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楊延德削髮入空門,南院王禮佛文殊…

第五回 楊延德削髮入空門,南院王禮佛文殊…

話說楊天賜摟抱楊延德行至寺廟門前,見匾額大寫「大文殊寺」四字,心想此番應便是文殊菩薩道場,便叩門請入。少時,一小僧侶開門,見楊天賜軍人模樣,便施禮道:「敢問將軍何事公幹?」

楊天賜還禮道:「我二人乃宋朝士卒,今番宋遼開戰,我等身負重傷,又多時未進食水,只求借貴寺寶剎作安頓之用,待康愈之時,我等自會歸去、不做叨擾。」

那小僧見狀說道:「佛門清靜,此當又正值宋遼開戰、殺伐不斷,寺廟如何收留軍人還須小僧報於長老做主才是。」說罷,便轉身關門。那楊天賜救人心切,一把擋住廟門,大罵道:「爾等和尚好不懂事,我等誠心借宿何故被拒佛廟門外?佛家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爾等如今見死不救,豈不是有辱佛門聖光、玷污寶剎大名?」說罷,楊天賜用力連門帶人一起推開,扛起楊延德闖入,隨意找間偏房安頓,待放下楊延德時卻見此人又昏暈過去。楊天賜心急如焚,只得起身前往伙房尋食。

那小僧見楊天賜力大無窮,又一副軍痞模樣,不敢招惹,便跑到寺中長老處,告知長老來龍去脈。那長老聽聞后便道:「上蒼有好生之德,既是身負重傷之人,不論宋人遼人,亦或其他,我等都不應坐視不理,不過是耗些材葯罷了。我去取些金瘡葯,你前去拾些火燭,稍後帶路一齊拜訪來訪貴客」。

小僧應聲而去,領了火燭,隨後跟從方丈去了楊延德偏房。那方丈房外施禮叩門,見無人應答,便自行推門而入,喚來小僧火燭靠近,卻見一漢子躺至草床上,臉色滲白,灰衣漬血,解開衣帶卻見刀傷十餘處。那老方丈見狀大吃一驚,用手往楊延德鼻吸處一探,略有氣息感,便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尚有一息之存,如此大難不死必為神人也。」

少時,忽見窗外人頭攢動、嘈雜作響,亦有棍棒之聲,只聽有人喊道:「有賊人潛入寺廟!」方丈大驚,急忙出去查看,卻見十幾個武僧手持棍棒圍住一披頭散髮的漢子,不讓那漢子好走。一武僧上去掄起棍棒就打,那漢子左手一抬擋了棍棒,右手一掌便打得那武僧後退跌倒十來步。眾人大驚,不敢上前,只道是圍住吶喊。

那老方丈旁前的開門小僧識得漢子身甲和面目,便告知方丈:「此人便是那宋朝軍人,與房中那漢子乃一道入門。」方丈聽后便急忙喝退眾武僧,走至那漢子面前,上前施禮道:「阿彌陀佛,我乃大文殊寺方丈法悟,今夜誤會一場多有得罪,請施主切勿怪罪。」

那漢子見狀還禮道:「我等已歷經疆場鬼門,此間棍棒只做皮癢。今夜莽闖貴寺實屬無奈、多有得罪,還請方丈切勿怪罪我等才是。」

那方丈見漢子並非無理可講之人,便斗膽道:「偏房施主貧僧業已驗過,非一般之人也。爾等既是宋遼邊境之將士,敢問施主姓名、身居何職?」

那漢子見狀也不好隱瞞,雙手抱拳道:「我乃大宋楊家義子楊天賜,正統楊家軍中路軍。偏房中乃大宋天波府楊家老令公五公子楊延德。如今宋遼激戰,我等戰事失利,身負重傷,故上山借寺安頓。我等多時未進食物,故而我方才去尋伙房,又因初次進寺、多有不熟,驚擾了眾位師傅,才引得棍棒衝突。」

