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花與愛麗絲(五)

第 75 章 花與愛麗絲(五)

75

「……」

「不是你的錯,是我太敏i感了。」

一陣沉默后,許三思開口,她說話同時不自覺閉上眼睛——環境造就了她如今的性格,她心裏不討厭y1829,但說出的話卻帶上了尖刺。

欺軟怕硬,對一個毫無偏見的「孩子」說爛話,糟糕透了。

「不,說不定是我的問題。」少年居然還在為許三思辯解,或許是沒機會和人交流,他甚至是有些語無倫次的在說,「其實我才是不懂怎麼和人交流的那類人……以前和別人說話,也只是用語言交流必需的話題,沒什麼人在意稱呼這些小問題。」

「因為是第一次被喊「您」,我有點嚇到了。畢竟我看着就比許研究員你小,怎麼能被喊「您」。」

y1829說着,還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脖頸,骨節分明的手按上頸后的露出皮膚,磨蹭。

許三思看着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覺得他人可憐,是很傲慢的想法——這是第二次,許三思覺得y1829可憐——有誰,會真心的和這個少年搭話,聊些稀疏平常的話題,真正去接近他?

許三思知道答案。

沒有。

沒有人會在意計劃的一環,一個齒輪的喜怒哀樂。不管是多有價值的棋子,本質都是棋子。棋子,是不配被有心的去對待的。

「許研究員……」少年從尷尬中回神,準備換個話題時,對上的,是哭得無聲無息的女人。她看着他,幾次見面都沒什麼神採的眼睛落下淚。

淚水一滴一滴的,好像受過訓練般,分秒不差的沿着女人的下顎滑落。

這是y1829第一次見某個人在他眼前不加掩飾的哭泣。他大腦一片空白,就像錄入了錯誤的數據般,卡在了當場。

y1829熟悉的女性,只有沈麗和和沈。前者是不肯表露,後者是刻意隱藏。她們有軟弱的時候,只是軟弱的對象不是y1829。

少年拿出從口袋抽出一次性消毒紙巾,遞給許三思。沒人教過他女人哭了該怎麼辦,他只能傻傻的坐在原地,僵硬的骨頭都在發顫。

許三思沒有接,如果y1828還冷靜的話,就能發現許三思其實根本沒意識到她自己哭了。

看到y1829遞紙巾過來,許三思先是不解,然後下意識摸了摸臉,發現了臉上的淚。

「我哭了?」她問y1829。

「嗯。」少年頭低的死死地,他想許三思不會希望有人見她哭泣的樣子。

許三思察覺到這種關懷,但她的心被巨大的疑問籠罩,她魔怔的問y1829,「我為什麼哭?」@:.

「……因為你想哭?」

「是這樣嗎?」

「除了想哭外,不會有其他哭泣的理由吧。」

兩個魔怔人的對話十分魔鬼,從急診室將女嬰搶救回的醫生麻木地看了這兩奇葩一眼,「孩子搶救過來了,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醫生眼神示意y1829跟他來,y1829連忙站起身,把紙巾塞給許三思,人就跟醫生走了。

許三思在長椅上愣了三十多秒,突然打了個寒顫,才回過神。

急診室的燈按了下去,代表搶救已經結束。許三思抽了張紙巾,草草擦了把臉,人就往急診室里去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進去,y1829作為1區的組長,不管資歷如何,身份都擺在那裏。如果他死了心要保這個孩子,沒人能反對他。

愛麗絲,很安全。

許三思詢問醫療人員后找了愛麗絲,愛麗絲已經一個多月大了,但還是和剛出生一樣小,呼吸也很微弱。唯一不同的,應該是她的皮膚,不再皺巴巴,而是光滑白皙了起來——除了一些青褐色的斑點。

「醫生說她以後都要在特製的房間里生活。」y1829不知何時來到了許三思身邊,他屈膝去看隔離罩內的女嬰。

「她……愛麗絲的身體器官太弱了,研究所里過濾的空氣也能讓她呼吸衰竭,器官感染。醫生和我說,等愛麗絲再大點,就會在她的肺里注入納米過濾器,其他衰竭的器官,也會慢慢移植替代品。」

y1829觸碰冰冷的隔離罩,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和許三思說了心裏話。

愛麗絲的情況非常不好,虛弱的呼吸,連食物都不能很好消化的腸胃。靠着醫療儀器可以維持她的生命,但作為代價,她活着的每一秒,都會是痛苦的。

「她不能在正常的世界生活,不能吃正常的食物,不能正常的長大……」

三個自言自語的「不能」,說盡了少年的茫然。y1829明白他自己並不算合格的人類,也不了解真正的人類會如何養育一個孩子。他現在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沒人養育愛麗絲的不得已而為之。

