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只是童言無忌

隨着天氣轉暖，東北簡短而舒適的夏季已經到來，而隨着夏季的到來，每年不同的人上演相同故事的畢業季，也悄悄到來。那時的高考時間是7月的7日8日9日，那時的考生們比現在多了一個月的時間複習，那時還沒有BP機更沒有手機，那時人們一但天各一方就可能再也不見，那時的花比現在開得更晚一些……

這也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的高考畢業季，程石劉峰也即將告別母校，考去外地。

軍哥的燒烤攤，特意為大家打氣加油，將兩面牆全部刷成白色底，紅色的大字，左邊是「今日奮起凌雲志」右邊是「他朝九霄踏鯤鵬」詞是老陳的，字是校長的。

據說當天下午，老陳連哄帶騙地把校長弄到燒烤攤，說請校長吃燒烤，結果坐下來根本沒點東西吃，就是和軍哥聊天

「軍哪，你這是要裝修咋地，牆面都刷大白乾啥？」

「不是裝修，是酒水飲料的供應商要打廣告，一年給500塊錢，我放着也放着，一年白賺500塊不挺好，就答應了。」

「還是你會賺錢哪，這一下就白賺500，都趕上我一個月工資了」

「唉，其實這牆刷白了，原本是想寫口號的，這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嗎，劉峰他們高三的那天在這吃飯，就順嘴說了句，市裏高中附近的飯店，現在都寫着鼓勵高考的口號，我們郊區高中還是不行啊，我就說，有啥不行的，我把這兩面牆刷一下，你們想寫啥寫啥，結果，我牆刷好，他們想不出來寫啥，我又沒啥文化，更想不出來了，飲料商剛好看見，覺得這位置打廣告不錯…」

「軍，你等下，你是說，這牆面原來是寫口號用的？」

「是啊，老陳，沒人想啊，高三的那些同學說了，如果是寫金榜題名什麼的，在班裏都要看吐了，還不如不寫，新的一時半會他們又想不出來……」

「不是，軍，我就問你一句話，如果有好的，之前沒有的，這牆面能不能給我們用？你舍不捨得那500塊錢？」

「老陳，只要有好的，我立刻寫上，那500我不要了！」

「好！軍，這可是我們學校王校長，你把塗料和大毛頭筆拿過來，王校長給你親筆題詞，咱郊區高中怎麼了？郊區高中就低人一等嗎？老王，你說是不是？」

王校長這時已經被老陳和軍哥繞進去了，連連點頭「對，必須爭這口氣，來，我來寫，寫…寫啥呀，老陳？」

「容易，我剛才就想好了」

於是，當天晚上，燒烤攤牆面出現兩行大字，左邊是「今日奮起凌雲志」右邊是「他朝九霄踏鯤鵬」，白底紅字，豪氣衝天，在白熾燈管的照射下，格外顯眼。

王校長看着自己的題字很是滿意

「小軍呀，學校這次不但占你便宜，還讓你損失500塊錢，我這校長，不好意思啊，但你也知道，學校窮，錢是真給不起，我看這樣，以後在你這邊吃燒烤的同學，9點15宿舍關門前回校，可以從大門進，我也知道，這些小崽子，偷偷翻牆頭，以後不用了，只要是在你這吃飯的，都可以從大門回校，你看怎麼樣？」

「哎呀，王校長，那可太感謝了，今晚這頓我請！」

「小軍，以後在校外叫我王哥，或是老王就行，今晚這頓必須我請，你想啊，我剛給你開了特權，你就請我吃飯，讓別人怎麼想？」

老陳在旁邊溜邊「對啊小軍，還是年輕啊，考慮問題不全面」

軍哥拍著腦袋「對對，

這頓飯必須是王哥請，老陳請，別人都可能傳閑話」

「對啰，軍，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儘管往上，別替王哥省錢，吃再多，也補不回來你那500塊不是！」