方丈道:「聽聞大宋天波府老令公愛民如子、威名遠揚,貧僧雖身居深山古寺中亦有耳聞。兩位施主既是名將之後,貧僧定會服侍周全。」隨後便差眾僧退去,準備些飯食、熱水與燭火,又讓開門小僧去取刀片與藥水。

待準備齊全,眾人進入偏房,三兩個和尚綁好楊延德手腳,按住楊延德全身,只待老方丈取刀拔箭。那老方丈要了十餘盞火燭,細細查了箭矢弓桿道:「貧僧識得此箭桿,灰質紋地、射速極快,乃北遼獨有的『倒鈎矢』,如此看來箭頭也必帶倒鈎。如若硬拔且不說難以拔出,就算拔出則必帶大片血肉,傷口極難癒合,如此一來楊將軍輕則右臂殘廢、重則性命憂矣。如今之計,只得扒開傷口取箭,雖疼痛難忍,卻也能保住一條胳臂。」

楊天賜道:「我等沙場之人,死都無懼、何懼疼痛?大師只須保住我兄長右臂,我楊天賜情願效牛馬之勞以報重恩。」

老方丈於開門小僧手中取了藥水道:「此乃貧僧自家製備之藥水,摘自山中名貴藥草,泡上峽谷清涼甘泉,有清涼緩痛、定神安氣之用,亦可輔以治療刀傷箭瘡。待貧僧為楊將軍先敷上,我等便可開刀取箭。」

那老方丈又要人增添了五盞火燭,將屋裏照的透亮,便為楊延德去了上衣、敷了藥水。隨後老方丈定了神情,拿起刀片,慢慢撥開血肉,只道是血傾如注、漬滿全身,眾人見了莫不嘖嘖做聲、手遮雙眼不敢觀看。那楊延德突遭刺痛,於昏迷之中醒了過來,只道是面目猙獰、全身抽搐、四肢亂舞,周邊僧人見狀急忙上前按住手腳。約莫半個時辰,老方丈尋得肉中箭矢,卻見正中后骨,便扒開血肉,一鼓作氣拔了骨中之箭。頓時疼的楊延德大喊一聲,便又昏了過去。

老方丈取了箭矢,遞於楊天賜跟前。天賜定睛一看,那箭頭果真四方倒鈎、寒利無比。老方丈又吩咐僧人喂楊延德一些粥水和草藥,告知眾人歇息半年方可傷愈。那楊天賜單膝拜謝方丈后,便食了些粥飯。至此,眾人散去,暫且不提。

一連兩日,楊延德昏迷不醒,待第三日晌午,微微睜了眼睛。楊天賜大喜,便又餵食了楊延德一些粥水和藥草。待第五日之時,楊延德便恢復了神情,卻道是沉默不語、面無神色,獨自黯然神傷,好似僵死一般。楊天賜只道是寺中整日清茶淡飯、不合口味,養不好箭傷,便抓住伙房僧人問道:「寺中飼養雞鴨魚禽否?」

那伙房僧人被問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便答道:「出家人不食葷肉、不近酒色,自然不曾飼養什麼雞鴨魚禽。」

楊天賜笑道:「方圓二十里可有村莊村落?吾好去換點家禽肉類。」

那伙房僧人答道:「此番連年戰亂,壯丁多征、耕田荒廢,三五十里已不曾有村落。施主若是有肉食之癮,可去後山尋得一兩樣野味便可。」

楊天賜聽罷,只道是提起銀槍奔赴後山,怎奈這打野卻不比打仗。打仗講究的是排兵佈陣、槍棒刀劍,都是殺紅了眼硬碰硬;打野則講究的是設陷挖坑、弓箭鋒矢,要靈活機動、出其不意射殺野禽。那楊天賜只帶着個銀槍,自然打不了什麼野禽,只道是順路采幾味野菌菇回去煲湯,路上又折了一桿毛竹,在手中掂量掂量,便一齊帶上返回寺中。

