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兩皇子密探雁門關,相國寺白幡吊公…

第七回 兩皇子密探雁門關,相國寺白幡吊公…

話說楊天賜領了行李,駕了匹劣馬,走過個無數山坡,又穿過了若干個林子,耗了三天三夜風塵僕僕返至雁門關。但見:

天下雄關,巍峨銅牆高兩丈;九塞之首,盤山長城鋪萬里。城上弓矢,碉樓重檐數十座;關下拒馬,四周溝壑布密排。刀槍劍戟,金光閃閃耀揚威;旌旗蔽日,鑲黃大蠹迎風展;雁過難飛,塞上北胡不敢趟,孤狐無蹤,承天蕭后也見愁。

那關上士卒見有一漢子披頭散髮駕馬而來,看不清甚模樣,只道是衣衫襤褸、灰頭土臉,似有馬上搖搖欲墜之狀,便大聲問道:「關下之人切勿向前,請速速報上名來。」

那楊天賜聽聞關上人員呼喊,便使足了力氣呼喊道:「我乃楊家先鋒營先鋒官楊天賜,今僥倖在寰州戰場收得性命,勞煩速速開門放我入關。」

那士卒聽聞乃是楊天賜,便將情形稟於守城校尉。那校尉本是監軍王侁部下,寰州之戰後便被王侁派遣於城頭之上,方才聽聞城頭士卒報告不敢怠慢,便登上城樓、扶著垛口,伸長了脖子,但見果真是楊家楊天賜,於是便大聲喊道:「將軍莫要上前。昔日楊副帥兵敗寰州,楊家眾將不知所蹤,亦尋不得屍首。王大人擔心楊家眾人已背叛大宋朝廷,故而有令先行不許入城。楊將軍請自行離去,莫要我等為難。」

那楊天賜聽了氣憤不已,大聲喝罵道:「匹夫!我等關外浴血廝殺、為君報國,不想爾等竟背後拱火、見勢拆台、見死不救。爾等速速叫那監軍王侁下來與我搭話,我心中自有疑慮,要有話問於他。」

守城校尉聽罷,大聲罵道:「楊天賜,莫要不識抬舉,如今這關西之地已換幟易主,莫再要拿你那楊家在我等面前逞威風。你要不去,休怪我等翻臉不認人。」這守城校尉隨即調了一班弓手,下令要射殺楊天賜。那守城關西軍原本是老令公調製而成,多是跟隨楊家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義士,便紛紛勸道:「將軍不可射殺,現今暫且放他入關便可,我等不與他人說道便無人可知。」怎奈那校尉不允,大聲喝道:「爾等眾人莫非要違抗軍令?還不速速布好弓矢將這楊家喪門趕走。」眾人無奈,只得拉拉胯胯擺樣拉弓射箭,甚有士卒大喊道:「楊將軍請速速離去,莫留此地。」

霎時,突然從士卒中走出一漢子,背後將守城校尉踢翻,右腳重重踏在校尉胸脯上。那校尉不得動彈,大怒道:「汝乃何人,竟敢暗中偷襲本將,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想要造反?」

那漢子只是冷笑道:「呸!你這貪生怕死、臭蠅蛆蟲之輩,竟敢在這兒拿着雞毛當令牌,也不怕被人笑話。我且問你,如何不放那楊家將過關?」

守城校尉大怒:「汝這下階士卒竟敢如此無禮質詢本將。來人,左右將這小輩拿下就地正法!」那校尉親信約有七八人圍來,卻被那漢子東一拳、西一腳打走。其餘人等早看不慣守城校尉跋橫,只作壁上看官。守城校尉起身想跑,卻被那漢子三步趕上,揪住脖子對着門面就是三兩拳,打的那校尉眼球掛出、鼻腔崩血。那漢子掐著校尉後頸道:「你且說與不說?若是不說,便先割了你的左耳。若再問再不說,便就再割了你右耳。」

