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花與愛麗絲(十五)

第 85 章 花與愛麗絲(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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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段時間,Y1829如他所言,對解行採取觀望態度。整個時間段只她一人出力的許三思表示,他觀望的很好,下次別觀望了。

許三思通過部分渠道,得知了解行與陸地上的人有所往來這件事。這種交往並不禁忌,甚至有不少官方文件流通,許三思探查的很容易,她一邊為這種輕易不安,一邊將信息傳達給Y1829。

「看起來很正常。」這是許三思能看到的。

Y1829正在看文件,他比許三思看得更快。他沒有打開紙質文件袋,僅僅掃過打印的項目標題,就不再留戀的換了下一疊。

許三思沒打擾他,自己找了個位置,觀察Y1829將文件按時間分門別類。許三思沒有Y1829實時過濾廢物信息的腦力,她沒什麼落差,只是把Y1829特意拿得遠遠的文件看了個文名。@:.

比起其它淺顯易懂的文件名,這些特別區分開的倒顯得很晦澀。

《融合與排除》

《移植與被移植》

《意識與肉I體》

說是哲學題目也行。

許三思的目光不自覺放在了《移植》上,這個《移植》,和愛麗絲的器官移植,有什麼共同之處嗎?

想到這裏,許三思把手伸向了文件袋。

Y1829發現許三思的動作,看了她一眼,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許三思拿過文件袋,打開。發現上面的字拆開認識,連成句子看不懂后,直接無語,「怪不得借閱門檻低,一般人直接看不懂。」

Y1829聳肩,「術業有專攻,別太在意。」

許三思直接一個白眼過去。

「你之後打算怎麼辦?別告訴我還要觀望,要觀你觀啊,我短期內是不想再腆著臉求別人了。」

作為刪除「金絲雀」資料的無形交換,許三思沒有追問Y1829資料剩餘的內容。一是她不在乎,二是平衡。

「……抱歉。」Y1829不太會和人打交道,所以才拜託的許三思。

「小事。「許三思擺擺手,「你給我個準話就行。」

Y1829抖抖文件夾,實話實說:「想觀望也沒機會了。」

「嗯?」

許三思來了點興趣,「怎麼了?誰要來折騰你了?」

Y1829屈指彈了彈文件袋,頭一次展現出不滿和厭棄的神態,他在此刻突然有了小孩子的模樣,直白地說,「我不喜歡。」

被顧左右而言他的許三思:「???」

她也不喜歡了,「說人話。」

Y1829「嘖」了一聲,居然賣起了關子,「我不想說,這種消息我說出口都覺得噁心。」他看起來真是厭惡極了,「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許三思心裏「啊嗷」,面上不動聲色,能讓Y1829嫌棄得都不佛系的事,一定很有意思。

許三思像沒拆禮物盒的稚嫩孩童着急的心裏發癢,卻沒有辦法讓Y1829開口。打聽消息打聽不到,知情人還一臉說了他就髒了的神態,折磨得許三思好一段時間沒空去思考人生了。

從前在研究所的日子,許三思的時間,除了工作外,就是腦袋空空,不做她想。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許三思在售賣區的娛樂類分區徘徊,愛麗絲的四歲生日要到了,她得挑件禮物,最好是沒有毛但足夠柔軟的小玩具。

覺得思考不再痛苦?

許三思在不大的娛樂區轉了好幾圈,都沒有找到合心意的禮物。娛樂區沒什麼人來,貨物上次補充,都是好幾年以前。除塵工作做的再好,這些紡織工藝品也會褪色腐化。

許三思半蹲著左看右看,除了不滿意,還是不滿意。「天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裏挑禮物。」

她嘀咕著,吹起額間的碎發。

心裏涌動的不是甜蜜,她其實也不明白,為什麼她不能痛痛快快的高興,痛痛快快的接受此分此秒的珍貴時光。

「你在挑禮物嗎?」每天都能見到的人在娛樂區附近逛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到底忍不住,先來到許三思身邊。