待楊天賜返回寺中,剪了牛皮腰帶綁在毛竹上,固定兩端,當做一把趁手的弓柄,又取了北遼的倒鈎矢,彎弓搭箭,對着房門射去,只聽「嗖」的一聲,正中門心。

楊天賜見狀,內心欽佩不已:「果真好箭,雖臨時搭湊個弓柄,不想所射之箭竟也可疾速中的」

一旁楊延德喃喃道:「此箭非一般鐵器而制,可穿盾透甲。前番交戰,遼人一箭竟可破我玄武雁翎甲、碎我背心鏡。若非此甲護佑,恐怕我當場殞命。即便有神甲護佑,也落的個如此悲慘下場。」

楊天賜道:「五哥大難不死必有神佑,今只需靜養療傷,待日後傷愈,我等再尋北番報仇。」

那楊延德說道:「日後再說,現煩賢弟可請長老方丈前來,五哥有話要說於長老。你請了長老后便自行出門在外遊玩。」

楊天賜聽聲而應,請了長老進房后,隨後便於寺中大院耍起了弓矢。待夜晚食了便飯便於偏房草草睡去,二人無話。

次日,天色微白、清空放朗,楊天賜攜得弓矢伏於後山叢中,只需一清晨便射得兩隻野雞,隨後便返回寺中。那寺中看門和尚見着楊天賜手拎死禽,頓時一個個大驚失色、關起寺門:「汝在寺外殺生、觸犯殺戒,又攜葷屍入寺,對佛門聖地大不敬,佛祖安能饒你?」

楊天賜只覺得好生笑話:「吾既非僧人、又不信佛,又何在乎他佛祖饒不饒我,爾等只需開門讓我進去取火便可。」

不想連叩幾回並無僧人開門,楊天賜見狀,尋得個寺外矮牆之處,縱身一躍翻入寺內,便直直走向伙房,取了火種、去了雞毛、燉了野雞。眾僧人不敢上前招惹,只得躲避於他。一夥僧人見狀,便向老方丈打了報告,那老方丈只是說道:「不要打攪他,由他而去,爾等只需自守清規戒律便可。」

那楊天賜燉了野雞湯,端於偏房之中,楊延德自是大快朵頤、一飲而盡。不想野味香氣四散、飄飄十里,那些平日吃多了素食的和尚哪裏抵著如此誘人香味,紛紛趴在門前細嗅。那楊天賜開了門,一腳踢走了眾和尚:「爾等出家之人,不潛心念經、侍奉佛祖,竟敢對野味葷肉饞動心思,快走快走,莫要我到方丈告爾等罪狀。」

眾僧見楊天賜如此蠻野,又不敢靠近,只得嘀咕幾聲離去。那楊天賜每日尋得個一兩樣山雞野兔帶回寺中,不過十日,楊延德便氣色回血、臉帶光芒,又過二十日便可起身下床。一日,楊延德喚來楊天賜道:「賢弟,我等自雁門出兵,北上伐遼,直至寰州戰敗,已有半載。雖軍旅時日不長,卻耗心耗力。吾時常漫步寺中,聽取佛經聖典,感悟方丈長老教化,又嘆世事無常、殺戮眾多,故今日喚你而來,想告知你吾意遁入空門、拜佛求經。」

楊天賜聽后大驚道:「五哥本是大宋良將,正是殺敵報國之時,何苦要遁入這清貧寡慾之地、埋沒自己?」

楊延德道:「吾願從吾心,賢弟莫要再勸。近日來多謝賢弟照料,為兄在此感激不盡。」

楊天賜見楊延德執意出家,便不再勸阻。那老方丈選了良辰吉日,便差一小僧請楊延德沐浴后入正殿,要為其剃度入寺。待二楊入了正殿法堂時,卻見整整齊齊一百人僧侶分作兩班,盡披袈裟、頸帶佛珠,雙手合十盤坐於法座之上。殿中香火焰燎、黃巾布梁,鴻鍾禮樂、法鼓擂動,上座乃一座金光文殊菩薩像。那小僧引了楊延德入了法座,讀了表白文,楊延德應了甘願潛心向佛。老方丈便取了剃刀,隻身念道:

