各門的絕學招術，亦是密密麻麻，狠辣兇殘。可他仍如閑庭信步般，青衣不沾血，雙手成拳，如愜意潑墨的畫者，不緩不疾發出。「拳頭夠硬夠強，力量夠大，就是真理。在我眼中，你們不過土雞瓦狗罷了，既然有殺我心，那就該你們承受死亡的懲罰。人雖眾，奈我何？」

轟~蓬~

獨孤別離每發一拳，必有一聲轟響，每出一刀，必定血雨化霧。自他出手起，連行百步，遭遇武者無數，卻沒有一合之敵。在他的後方，血聚成流，沿着山路下淌。

「人力有窮時，我就不信，你能殺盡全天下的武者。只要你力疲體乏，就是末日來臨。」有教門之主在遠處高喝，使的那些被殺到心頭泛寒之眾，又起信心，繼續圍殺。

「愚蠢之極，不可救藥，看我元——冥——術！」獨孤別離嘲笑一句，雙拳變化，驀的張開，掌心裏陡然演化出兩個古怪的旋渦。他隨意一抓，便有兩個武者落網。功法運轉，那兩個武者辛苦錘鍊的功力、飽滿的精神、先天後天的元氣，霎時如江河決堤，肆意宣洩，涌流到獨孤別離的體內。他的精氣神消耗，立刻得到了部分補充。而那兩人，則屍骨血肉皆化灰塵。

………………

千階，已過三百數。

「有元冥術在手，天下何處不可去？我最不畏懼的，就是群戰了，難道你們這些蠢貨，還不曉得么？」獨孤別離哈哈大笑，一邊繼續補充，一邊喝道：「讓你等門人弟子來送死，不過徒勞而已。有那工夫，還不如你們都出手，讓我看一看，你們近來可有長進。若是無膽，就趁早滾蛋，不要阻礙我帶走聖女。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一旦發怒，會有幾人存活。」

………………

蓬~

又有兩個武者被吸干，散做兩縷灰燼。余者終於膽寒，發一聲喊，作鳥獸散。魔君之威，不可擋。

時，千階，過半。

青衣不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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