「哎喲，可別提那500塊錢了，一提我這肝都疼啊」

「哈哈，你就是屁股疼也晚了，字都寫上啦！趕緊弄吃的……」

三人有說有笑，邊吃邊聊，不一會好多同學也發現牆面的字，吃燒烤的和不吃燒烤的都站在前面議論

「今日奮起凌雲志，他朝九霄踏鯤鵬」

「這兩句，霸氣呀！」

「是呀，我們班裏都是啥，「不苦不累，功夫白費」「金榜題名，捨我其誰」，都要看吐了」

「那也比我們班的強啊，「吃苦受累，視死如歸」「寧可血流成河，也不落榜一個」，感覺我都活不到高考那天了」

「就是，牆上這兩句，一看就讓人血往上頂，豪氣衝天！」

「這字，也厲害，沒有書法功底，絕對寫不出來，金鈎鐵畫，筆走龍蛇，好字，好字啊！」

「就是，昨天還沒有，應該是今天才寫上去的，軍哥，這兩句不會是你寫的吧？」

「我哪有那本事，詞是你們陳老師想的，字是你們王校長親筆題的」

大家這才看清，同軍哥坐在一桌的老陳和王校長，「呼啦」一下圍了過來，「校長好，陳老師好…」，王校長平時對同學們就很親切，從來不擺架子，老陳更不用說了，早就和同學們打成一片了。老陳低聲和校長說，趕緊講兩句吧，給孩子們長長士氣。

「同學們」王校長站起來開講

「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我看這裏有不少高三的同學，我們寫這兩句話，就是想告訴大家，所有人都在為你們加油！有些人瞧不起我們XX中學，郊區重點，比不上他們市區重點，我想告訴大家的是，人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力，甚至沒有辦法選擇出生在農村或城市，但是，每個人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拼博，去改變環境！改變命運！我們校大多是農村孩子，很多條件沒有城市裏的孩子好，但是有一樣，是他們沒法和我們比的，那就是我們刻苦的精神！我們堅韌的意志！我們要用成倍的汗水，和更多的付出，告訴他們，高考面前，人人平等！「今日奮起凌雲志，他朝九霄踏鯤鵬」同學們，最後的衝刺已經到來，輝煌的未來就在眼前，此時不博何時博！同學讓我們一起，為我們辛苦勞作的父母，為我們無怨無悔的青春，向前沖！！！」

「沖，最後一個月，死戰到底！」……

「對，讓他們看看，什麼是逆襲！」…

「拼啊，兄弟們，看誰還敢瞧不起我們……」

王校長慷慨激昂的一段講話后，群情振奮。不少同學都揮着拳頭大喊，感覺這畫面，有點熟悉，應該是電視里我黨領導人，組織學生運動的情景。該說不說，王校長是真有水平，臨場即興，就有如此大的煽動力。而在之後的高考誓師大會上，老陳的這兩句詞，更是被眾人齊聲吶喊，響徹雲霄。我們步入社會之後，每當遇到母校同學，都會先試探著問「今日奮起凌雲志」答「他朝九霄踏鯤鵬」，然後倆人緊握雙手，同志終於見面了，搞得像地下黨接頭一樣。

而那兩面牆上除了那兩句紅色的大字外，又陸陸續續出現了很多小字，都是學生們的留言。甚至有些字，軍哥都不知道誰寫的，什麼時候寫的。但很多字裏行間，透露出的真摯情感，足以讓人為之動容。

「又下雨了，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但每次下雨，我會想你」

「我還記得，風是怎樣吹動你的髮絲，你對我回眸一笑，一縷陽光灑落臉龐，從此，我的世界不屬於我，而是我們」

「飛，如果有一天我嫁給了別人，請不要傷心，因為我的心早已嫁給了你」

「強，偷的東西記得還我，有天你偷到更好的，就不用還了，因為那顆心已碎」

「二貨，晚上記得洗腳，免得被人打死」

「兄弟，江湖再見，我會想你們的」

「清風細雨攜君去，但願歸來仍少年」

「上廁所不帶紙的那貨，以後沒人給你送紙了」

「欣，能在最好的年華與你相遇，此生無憾」

「混不下去了，就回來找我，我在家養豬，順便養你」

「三枱子這地方沒啥好的，也就軍哥燒烤還行」

「記得每年回來給我過生日，你敢忘，老娘就敢喪偶」

「等我四年，回來娶你，超過四年，再等一年，若你不等，終身不娶」

「本人考去南方，需要電子錶的，請聯繫XX寢室」

…………

時過境遷，當年的軍哥燒烤，早已變成了一幢幢高樓，那些在牆上留言的人，也不知去向。而每當我聽到那首《時間煮雨》，又彷彿回到那面牆前……

「我們說好不分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現在我想問問你，是否只是童言無忌……大雪求你別抹去，我們在一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