那校尉趕緊求饒道:「壯士饒命,我且說來。此乃監軍王大人之令,若於關前見了楊家將士不允放進,違令者便要斬首懸於城樓之上。」

那漢子又領着校尉架於垛口處,問道:「你且說出這是何緣由,若敢說謊隱瞞什麼,便將你扔下這城樓去。」

守城校尉忙道:「不知其中緣由。只道是出自監軍大人之口,我等不敢追問。」

那漢子問道:「既是出自監軍之口,我等為何不知,亦未看見榜文告示。」

守城校尉道:「此乃監軍大人密口授予,不曾有什麼文書榜文。」

漢子冷笑道:「想必他王侁做賊心虛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面見楊家眾將。我等楊家眾人關外鏖戰,他王侁卻在這關內逍遙快活,手下之人也在這城樓上作威作福,是何道理?今日便叫你嘗下何為骨肉分離之痛。」說罷,便將守城校尉從兩丈高的城樓上扔出。眾人大驚,紛紛探頭一看,卻見那校尉早已在樓下跌落成肉泥,化作血水一灘。

守城士卒見狀趕緊勸道:「這鳥人該死,卻惹得壯士一個人命官司,怕是那監軍大人也不肯饒了你,不如就此速速離去,遠離這是非之地。」

那漢子推開眾人振臂高呼道:「莫慌,我乃楊家六子楊延昭,今我等關外征戰北遼失利,只得化作一般士卒混進關內。爾等速速打開城門放我兄弟入關。」眾人見是楊家少主,又驚又喜,紛紛跪膝拜禮,隨後便打開城門,呼喊楊天賜入關。

話說關下楊天賜見遲遲無人打開城門,只道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正待驅馬尋他處時卻見城樓上落下一人,只聽「咚」的一聲那人便是跌得七竅流血、面目全非、當場殞命。那楊天賜心中狐疑:「這樓上士卒做的甚鳥事?」楊天賜正徘徊不定時,忽見城門打開,又聽得樓上士卒大喊:「楊將軍請速速入關!」

那楊天賜見狀便駕馬入關,過了關中城門時便迎來相遇一士卒。只見那士卒濃眉大眼、方形碩口,又是烏頭蓬面、鬍鬚邋遢,只道是似有五六分路邊乞丐樣,駕馬攔住低聲道:「賢弟可安好?」

楊天賜一驚,左右上下都看了一遍,突然心中一顫:「莫不是六哥否?」那漢子兩眼匡濕,答道:「正是延昭。」兄弟二人急忙下馬,感慨疆場生死別離,自是相互抱頭痛哭一番。

楊天賜見楊延昭這番乞丐模樣,便不解問道:「六哥何故淪為一般士卒模樣?」楊延昭嘆道:「容我待賢弟慢慢道來。」原來寰州城下一戰,楊延昭領兵正面進攻不利,后又被趕來遼軍分割包圍,便率人強突重圍。本想按約往陳家谷方向逃脫,不想被大批遼人擋了去路,那楊延昭便心生一計往東折返,路上卻無遼人阻擋,便過了桑乾河後來到了雁門關。途中為便於逃脫,楊延昭舍了頭盔金甲,化作一般士卒模樣。待楊延昭進了雁門關,卻覺大軍調動異常,於是便藏身於一般士卒之中以觀靜變。

少時,只見一夥城樓士卒匆忙趕來:「兩位少主暫且停住,小的剛才見那校尉親信溜開,怕是向監軍大人告密。我等已為兩位少主備了好馬,請兩位少主速速離去。」

楊延昭拜謝了各士卒好漢,脫了甲胄,提了羅剎虎頭金槍,和楊天賜一齊換了好馬向關內奔去。待二人行至半路,見有領頭校尉帶着一班人馬衝來。那楊天賜正準備動槍大戰一番,卻被楊延昭摁住。兩人見那校尉帶着人「噔噔噔」從身旁經過但無犯兵之舉,並不時大聲吆喝道:「勿要放走楊家賊人。」待關內士卒離了許久后,楊延昭笑道:「此校尉喚名樊賽,雖名為潘帥部下,但亦是父帥生死之交。昔日父帥經略關西之地,待民親善、愛兵如子,多有慷慨救助落魄之人,私交忠義之士甚多。今日全賴眾義士豪肝義膽、鼎力相助,你我二人方得保得住性命。」