「我不知道怎麼養一個孩子。」他頹喪道,「雖然知道不現實,但要是有研究員願意收養愛麗絲就好了。」

「他們不會做的更好。」許三思見不得y1829如此貶低他自己,「他們並不關心愛麗絲的死活,不會認真的對待她。」

「……那許研究員你呢?」y1829歪頭問她。

許三思搖頭笑了,她打開隔離罩,早就消過毒的她小心的將愛麗絲抱起,「我和他們,和你,不一樣。」

許三思輕柔地抱着愛麗絲,嬰兒溫暖柔軟的觸感讓她的心盛滿了異樣的感情。和過去強制性擁有擁抱的孩子不同,愛麗絲的出生是一場偶然,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僅僅是為了到來。

她是沒有任何目的,不帶任何利益的孩子。只這一個理由,就讓許三思無法放棄這個孩子的未來。

人是無法擺脫過去的,被過去影響的許三思,對愛麗絲有着很深的執著。她認為愛麗絲是真正乾淨的生命。

她的出生,是只有她才能領會的救贖。

身側的少年可能理解了許三思的話,他就那麼靜靜地看着許三思抱愛麗絲。許三思受過專業的訓練,她的動作絕不會弄傷愛麗絲。

「為什麼是愛麗絲?」

「什麼?」許三思沒看y1829,只顧著調整姿勢讓愛麗絲睡得更舒服。

「愛麗絲這個名字,有什麼意義嗎?」覺得自己有點多餘的y1829好奇。愛麗絲這個名字很常見,也很通俗,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幾千年的文化傳承,融入骨血的本能告訴y1829,給孩子起的名字,總有它的寄託之處。

「……花。」許三思說。

y1829:「花?」

「我一看到她,就想到了花,然後就是愛麗絲。」許三思說,「就是靈光一閃而已,沒什麼深刻內涵。」

「你很失望嗎?」見y1829沉默不語,許三思有些好笑,「愛麗絲這個名字也沒那麼難聽吧,你自己不都默認了嗎?」

y1829在許三思面前,可是一口一個「愛麗絲」。

「沒失望。」y1829的表情有點難形容,他說,「我只是覺得,許研究員你更適合□□麗絲的母親。」

如果不是真的喜愛,怎麼能見到她的時候,就想到美麗的花呢?

許三思將愛麗絲放回隔離罩,說:「我拒絕。」

y1829:「為什麼?!」沒有拒絕的理由啊。

「你是什麼原因,我就是什麼原因。」許三思直視y1829,「我只是看起來像個母親,你不要被表象矇騙了。」

許三思的眼眸不是純黑,在光影下,眼色更趨向棕色。y1829和許三思一樣,很少和他人對視,與許三思的理由不同,y1829不與他人對視,是因為他不喜歡別人的眼睛。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他曾在沈麗和那裏看到了孤注一鄭的絕望,也在科爾森眼裏看到了天地寂寥的悲愴。每一個研究員都是他們的痛苦,他們因痛苦而麻木,又在麻木后重複痛苦。

y1829不能知曉他們的內心,他只能跟着他們的情感,做出該有的反應。就像演戲一樣,很不好。

他不喜歡窺探別人的內心。

可許三思固執的迎着他的目光,試圖讓他看清她。

「如果沒有你,我會收養愛麗絲,因為我不想她死去,但以我的職位,愛麗絲不會有這樣好的救治條件。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你都得承認,是因為你的出現,才讓愛麗絲的處境沒有那麼糟糕——你遠比你想像的更有用。」許三思說。

「……」

y1829愣了愣,睜圓的眼睛有些可愛。半晌,他說,「……謝謝。」

許三思見他這樣子,果斷道:「我只是指出了事實,沒在誇你。」

「那也謝謝。」

「你只會說「謝謝」嗎?」許三思有些煩躁,這人怎麼開始跟她看齊了。

「你不也這樣嗎?」y1829罕見的頂嘴。

一人被嗆一句。

許三思和y1829對視。十幾秒后,兩人怕把愛麗絲吵醒,只能毫無形象地捂嘴偷笑。

笑完了,y1829像新手第一次豪i賭般問還在笑的許三思,「如果我問你有關育兒的問題,你願意回答我嗎?」

許三思想了想,「看情況吧。我不是每天都這麼正常的。」

「你身體不舒服嗎?」

「小事,有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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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將非人[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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