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攤

烈士山夜市，位於我市市中心烈士山腳下，是我市最大的露天市場，服裝百貨各種小吃一應俱全。每到傍晚，人流絡繹不絕，路邊攤位置就是在馬路邊上，並不固定，一般一個停車位大小，先到先得。有的在地上用粉筆寫上「有人」，有的放幾個磚頭佔位，各種各樣，五花八門。

我們也早早佔了個位置，把服裝掛好，都是從瀋陽和西柳上的貨，小強拿了個大喇叭，站在凳子上喊「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店鋪倒閉，全部處理，時尚女裝，一律20啦，隨便挑，隨便選，20一件，全部20啦……」我和小福在下面給客人拿衣服收錢，德龍阿蘭三哥大力等人冒充顧客，穿梭在人群中，裝作在攤位上挑衣服，其實就是給我們當托。

這招是珍姐和軍哥幫我們想的，價格便宜走量，一定要有人氣，我市人民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愛看熱鬧，人越多，越扎堆，不管買不買，都要湊上來看看，好像怕有便宜占不到似的。記得有年正月十五，公園招開冰燈會，人山人海，有冰燈的地方都會圍着幾圈人，我和震哥好不容易擠進去一看，哪是什麼冰燈，一個垃圾桶上面放個燈泡，就這也圍着看……找托這種形式，被幾十年後奶茶行業用到了極致，動不動就是XX奶茶店開業，一杯難求，為了買杯奶茶要排隊幾個小時，還有黃牛把原價十幾二十塊的奶茶，炒到一兩百塊，真是不可思議。

別看我們的衣服賣20元一件，一晚上流水也能夠達到上千元，除去進貨成本吃飯等雜費，我和小強小福，一人一天最少能賺百十來塊，在那個年代，可算是非常不錯的收入了，但是也真辛苦，去瀋陽五愛市場上貨，要坐凌晨3點半的大巴，西柳也差不多，賣得好的時候，兩天就要去一次，小福身體不行，去兩次就抗不住了，後來我和小強倆人去，實實在在賺的是辛苦錢。

俗話說同行是冤家，一點不假，我們出攤十幾天，旁邊的同行就紅眼了，看着我們這邊成天一堆人買衣服，自已的攤位稀稀拉拉沒幾個人，心裏肯定不平衡。

這天出攤，發現之前的位置被人佔了，我們很奇怪，因為每天小福下午二點前，都會在地上寫上「有人」，還會放幾個磚頭和凳子，沒道理明知有人還佔我們位置，便上前尋問。

對方是兩個美女，都是二十多歲，一個白白凈凈，第一眼看去很像趙雅芝，一個小圓臉大眼睛，一看就是個精明強幹的，兩人差不多一般高，1米68左右，看到如此漂亮又有氣質的美女，我們的火氣一下消了一大半

「姐，這位置是我們的，你沒看地上寫有人嗎，還放了磚頭和凳子」

「是啊，我們在這賣了一個多星期了，天天在這裏擺攤」

小福和小強，在美女面前，語氣柔和不少。

小圓臉眨著大眼睛看着我們「呀，是你們的位置嗎？我們來時沒看地上有字啊，也沒有磚頭凳子什麼的，要是有，我們就換地方了，真的沒看見」語氣真誠。

「趙雅芝」也說話了「真的，我們4點鐘來的，地上什麼都沒有，這麼大市場，如果知道這裏有人，我們肯定去別的地方了，小兄弟，真沒騙你們」她一開口，聲音細膩而溫柔，沒有人懷疑是假話。

這時旁邊一個賣小吃的大媽，拉住我悄悄說「小夥子，不怨這倆姑娘，我今天來得早，看見那邊賣衣服的老黑，把你們位置上的東西都踢走了，字也用腳抹掉了，肯定是看你們賣得好，