楊天賜道:「既是托眾位忠義好漢之勞,我等二人應速速離開雁門返回汴京天波府,待日後報恩眾義士也不遲。」

說罷二人便駕馬離了雁門關,那雁門之地本為楊家之本,楊家在此深耕盤營多年,頗有威望,多受當地軍民擁護,故而天賜延昭二人駕馬時並無軍士阻攔,只顧駕馬揚塵別了官道、抄了小徑去往汴京。

話說另頭,太宗皇帝前些日子多日不得西路情報,便派遣太子趙元佐、許王趙元僖二人奔赴雁門以查究竟。二人不敢怠慢,領了聖旨,又調撥御林軍一千人護佑簡裝前往雁門。時過五日、路轉六城,眾人匆匆一行便到達雁門。那監軍王侁得知楊延昭、楊天賜越關逃往汴京后大怒不已,隨即調集人馬追赴二楊,又派人按軍規責罰了守城士卒,眾人頓時苦不堪言。不想,所遣追兵前腳剛出關門,後腳便碰上太子趙元佐一行。那趙元佐見有一隊宋兵出城,人馬糾糾、明槍亮劍,只覺殺氣重重,便遣一侍衛大聲問道:「雁門監軍王侁、主副帥潘美、楊繼業安在?」

那領頭的將領見一伙人馬攔住了追截去路,但見來人中間兩人一副少年模樣,身着皆是華裳錦綢,胯下皆是金駒玉馬,腰掛皆是晶珠良佩,一干人馬精鍊無比、強壯有力。領將見狀便猜知來者非貴即富,十之八九是做官之人,便驅馬向前雙手抱拳施禮道:「敢問官人從何而來?先前有無遞送來函?」

那趙元佐上前答道:「並無來函,此番臨時起意來雁門公幹,爾等回去報告就說元佐特來拜訪雁門將士。」

怎奈那領將一直廝混於西北一帶,並不識得朝中大官貴族,只道認為是一般官員,便揚了揚手道:「若無來函不便告知,我等自有公事要務,煩請大人勞駕自便。」

趙元佐一干眾人見雁門將士好生無禮,駕前侍衛上前大聲呵斥道:「豈有此理,此乃當朝太子殿下,爾等卑賤之人還不下馬叩拜」

雁門眾人一聽,頓時驚惶不已,急忙下馬拜見,口中只道是念著「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望乞太子殿下恕罪。」那趙元僖只覺好笑,催馬上前道:「多時不見,怎地潘帥手下士卒竟這般無眼力。」隨即命一干侍從將領將拉起,扒了盔甲青衣,綁了關門木樁上,用馬鞭狠狠抽打,只打得領將血印滿身、皮開肉綻、嗷嗷哭喊。隨即雁門眾人分列兩班,趙元佐一行便緩緩入關。

話說關內王侁正氣頭之上,獨坐前堂中生悶氣,忽見一士卒稟報,只道是太子一行來訪雁門關。那王侁聽后大吃一驚,一面招呼眾人擺禮迎接太子,一面遣人告知潘美前來覲見。那潘美聽聞太子來訪后只覺事有蹊蹺,但又無他法,只得隨侍從前去覲見。王侁、潘美領着一干軍眾於廳堂前跪拜恭迎太子一行,那太子到臨見狀時便是寒暄一番、尋慰兩語,隨後又問道:「怎不見楊繼業楊副帥?」

王侁、潘美二人四目對視、不知所措。少時,潘美答道:「楊副帥率軍出關安頓關外流民,不知今日殿下到訪未能覲見,還請殿下和王爺恕罪。」

趙元佐揚揚手道:「楊副帥走了幾日?」

王侁答道:「已有半月之餘。」

趙元佐又問:「既是半月之餘,為何不見關外消息?」

王潘二人面面相覷、吞吞吐吐道:「前日戰事吃緊,多日未得戰報,我等先前已派斥候前去打探,待明日之時我等再去派遣一干人馬前去打探,請太子殿下和王爺放心。」那王侁擔心事有敗露,便又上前告知:「太子殿下和王爺未曾來往關西之地,今日一行可一睹雁門雄關風采,事後下官備下山西厚酒,只待為太子殿下和王爺接風洗塵。」