「……誰知道呢。」許三思見到來人,下意識像虛心的助手般擺正態度。可她很快意識到現在下班了,於是她又顯得冷淡起來。

這種冷淡是肉眼可見的,但主動到來的男人顯然習慣了許三思這副樣子,「沒有挑到合適的嗎?」他下顎滿是鬍渣,身上一股煙草味。

「夏門……」許三思眉心緊緊皺在一起,她可以在工作時聽取夏門的意見,聽從夏門的安排,但這也僅在工作時。

下班時間,許三思是真的不想和他任何接觸。偽裝是很累的。

於是許三思直言,「你能不能不說話。」

如果Y1829小組裏的其他成員在這裏,估計會被許三思的態度震驚到。許三思和夏門是同一時間段進的研究所,夏門負責操刀,許三思給他打下手,兩人配合默契,幾乎是綁定在一起工作的。

不管熟不熟,許三思和夏門關係匪淺這點,都是1組默認的事實。

而現在,這對官方認定的關係良好的兩人組,私下裏卻是另一副樣子。

許三思不想花一點心思來回憶她和夏門之間扭曲畸形的關係。夏門在她的青春里,舉足若輕。他沒做錯任何事,甚至在那一批男人里算得上好。

可他當時太年輕了。

許三思當時也太年輕了。

他們犯了錯,一錯再錯。

錯誤開出的花,誕生了扭曲的羈絆。

到了今時今日,許三思也很難說,她對夏門到底是恨多一點,還是愧疚多一點。時間割裂了她,讓她能用從沒發生錯誤前的人格,在工作時間和夏門相處。

但這也僅限工作時間。

許三思完全無法想像,多一秒和夏門相處會是什麼感覺。

夏門微微搖頭,老實閉上了嘴。

這位不修邊幅的樣似頹喪大叔的男人不過三十,他其實有張顯嫩的臉,要是把鬍子颳了,精神氣再足一點,看起來可能就二十齣頭,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許三思收拾好心情,長長呼了一口氣,「我不明白你今天跟着我做什麼?」她像眼裏進了髒東西一樣,忍耐著,「下班時間不見面,不是默認的規矩嗎?」

夏門看了許三思一眼,很快又別開眼神,「我看你在煩惱,就想着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許三思「哼」了一聲,沒再說重話,她是討厭和夏門說話,但還沒到他張嘴就瘋咬的地步。目光觸及到娛樂區上小熊玩偶,許三思墜落的心懸停住。一顆心忽然就平靜下來了。

她說,「我想到送什麼了,你可以走了。」

夏門:「……」

許三思的平靜沒讓這個有點頹廢的男人受寵若驚,他敏銳的感覺到許三思說的是實話,很識相的就走了。

塵世最複雜的關係,莫過於沒開始的前任。

他們不曾開始,以至於談不了結束。

許三思覺得精神分裂,夏門又何嘗不是。他們失去了天秤,無法在塵世關係里找到了平衡。不斷搖擺的天秤,註定了他們的結合是場悲劇。

夏門是不該跟來的。

他知道。

可沒忍住。

因為……

今天的許三思,看起來很高興。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雀躍,以至於迷住了夏門的眼,讓他情不自禁跟上了許三思的腳步。

恍如昨日。

.

幾天後。

許三思參加了愛麗絲的四歲生日。他們三個人圍坐在地毯上,生澀地唱着走調的生日歌。愛麗絲吹完蠟燭,還很不好意思地親了Y1829一下,惹得許三思一陣好笑。

「你不總親他嗎?怎麼這次羞澀上了。」

燈光刻意調得很暗,自然光對愛麗絲的眼睛不好。被調侃的女童不太自然地揉着臉頰,「這次……情況不……一樣。」

許三思看了Y1829一眼,「什麼不一樣?難道是他胖了,親起來臉上有油?」

Y1829狠狠抽了下眼角,許三思在故意搞怪方面真的是個人才。

「你收斂點。」趁愛麗絲拆禮物,Y1829小聲對許三思說。

許三思眨眨眼,「戳中你痛腳了?別這麼小氣,男人胖了不是罪。」

Y1829:「……」

你好離譜。

懂了點女人心的Y1829感嘆,「我不就掉了一下你的胃口,至於明裏暗裏損我嗎?」

「呦,你居然發現了。」許三思裝得很驚訝,「你原來可不這麼上道的。」

Y1829看着愛麗絲拆完他的禮物盒,又去拆許三思的禮物盒,他的眼神很軟,軟得他卸下了些許心防。「因為我改變了吧。」他說,「我從前……一直認為自己不關心他人才是最好的。畢竟……我這種人的感情在別人眼裏看來,是很不重要的。」