「一剃謹記切勿殺生,不動惡意、慈念眾生;二剃謹記切勿偷盜,不貪盈利、布施四方;三剃謹記切勿淫邪,不圖情色、修治梵行;四剃謹記切勿妄語,不為偽詐、心口如一;五剃謹記切勿飲酒,不醉不亂、安然得宜;六剃謹記切勿心浮,不逐奢華、清靜自我。此乃我佛六誡,入門后需牢記於心。」

楊延德答道:「弟子謹記。」

待老方丈將楊天賜剃了一遭后,便令人取了僧衣、僧帽、袈裟、串珠、拜具等,授於楊延德道:「此間入了佛門便了了塵世雜事,不可再有牽掛。將軍本是帶兵之人,殺伐甚重,好怒好嗔,今須要潛心修佛、安心學法,除去身上雜穢不凈之念。要皈依三寶、禮敬佛法、敬愛師友,方可尋得自我、安享太平。你可記得否?」

楊延德在此拜道:「弟子銘記於心。」

老方丈道:「既是如此,賜你法號明空。」隨罷便引明空認了眾師兄弟,觀了大佛菩薩,授了佛法真經二十四言,不在話下。

楊延昭入了空門后,便戒了野味葷肉,整日吃齋念佛、潛心修鍊。楊天賜見狀也只得浪跡於後山,整日觀奇雲怪石、游大山名壑,倒也閑然自得。一日,楊天賜遊玩乏倦后躺於後山大石歇息,俯瞰寺中寶剎,忽傳佛法音來、禮樂吟唱,卻也是心中暢快、平靜自我。正可謂:

峰迴路轉十八彎,蒼松古徑四時風。

斜陽返照金陵塔,煙清氣寒透心來。

雲中好似天堂境,卧看神仙閑拜佛。

醉卧沙場是昨日,人間清閑在今宵。

某日,寺中小僧前來報告,只道是北遼南院大王耶律斜軫下拜訪函明日前來拜謁寺中諸佛與高僧。老方丈拿到訪函時心中疑慮:「小寺未曾與北遼有聯誼之舉,貧僧也未曾與耶律斜軫有所交往,耶律斜軫此舉意欲何為?」雖是如此,北遼重臣到訪老方丈也不敢拒之門外,隨後喚來楊延德和楊天賜,告知事情原委。楊延德聽了,只道是愁眉不展、神情不定,那楊天賜聽后則是怒不可遏,揚言要於寺中埋伏殺了耶律斜軫。老方丈聽后駁道:「佛門之地,不許汝等在此濫殺無辜!」隨後轉身又對楊延德道:「明空你既已入我佛門便是了斷前事,則需一心侍佛,切勿動起殺戮之心。爾等既在我寺中變為貴客,明日南院王來訪時,貧僧不會讓你等殺害南院王,同樣也不允許南院王加害你等。明日會見之時,你等自去待在偏房即可,切勿惹是生非。」

楊延德與楊天賜二人應了方丈便悶悶不樂自行散去。次日,南院王率蕭撻凜、蕭肅炎等親信十人、護衛五百餘人上山訪寺。老方丈帶領全寺僧眾百人於寺門接見,那楊延德、楊天賜自是藏於偏房之中不便現身。少時,眾人便見一隊人馬上山而來,彩旗開道、金戈護佑,有四個壯漢抬了頂金轎繞了幾個彎來到寺前。待衛隊駐足,見一人撥簾出轎走向老方丈面前,微身合掌道:「孤乃大遼南院大王耶律斜軫,早日聽聞五台山中有一文殊菩薩寶剎,金光熠熠、佛光普照,便時刻心向神往。今日特辭去雜事公務,有幸上山禮佛、求神論法,如若叨擾懇請長老見諒。」