那太子趙元佐與許王趙元僖自是不願枉費關西一行,隨眾人登了雁門城樓。但見關外平原茫茫、一眼無痕,四周崇山峻岭、孤鷹盤旋,趙元佐當即喝彩道:「不愧為天下雄關,有此險隘,加上我大宋將士捨身報國,遼人不敢南下一步。」眾人一行又拜了勾注祠、李牧祠,遊玩了雁門佛塔。待日落之時,王侁便於堂中布下好酒好菜。酒過三巡、味過五回,趙元佐、趙元僖便以舟車勞累之由回房歇息。見二王散去,王侁本要留潘美議事,不想潘美竟以軍務繁忙為由強行散去。王侁自覺好生無趣,便令人撤了酒席后,自顧去尋了他處。

那趙元佐、趙元僖先行撤下宴席后,便散去一干侍從,於房中悄悄議事。趙元佐道:「此番借遊玩之名,吾兄暗觀關中軍營,似有不常之處,卻也道不出何為不常。」

趙元僖道:「今日遊玩城樓之時,我俯瞰的營房角落隱蔽處有十餘名軍漢被罰,不曉得所犯何事,便遣了親衛前去詢問。那親衛查詢一番,只道是半日前走了楊家二將,因此吃了軍規。此言此為豈不怪哉?」

趙元佐道:「楊家將乃我朝頂樑柱,並非什麼其他阿貓阿狗之物,那楊家將走了有甚不可?今日我問道王侁、潘美二人楊繼業何處,二人卻是吞吞吐吐、面露青色,想必此間必有蹊蹺。」

趙元僖道:「前些日子我朝三路北伐,東路曹彬架不住部將遊說逼迫,最終敗於涿州。父王怕是擔心西路軍重蹈東路軍覆轍,便遣了監軍使督導大軍。」

那趙元佐冷笑道:「只是父王未能明目,架不住後宮寵妃媚言,派了王侁這麼個不學無術、有勇無謀的匹夫。只怕是這王侁從中亂梗,害了賢將良臣。賢弟明日晨微之時可撇了侍從,悄悄上城樓,可道是從下面士卒口中探的一二消息來。為兄自去拖住王潘二人,賢弟放心前去便可。」

趙元僖答道:「甚好。」二人當晚定下密計后便自行入賬而睡,暫且不提。

話說當夜另頭,潘美自覺二王來雁門必有大事發生,心中不得以平靜,便暗中喚來了陳留侯,道了事情來龍去脈。那陳留侯扶聽片刻后,只道:「前番征戰,楊副帥兵敗寰州,如今怕已是殞命沙場,此可謂我朝大事也。而今邊關刻意閉塞軍情戰報,不予朝中知曉,故而天子便派遣二王前來打探,應是此理。」

潘美道:「二王自幼聰穎過人、體察甚微,我等所做之事必是瞞不過二人法眼。如今之計,該是如何撇清此間關係才是。」

陳留侯道:「潘帥莫要焦慮,請聽小弟道來。將軍可憶起前番眾將軍中議戰否?楊副帥本意攻取應州、回救關外四州軍民,監軍大人不肯,執意要楊副帥攻打寰州,最終楊副帥兵敗寰州、命喪疆場。后監軍大人封鎖消息,不與朝中所知。如此看來,此番大罪只與那監軍大人有關,並無潘帥有何關係。」

潘美捻須半餉,緩緩道:「話是如此,可我未能按時在陳家谷陳兵救援。其中之責,本帥亦要背上三四分。」

陳留侯道:「陳家谷陳兵救援之事,只是潘帥與楊副帥帳中密中商議,他人並不可知,潘帥只可安心。」

潘美道:「非也,當晚密議之事,那楊六郎楊延昭也在場。本帥聽聞今日有兩楊家將脫關而去,其中一人便是那楊六郎,怕是日後將此事揚了出去,陛下豈不降罪於我?」

陳留侯思緒片刻道:「如此一來,潘帥可將所有罪事推給王監軍。那王監軍背負殺害楊副帥罪名已定了六七成,不怕再多個一兩成。潘帥只道是依王監軍之令行事,監軍大人之令不敢不從,此間所為全部推之王監軍身上便可。」