許三思靜靜聽Y1829極輕極輕地說。

「我是託管所里出來的孩子。那些照顧我的人認為我是孩子,不會在我面前隱瞞……我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自己的命運。我將為某個目的而死去……這是我存在的理由。」

「在我發掘這一點的時候,我就深刻的知道,未來,我可以是別人的學生、前輩、下屬,我可以有很多身份,可也僅僅只有這些身份。我……不會是別人的第一位,永遠……不會有人將我的感情看得同等重要。」

「我是很吝嗇的人。」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如果不是同等的愛,我寧願不要。」

許三思在黑暗裏晃了一下神,愛麗絲已經儘可能慢的拆開禮物盒,稚嫩的女童發現了這裏的異常,但裝作一無所知。

「我……曾經有個老師,她已經死了。」Y1829還在繼續,「許研究員,告訴你一個秘密。」

許三思湊近了一點。

「我有點啊……恨我的老師。」

「「為什麼不擁抱她呢?在預感她會死之前,我為什麼沒能擁抱她,和她道別呢?」在她死後,我偶爾會疑惑我當時的行為。」

「為什麼呢?」青年好似找到答案般淺笑,「因為恨吧。」

不,不是這樣的。

許三思閉上眼睛,她聽到愛麗絲拆完禮物,回到了她和Y1829中間,青年應該溫柔的朝女孩笑了笑,然後問愛麗絲喜不喜歡許三思送的矽膠兔子。

「……喜歡。」愛麗絲的視線應該在他們中間來回晃,幼小的孩子很敏銳,她發現問題出在Y1829,便把求助的目光放到許三思身上。

許三思睜開眼,摸摸愛麗絲的頭。愛麗絲是吃不了蛋糕的。這個費心思做出來的大蛋糕,註定是沒人去品嘗它了。

「時間不早了,去睡吧。」許三思看了眼表,說了個合理又敷衍的理由。她給愛麗絲一個安心的眼神,示意她一定會撬開Y1829的嘴,讓他講清楚。

愛麗絲相信許三思,也敷衍的待了一會,就走了。

全程,Y1829都用一種許三思本能厭惡的眼神看着她們。

他是怎麼了?許三思困惑。

Y1829會有生命危險這個想法,從不曾出現在許三思的大腦里。Y1829太有價值了。他值得被不停復刻,永遠留在輪迴的囚籠里。

「為什麼要現在說這種話?」許三思預感他突然的敞開心扉事出有因。

「愛麗絲,就託付給你了。」青年顧左右而言他,「不出意外的話,我以後……應該不會再和你們見面了。」

「……」

「為什麼?」

許三思聽到她自己木然地問Y1829。

「明天,明天你就知道了。」青年站起身,和平常一樣拍了拍浮塵,他理所當然地說着明天。

許三思覺得她的感情餵了狗,「明天?你還有明天嗎?!」

青年沒做聲。

許三思蹭的站起來,她想扇他一巴掌,卻不知用什麼身份。她突然明白Y1829為什麼要說恨了。她現在也有點恨他。

這一丁點,就像根刺,不致命,卻能折磨人。

「你已經決定好了?」許三思覺得她被Y1829引入了某個輪迴。

「嗯。」

「那就是不會更改了。」她麻木地笑了一聲。

「嗯。」

「那還說什麼?滾吧!」

「嗯。」

青年「嗯」著,十分順從地走了出去。

許三思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恨恨地摔了蛋糕。

開了一條小縫的門后,愛麗絲靜靜注視着這一切。

是為了她嗎?

女孩心想,一定是為了她。如果不是為了她,哥哥就不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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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將非人[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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