老長老只見此人身高約八丈有餘,鬢髮飄飄、面目俊朗,丹鳳眼、卧蠶眉,身着紅錦蟒紋袍,腰系虎頭黑絲帶,斜配翡翠雕龍玉,腳踏青雲平升靴,又披了個大紅披風,好似潘安在世、周郎又現,慈中帶峻、冷中捎柔。老方丈見此人不凡,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弊寺小門寡廟,今日大遼南院大王駕臨實屬弊寺三生有幸、蓬蓽生輝,只恐弊寺佛法淺陋、招待不周,有負大王心意。」

那耶律斜軫笑道:「早聽聞寺中法悟大師德高望重、佛法高深,今日還須煩擾長老、請教一番。」

話罷,老方丈引了耶律斜軫等一干眾人入廟拜佛,先後觀了廟門金剛、偏殿十八羅漢和藏經房,最後駐足於正殿文殊菩薩像前。事時,殿中鐘鳴悅耳、木魚錘響,又有焚香繚繞、功德顯赫,但見文殊菩薩紫金身色,左手持金蓮華、右手執通天劍,盤坐蓮花台,目光如電、貌如童子,威猛威嚴、佛法無邊。耶律斜軫於文殊像前法座雙座,上啟三注燒香,磕頭拜謁,表白禱告:「弟子耶律斜軫,大遼契丹人氏,官拜大遼南院大王。雖位居人位、財富享通,但亦不可不有體察民眾、安邦護君之任。方今南宋北伐、滋事眾多,弟子奉旨領兵、保家安國,大敗宋軍。疆場之上,屍俱如山、血流成河。雖是如此,弟子亦知殺人無數、罪孽深重,深負手刃數萬遼宋將士之責,特來參佛拜像,懇請菩薩洗去弟子心中罪念、身中罪惡。」說罷,又拜了三拜后,禮閉起身。

見耶律斜軫參拜完畢,老方丈上前道:「大王為國為民、才華橫溢,上能為君分憂,下能體恤民眾,實屬大遼之幸、百姓之幸。此番疆場之上,大王意在保家安國,傷亡在所難免,非有憤殺怒屠、戮盡降兵之舉,可謂厚愛蒼生、寬仁之至。」

耶律斜軫道:「雖是如此,但本王內心卻難以抑制起伏、心神不定,好似喉中擱了一塊碎石,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只覺難忍。」

老方丈安慰道:「大王此須放寬心、勿要自責,何事何情,只需一吐為快便好。」

耶律斜軫見狀直言道:「方丈大師不知,半月前遼宋大戰,我軍大破南宋,俘得南宋名將楊繼業。我有心勸降此人,意厚於高官要職、為我所用,怎奈此人心忠南宋、剛正不阿,在我營中絕食三日、英勇就義。據聞此人攜七子征戰,本王已在沙場尋得屍首四具,已裝匣入槨,待時機成熟后遣送至南宋朝廷。」

那老方丈聽后大驚不已:「據聞大宋楊繼業此人忠君愛民、武藝擔當、盛名內外,早於北漢之時便素有『老令公』之美譽。當今星隕沙場、實屬可惜可嘆。」

耶律斜軫道:「本王亦聞其盛名,乃南宋朝廷肱骨之臣、正直之官。如若非兩國交戰,本王亦願與之誠交摯友、比策討略。怎奈時運不濟、造化弄人,雖是兩國對壘,本王亦有護其性命之心。而不想此人竟為君絕食、以表忠心,本王屬實惋惜,故覺心中不快,不吐不暢。」

老方丈道:「阿彌陀佛,既是如此,大王理應為其刻字立碑,表其功績、彰其忠誠。一則彰顯大王愛才愛賢之心,後人亦贊大王心懷容闊、盛有周公吐哺之情;二則加勉大王及其部眾比肩賢才、憂國憂民,亦不為世人談資的一樁美事。」