潘美道:「方今之計,只得如此。此乃捨車保帥之舉,本帥料想他日便是丟了這官職,卻也是留得住性命,不怕日後不再雄起。」當夜二人少敘片刻,便各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寒霜初降、晨曦微白,那趙元僖披了貂裘大衣、正了紫金頭冠,領了兩個親信繞了四道八拐慢慢登了城樓、來到了樓上正堂,卻見是七八個士卒聚集依門而睡,另有零零散散三兩個士卒來回踱步放哨。那收哨的士卒見是趙元僖便抱拳施禮。趙元僖免了禮儀,問道:「雁門關處士卒何時起操歷練?」

那士卒答道:「如若有個好天氣便是卯時起床、辰時操練。如若遇到大雨大雪便是另行安排。」

趙元僖道:「領操之人為何人?」

士卒答道:「多為軍中教頭,亦有軍中將校。」

趙元僖又道:「本王聽聞雁門楊家將威風凜凜、功夫了得,他那楊家眾將是否曾有下場領兵操練?」

士卒答道:「以往有過三五次,近日往後怕是也不再有了。」

趙元僖不解道:「兄弟何故此言?此番有何隱藏?」

那士卒答道:「前些日子楊副帥領兵出關對陣北遼,如今已過大半月依舊不見回關。我等乃不過一守城士卒,自然不得窺見什麼軍中機密,只不過昨日瞧見個楊家將從關外趕回,卻是滿臉污垢、衣衫不整、未著盔甲,想必前方戰事怕是不利。」

趙元僖問罷守城士卒,又在城樓中巡哨片刻。待卯時之時,打更三起、號角連營,眾士卒便起身洗漱食飯。又過一刻,宋軍便要值守輪換,關上城樓便多了幾對軍士巡哨。趙元僖見人眾漸多不便留侯,待準備反身離開,忽聞士卒大喊:「有遼人犯至!」眾人大驚,急忙操起器械,趕往庫中備了弓矢、飛盤、重石。那趙元僖趕緊扒開人群,在垛口向下望去,卻見一隊遼人約一二百人,打着大遼青黃旗,一排馬車約有七八輛,上面馱著幾口棺材,那領頭的遼人待走近了些,向前喊道:「休要放箭。末將奉大遼南院王王公之令前來歸還遺物。前日寰州城一戰,我大遼一戰得勝,拾得楊家將屍首八具,特來歸還。另有我家王公書信一封,藏於包裹之中,請一併轉交於大宋皇帝。末將在此告辭!」話罷,關下遼人留了馬車便反身歸去。

趙元僖大驚,一面遣人出關取了遺物放於中堂之內,一面遣人告知趙元佐。那趙元佐得報之後不敢大意,徑直走向中堂之中,但見堂中擺上一排棺槨,便挨個上去辨認,那棺槨所躺之人分別為老令公楊繼業、大郎楊延平、二郎楊延定、三郎楊延光、七郎楊延嗣、龐忠、何慶先、菊平之。眾人見之,無不落淚痛苦。后士卒呈上南院王耶律斜軫手信一封,上曰:「敬啟大宋天子。統和四年春,貴國無端興兵犯我疆域,燒殺搶掠,以致天怒人怨、噩運頻臨。天子失信、國體無德,縱有世間名將曹彬、楊繼業之棟樑賢才也難挽頹危大廈。今兩國交戰,俘獲楊公,三日不食,以表忠義,故而英魂墜逝,吾主惜贊,特遣歸還遺物,一敬楊公赤膽忠君之心,二望兩國世交友好永無殺戮。大遼南院大王耶律斜軫拜遞。」