頂他家生意，不願意了…可別說是我說的，那老黑在市場有年頭了，不好惹，你們換個地方吧…」

我點點頭「放心吧大媽，謝謝您哈」

在我和大媽說話的時候，兩美女那邊又來了兩個男的，一個相貌出眾，和劉德華有八分相似，另一個小白臉高高瘦瘦，目光犀利。

我走過去和大家說明情況，一場誤會。不怨她們，是老黑故意使壞。

「我C，老黑這傻X，走，找他算帳去」三哥和小強一下怒氣值爆滿

小白臉聽了，也忿忿不平「這老黑不地道，欺負人家幾個小孩，有啥事明著來，背後使壞算什麼東西…要我也干他…」

小圓臉美女拉了他一把「大群，我告訴你祆，別惹事，我哥我嫂子都在這呢，什麼事輪不到你說話」

「等等」我拉住三哥他們「我們出來是賺錢的，不是打架的，忘了軍哥跟我們說的話了，一點小事都不能忍，以後就別做生意了」

趙雅芝聽了我的話，不住點頭「小兄弟，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我看看時間，今天再找地方是來不及了，就對她們說「你們就在這賣吧，我們今天不出了，明天我們早點盯着，老黑再搞鬼，我們就收拾他」說完就要拉着三哥他們離開。

「等一下」一直沒說話的劉德華開口了「你們都別走，我們衣服不多，有一少半地方夠用了，大家擠一下，可以一起賣，你們衣服便宜，我們的衣服都是廣州進的，貴不少，價格沒衝突，各選各的，老黑就是不想你們賣，怕頂他家生意，你們偏不走，氣死他，小兄弟，你們看咋樣？」他咧嘴一笑，更像劉德華了。

「哎喲，這辦法好啊，氣死那傻X」小福等人都舉雙手贊成。

如此一來，我們兩家合一家，人更多了，當天為報復老黑，小強直接喊出50元三件的價格，不到兩個小時，我們的貨全部清空，大家都沒有走，和劉德華小白臉聊天，原來他們兩對是在鑽石城商場賣服裝的，要換季了，把貨底子拿來夜市清清貨。劉德華叫斌哥，趙雅芝叫丹姐，小圓臉美女叫小翠，和小白臉大群是兩口子，斌哥和丹姐是小翠的哥哥和嫂子。

德龍和阿蘭早就被人家的衣服吸引了，廣州貨，在我市非常受歡迎，丹姐和小翠讓她倆當模特，不停地試穿，四個美女，把攤位的衣服幾乎全穿了一遍，吸引無數路人的目光，廣州貨的確不同，之前我們賣衣服，德龍和阿蘭可沒什麼興趣試穿，嫌土，不好看，這回可好，不但給人家當模特，每人還買了好幾件。晚上八點多，斌哥看看賣得差不多了，對我們說

「都別走，我們請大家吃飯，今天都沒少幫忙，特別是這倆美女，可沒少幫我們賣，這麼漂亮的模特可不好找哈…」

阿蘭有點不好意思「可別這麼說，我這件衣服，標價600多，丹姐100就給我了，我請你們吃飯才對」

德龍也說「是啊，廣州的衣服在哪都得賣個幾百，丹姐翠姐這幾件全都100塊給我們，真的不好意思，必須我們請」

丹姐笑咪咪地看着她們「傻丫頭，100一件我們也賠不了，最多搭點路費，再說，你倆幫我們賣了好幾件，每件都是2.300塊賣的，早就賺回來了，我請客沒毛病。」

大群拉着三哥小強他們「別聽她們女的磨嘰了，走，走，喝酒去」

「咋地，你挺能喝唄？」三哥笑呵呵地挑釁大群。

「我C，不服襖，比量比量唄」大群也笑了，這一看就是同道中人哪！

「那就這樣，也別爭來爭去的，咱們誰喝贏了誰買單，我們雖然人多，但是小福和倆女的都不咋能喝，斌哥，你們敢不敢碰下？」我是想他們只有兩個男的，丹姐和小翠，怎麼看都不像能喝酒的，我們這邊去掉小福和德龍阿蘭，還有四個男的，勝券在握。