耶律斜軫雙手合十笑道:「方丈大師所言極是,本王實屬才疏學淺、未能遠謀。方今聽從方丈大師一番教誨,頓時心中開闊、胸襟明朗。待本王下山之後,即可入朝上表我主,為宋朝大將楊繼業立碑顯彰、流芳後世。」

老方丈道:「阿彌陀佛,大王真乃仁義君子,此為大遼之福、天下之幸。」

那耶律斜軫應了老方丈三兩語,又要了三注燒香、拜敬文殊,口中念念有詞,只道是手中沾有遼宋邊疆數萬軍士性命、自覺身負罪孽之雲,又道願重金布施文殊寺廟、亦為遼宋兩軍將士沙場立碑刻字、願兩國世代交好之雲,隨後禮達完畢、又拜三拜。

話說楊延德、楊天賜二人在偏房中枯坐,自覺無事。半餉片刻,那楊延德便道:「賢弟在此稍坐,吾去殿中看看情形如何。」隨後便頸掛佛珠、手持珠串開門而去。那楊天賜俗人模樣,只得屈居房中不敢外出。待那楊延德混入寺中正殿,卻見耶律斜軫禮敬佛像,只聽得罪孽深重、願築碑文之類話語,言辭卻也誠懇,隨後又聽得耶律斜軫與老方丈二人討經論法、佑國安民之事。一旁眾僧見楊延德偷溜混入進來,大吃一驚,生怕其聽到其父楊繼業絕食就義之聞,只得趕他回房:「勿要在此逗留閑事,你與遼人見過面,如若被遼人識得會牽連方丈與本寺。」

那楊延德見此好生無趣,待轉身回房之時,突見蕭撻凜按劍前來,奉上一桿箭矢:「稟告王公,士卒在寺中後院尋得我朝箭矢,又尋得戰馬一匹。本將已詢得清楚,並無我軍士卒私下上山,怕是有宋人藏匿於寺中。」

眾人觀后大驚,那楊延德亦為大驚失色,不想就此牽連寺廟。原來楊延德遁入佛門、戒葷戒肉后,楊天賜便時少於後山狩獵。某日楊天賜回了寺廟便將弓矢隨手扔於後院茅房外自行如廁,多日不獵竟已忘了取箭。適逢今日又有遼軍士卒後院如廁,發現此箭便速來稟報。

那老方丈見狀只得單手行禮、盤起佛珠,道聲「阿彌陀佛」。卻不想那耶律斜軫見着哈哈大笑道:「蕭將軍切勿生疑,勿以小節亂度之。先前遼宋大戰,疆場混亂,難免有幾個士卒負傷逃至寺中、尋得生存。如若是大遼將士前來避難,還多謝方丈大師能夠接納救得其性命。再者即便是宋人也無妨,本王日後也要為南宋將士立碑刻字,若宋人能被大師救得也算是他的造化福氣。」話罷,耶律斜軫便又安撫老方丈一番。過後,眾人在寺中午齋過後,便領人下山返遼。

楊延德見狀,只覺耶律斜軫此人寬容大量、氣度不凡,只嘆是逢敵手、未能聯誼。雖是逃過一劫,但楊延德不敢在殿中逗留過久,悄悄退下返回偏房,將所見所聞告知楊天賜。楊天賜聽聞道:「此人乃北遼重臣,身負我大宋數萬將士的血海深仇,而今卻在廟宇懺悔,實屬佔了便宜還賣乖。」

楊延德道:「暫且不管他真假,只怕他日後反悔要派兵入寺擒拿我等。只道是日後賢弟不可再留寺中,須早早下山返回雁門才是。」

楊天賜見狀言之有理,便待日落時分匆匆收拾行李,著了便衣、取了銀槍、牽了馬匹,拜辭方丈後下了山去。那楊天賜下山後卻是又一番艱險時運,正可謂:

一山似比一山高,險境環中又套環。

時若運來破危困,只待真人點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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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方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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