那趙元佐讀了手信,拍案大怒:「北番蠻夷,吾必將其千刀萬剮、掏心挖膽,以敬老令公英靈。」趙元僖看了手信,遣人去請了王侁、潘美。那潘美先到中堂,見楊家將靈體,不由哀嘆跪拜痛哭。而那王侁前夜只道是了無生趣,便沉醉於關內酒樓之中,半夜而回,故而今日踉蹌覲見二王,卻見堂中擺了楊家將靈體,頓時酒醒七分,嚇得坐倒在地。

趙元佐見狀厲聲喝道:「王監軍,前日西路軍關外撤回,敢問楊副帥因何又出關對戰?」

王侁顫道:「自是為了關外軍民百姓,聖上有旨,故而派遣楊副帥關外遷民。」

趙元佐又問道:「既是遷徙民眾,為何昨日有楊家將入關而不允?此間為何理?」

王侁只道是顫顫巍巍問答不出,趙元佐便又問了潘美,那潘美只是叩頭掩面道:「下官甘願受罰。」

那趙元佐拍案怒起:「既是你等二人金口不便語出,便麻煩朝中走一趟,本王自是尋得楊六郎問個清楚,此間由來待父王發落便是。」

隨後趙元佐收了物件,讓王潘二人一同跟隨上京問事,留的趙元僖把守雁門,又遣了軍使快馬加鞭報於朝中。次日,趙元佐回點了一千御林軍原路回京,只道吩咐侍衛看緊了王侁、潘美二人,不得讓二人越車逃跑。

另說楊延昭、楊天賜二人路間輾轉四五天,只道是風餐露宿、食糠飲雨來到汴京天波楊府,此時已是半夜時分。那看門小廝見有二主返府,急忙報告於老太君。那佘老太君便領了一眾兒媳閨女和侍人會見於前堂,掌了數十盞明燈,見延昭天賜趕來便問前方戰事如何。楊延昭只道是說了經過,眾人聽了莫不驚愕,那佘老太君更是抹淚嘆息:「怕是我楊家香火要折了一大半。」幾個兒媳聽了老太君此話,更是暗中擦淚、抽泣不止。待楊天賜說道五郎入山為僧之事,五嫂馬賽英道:「五郎雖遁入空門,好歹也在疆場之上留的個性命,也算是他的福化。」佘太君道:「五郎生性稟厚、不喜殺伐,侍奉禪佛之道也未嘗不可。怎奈我楊家眾人此去多日,未聞消息,怕是已遭不測,爾等吩咐下人明日於街市早購白喪之物以備之需。」說罷,佘太君起身離開,步履蹣跚,退了侍從丫鬟,只留自身一人於房中,不時傳來低泣之聲。其餘眾人也抹淚自行散去,一夜無眠。

次日,楊府上下侍從購得整個街道白布白綾、錢跺、琉璃燈盞等一干具物,那一干街眾看見楊家侍從大肆購得白喪之物,只紛紛紜紜道:「怕是楊家出甚麼禍事。」佘太君又遣人約了東京大相國寺主持玄慧法師到時楊府做法超度,玄慧法師聽聞驚愕不已,不想楊家竟遭此噩運,自是應了楊家的請求,又覺此中之事雖未求證但非空穴來風,便入後殿向太宗皇帝稟了此事。那太宗皇帝聽聞之後大驚不已,便派宮前侍從去往天波府問個究竟。半日之後,侍從回殿回稟道:「楊府上下確是買了許多白喪之物,大堂之上設了五個靈牌,那老太君只說了一句『七子去六子回』便返於後房之中。小人除見楊六郎楊延昭、養子楊天賜靈前弔喪,未見其他楊家將眾人。」太宗皇帝聽聞只道是沉默不語,心中鬱悶好似一口氣不得放出,便又遣人快馬加急奔赴雁門關催喚趙元佐、趙元僖、王侁、潘美等一干眾人返京。