「老四說得對，誰贏誰買單」德龍和阿蘭也明白我的意思。

「行啊，說好了，誰贏誰買單，不許反悔哈」斌哥嘴角微微一笑，看了眼丹姐和小翠。

第二天中午，我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回想起斌哥看向丹姐和小翠的表情，像是一隻偷到了雞的狐狸，現在才恍然大悟，輕敵呀，還是年輕經驗不足啊，從那時起，只要酒桌上有女士舉杯，我都猥瑣發育，再也不敢造次，毫不誇張的說，那次把我喝斷片了，怎麼回家的都不知道。後來聽大家說，最慘的是小福，看我們四個頂不住，他和德龍阿蘭也上陣，怎奈實力不允許，幾個回合下來，就喝趴下了。後來打車，小福本應和我三哥德龍坐一台車，結果三哥一關車門，小福以為上車了，一屁股坐地上，睡著了，天亮時，在路邊被掃大街的阿姨發現，把他叫醒，才知道自己在馬路邊睡了一宿，多虧不是冬天，不然非凍死不可。小福從此也留下了後遺症，只要看見女的喝酒，就嚇得渾身哆嗦，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和斌哥他們認識之後，他們教給了我們很多服裝行業的經驗，讓我們幾個菜鳥少踩了不少坑。而且根據他們的建議，我們決定找個正式鋪位，結束擺攤的日子，原因有幾點

一，天氣漸冷，夜市冬天人很少，只有夏天人才多。

二，夜市只能賣便宜貨，或者是像丹姐她們那樣清貨底，折扣必須很低，沒有可觀的利潤。

三，從長遠看，必須去廣州，選擇一流的批發市場進貨，只有掌握最新最好的款式，才能先人一步，賺取更多的利潤，說白了，服裝行業就是走在時尚前沿的行業，比的就是誰的款式更快更新！

九幾年，我市的女裝市場，並沒有什麼品牌意識，只要款式新穎做工不差，都可以賣個好價錢，丹姐家的衣服為什麼能賣那麼高的價格，除了進貨的眼光好之外，每款衣服基本上都是我市之前沒有的，至少在本市的定價權在自已手裏，利潤能不大嗎？

通過斌哥丹姐的幫忙，我們在地下街商場租了一個攤位，算是正式進入服裝行業了。

從由於時間已近年底，斌哥他們建議我們等到明年開春再去廣州拿貨，春夏款服裝廣州比較多，冬裝現階段就在瀋陽和西柳拿就可以。一是我們剛剛開始，不好壓太多貨。二是冬裝本地都以棉襖和皮草為主，去廣州拿貨並沒有優勢。事實也證明，斌哥他們的建議是對的，我們在西柳拿了一款帶毛領的綠色棉服套裝，拿的時候誰都沒看上，都說土，我自己也覺得土了點，只拿10套，試着賣下，沒想到兩天就賣光了，每套平均可以賺2.300元，大大出乎眾人意料。就當我們為初戰告捷沾沾自喜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僅僅三四天的時間，此款棉服套裝從我們一家獨有，發展到遍地開花，同我們一層的攤位，至少有十家以上，在賣此款棉服套裝，並且價格都比我們低，導致我們後來上貨的幾十套棉服套裝滯銷。沒辦法，只能在春節前低價清貨，挽回點損失。正像軍哥說的，經驗要自己慢慢積累，有些事情沒經歷過你永遠也學不會，這次棉服套裝事件，斌哥丹姐早就提醒過我們，西柳市場太近，哪款賣的好，馬上就會有人跟風賣同款，我們也沒太在意，自以為有起跑優勢，能一路領先，事實啪啪打臉，到手的利潤轉眼變成一堆滯銷的衣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有如坐了一趟過山車般刺激，也算是我們做生意交的第一筆學費。好不容易把貨清出去，找了個機會，請斌哥丹姐他們一起在軍哥燒烤，幫我們復盤一遍。

丹姐安慰我們道「其實你們算不錯了，也沒虧錢，租金什麼的都賺出來了，我們剛開始的時候，賠了幾個月，後來才一點點賺錢的」

「是啊，你們幾個毛頭小子，敢拼敢幹，就是好的，有點小問題不錯什麼，我和軍像你們這麼大時候，還不如你們呢」珍姐也安慰我們。

「那是，我在你們這歲數，還在追小翠呢，斌哥那時候可不待見我啦，看見我就打，成天沒處躲沒處藏的，哪像你們都自己當老闆了」大群這一說，大家都笑了。

「人家聊生意的事，你扯啥處對象，這一天沒個正事的樣，還怪我哥不待見你」小翠翻了個白眼。

「我現在可稀罕大群了，知道我腰疼，每次上貨都不用我扛大包，逢年過節還不少送東西，比我親妹妹都好…」斌哥對妹夫很滿意。

「我C，斌哥你咋說的像老來得子似的」小福口臭又范了。

「你小子，欠收拾了是吧，來，連干三個」大群舉杯威脅。

「錯了，我錯了，大群哥，你是我大爺，行了吧」小福立刻慫了。

我端起杯道「今天聚一塊，就是想問問大夥兒，如果是你們遇到這種情況，怎麼處理，或者說，有沒有更好的建議，幫我們幾個分析分析」

軍哥想了想「我不是做服裝這行的，但聽你們說跟風賣同款這事，也算是普遍現象，以後要想辟免或者盡量辟免，最主要還是進貨渠道，不能太近，西柳和瀋陽批發市場就是太近了，你今天哪款賣的好，別人明天就有可能上來同款，大家一跟風就變成價格戰，最後都沒什麼利潤可賺，所以開春一定要去廣州拿貨，即使別人想跟也沒那麼快，中間有個時間差，而且跟風成本也高，沒有十足的把握，一般人不會冒那麼大的風險去跟風。」

斌哥點頭「沒錯，時間成本和運輸成本都很高，所以我們一直在廣州拿貨，一年去兩次，開春一次，入秋一次，基本一年的款式都在這兩次搞定，雖然我們商城也有幾家在廣州拿貨，但撞款的機率很小，即使撞上了，也不會出現低價競爭的情況，大家都指著這些辛辛苦苦從廣州背回來的貨賺錢，誰也不想低價甩，而且廣州貨歷來賣的不便宜，也是共識，如果價格太低，顧客反而覺得是假貨」那時候物流遠沒有現在發達，又慢又不安全，去廣州上貨都是自己背回來，誰也不放心上萬元的貨物發物流，丟了真沒地方賠，而且非常慢，廣州發到我市至少10來天，對於分秒必爭的服裝新款上市，完全行不通，所以斌哥說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小強聽得不住點頭「老四，我們開春一定要去廣州，這特馬跟風跟得我太憋氣了，和這些犢子扯不起，啥賣得好都給你整臭了」

大群又舉杯「開春廣州旅遊團，正式成立啦，來來，一起干一個」

眾人舉杯一起幹掉。

「小哲，你也和老四他們去，我給你買車票，二驢在家幫我就行，你跟他們去見見世面」軍哥對小哲說。

「真的啊軍哥，我老是聽你們說廣州這廣州那的，早想去看看了，不用你幫我買票，我有錢」小哲一聽就興奮了。

「你有錢到廣州再花，那裏錢花的值，買點啥都比我們這便宜，我和你軍哥都當你是弟弟，弟弟去廣州，哥哥給買票怎麼了，必須買」珍姐笑咪咪看着小哲。

二驢在旁邊和稀泥「嫂子，我和你弟妹也想去，給咱倆票也買了唄」

「滾蛋，我給你買個去非洲的票，你去不，都去了，燒烤誰烤啊，再說五妹還上班呢，少扯蛋」珍姐笑罵。

「小舅子，看到沒，咱燒烤哥仨，小哲是珍姐親生的，我就是個后撿的，一點地位都沒有，愁死我了…」二驢苦着臉，假裝報怨。

大群一臉懵逼「啥？二哥你說小哲是珍姐親生的？你是后撿的？我C，這是啥輩份，我咋迷糊了？」

軍哥咣咣給二驢兩腳，端起酒杯「別聽他瞎吧吧，都是親生的」

「我C」斌哥丹姐他們一口酒噴地上

「小哲要去可好了，又多一個能抗包的」小強興沖沖地和小哲幹了一杯。

「沒問題，最大的包交給我了，保證完成任務」小哲痛快答道。

幾個月後，當我站在廣州街頭，眼前一棟棟高樓聳立，身邊一輛輛汽車疾駛而過，心裏默念「小哲，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想來的廣州…」淚水悄然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