再次日朝堂之上,眾人緘默、喚官不語,那太宗皇帝見罷自覺心中煩躁便是擺手退朝。忽地殿外傳話官入門跪告:「有雁門關軍使回京,正於殿外等候。」太宗皇帝大奮,上前傳了軍使,問了究竟。那軍使答道:「此前楊副帥出關救民,寰州一戰,楊副帥被俘絕食三日為國盡忠,大郎二郎三郎七郎戰死疆場,四郎五郎不知所蹤,獨有六郎回關。太子殿下已探的其中事由,正與監軍使、西軍帥一同返往,不日達到。」太宗皇帝大悲,下令朝中百官身着素衣於汴京城西門外悼迎,大相國寺安頓好靈牌、靈柩、白玉燈盞等一干白喪之物,壘築高台排開八八六十四位得道高僧為楊家超度安魂,又遣人告知佘太君西門一同迎往。所用錢財自是國庫撥出,由三司使自去籌辦。

那趙元佐每日遣一員軍使快馬疾行至汴京告知大隊所行,待到八日後終到汴京,卻見太宗皇帝早已攜得一乾重臣身披素衣、白綾盤發等候多時,身旁楊家眾人自是全員戴孝悲痛不已。趙元佐到了西門,跪拜太宗皇帝后寒暄了幾句便引入車隊駛向大相國寺,街邊百姓無不自發悲慟、輓聯送孝。少時,待車隊停於大相國寺前,自有一干軍士破開軍棺,將五具屍首移至檀香沉木靈柩,后抬至寺中高台之上。台上早已布好白幡、沉台,沉台上設了五座紫檀木靈牌、白玉琉璃盞、青褐銅焚爐、妙法蓮花經、金剛引磬鈴及其他一干法器之物,台下已有六十四位高僧身着紅金袈裟,手執褐柄木魚,盤坐於黃色法座之上待命超度法事。那太宗皇帝登台痛哭禱告曰:「昔楊公楊繼業,執干戈而衛社稷,聞鼓鼙而思將帥。儘力死敵,立節邁倫,不有追崇,曷彰義烈,誠堅金石,氣激風雲。挺隴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自委戎乘,式資戰功。方提貔虎之師,以效邊陲之用。今獨以孤軍,陷於沙漠;勁果猋厲,有死不回。求之古人,何以加此!是用特舉徽典,以旌遺忠。魂而有靈,知我深意。可贈太尉、大同軍節度,賜其家布帛千匹、粟千石。」

佘老太君攜得楊家眾人拜謝聖恩。玄慧法師上台道:「太原楊公,為國征討,才盡江海,為君自戧,忠義雲天。今靈體落位,魂歸聖殿,超度亡魂,滋事甚大,相國寺並外請白雲寺、龍興寺、永泰寺、景德寺等共六十四位高僧行做法事,共行三日,晝夜不斷,風雨不斷,天禍不斷,自此伊始。」太宗皇帝道:「准始。」

話罷,眾高僧打動鼓缽、歌詠贊言、化紙送佛、參禮三寶。此番共行法事三天三夜,六十四位高僧未嘗一粟一水,身位未移一分一毫,白日日頂烈焰,夜間又身陷驟雨,卻無絲毫怨言,只道是一心一意為楊繼業與楊家四子詠誦經文、安魂召亡。太宗皇帝首日領了百官伴了一日,當夜便是還朝處理公務。佘太君領着楊家眾人陪了兩夜三日,此間只道是以白粥素麵為食。待第三日,太宗皇帝親臨,法事完畢、眾僧退去,一干賓禮官撤去白喪物品與法器,豎起五座木架,抬了楊繼業與楊家四子於木架之上,又添了乾柴與燈油,撒了黃紙、金銀紙錠。太宗皇帝手持明火挨個點了,只道是心扉徹痛大聲喊道:「吾心愿一同歸亦。」說罷便要跳入火架之上。眾人大驚,急忙將其拉回,那佘太君向前哀哭道:「望陛下保重聖體。我朝已失諸多棟樑之臣,萬不可再失一位中興明君。」太宗皇帝長嘆一氣,禮了楊家眾人後自返宮中。待明火燃盡后,賓禮官取了遺灰,收於五盒紫金骨牌盒中,遞於佘太君。佘太君領了木盒,道謝了賓禮官,攜眾人返回楊府,一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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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方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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