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使命

童欣身上的血立刻熱了起來，彷彿到了沸點，冒出了殷紅的血汽，將她籠罩起來。她提醒自己要冷靜，就像出任務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首先不要魯莽行動，要先弄清敵情。

她耳朵貼著門又聽了一會兒，裏面響起了男人的聲音，他話不多，卻很嚴厲。董小約果然出情況了！看來，她對董小約身上的傷起疑，是站得住腳的。如果沒有她的職業敏感，今天便不會跑過來救董小約，那董小約就有危險了！

童欣不知道董小約的母親是否在家。董小約父親去世得早，她與母親相依為命。她母親生性不愛熱鬧，很少出門，此刻在家的可能性很大。不過，她母親即便在家，對她也幫不了任何忙，只會成為她的負擔。

童欣站在門前，思量著要不要找所里的人來增援。這時，門裏響起了女人的尖叫聲，童欣擔心董小約有危險，急切之下用力敲門，並向裏面喊話：「裏面的人聽着！我是警察！我們已經把整棟樓控制了，你不要輕舉妄動！放下手裏的兇器，開門投降！」

門裏又響起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童欣擔心裏面的歹徒沒被自己的喊聲震懾住，反而狗急跳牆，做出危及董小約生命的舉動。但她面前的門是防盜門，此刻門外只有她自己，沒帶武器，也沒帶破拆工具，如果裏面不開門，她也束手無策。

她焦急萬分，出來一身汗，忽然睜開了眼睛，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剛才遇到的險境是做夢。

幸虧在夢裏，不然小約危矣！

這時，她聽到房間外有爭吵聲。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父母又吵架了。她是在父母的惡語相向中長大的，她一直不明白，兩人已經吵成那樣了，多惡毒的話、多髒的詞語都說得出口，時常還會動手，他們為什麼要繼續生活在一起呢？離婚對所有人都好！

童欣剛才夢裏聽到董小約家裏的尖叫聲和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音，很可能源於門外父母的吵架。她每次聽到父母的爭吵聲，腦袋裏都像受到聲波武器的攻擊，馬上要爆炸似的，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更無法思考問題。

她起身穿上外衣，出了自己的房間。客廳里，父母都把臉轉向了她，暫時休戰。他們的停戰只是暫時的，很快還會繼續。童欣趁著這個難得的空檔，沒跟他們說話，腳步一刻沒停地穿過狹小的客廳，徑直出了家門。

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滿腦子又是董小約的傷。女人一旦認準某件事，往往比男人還執著。童欣認定董小約身上的傷是人為的，而且，她看到的只是露在泳衣外邊的，沒看到的說不定更嚴重。

事情往壞處想，總是越想越嚴重。她控制不了自己，心裏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到了晚上，腦子仍然踏實不下來，處於一種淺睡眠狀態。淺睡眠往往是大腦皮層的興奮造成的，雖然晚上睡不好，到了白天卻一點也不困，像吃了興奮劑似的，大腦總是安靜不下來。

她生活中添了件心事，不管工作時還是已經下班，稍微空閑的時候，董小約雪白皮膚上的傷痕便非常刺眼地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老放不下這件事。董小約雖然是她的閨鐵，但她看得出來，董小約不想她參乎這件事，她何必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呢？

兩個女人在一起，關係往往發非常複雜微妙，特別是到了30歲的女人。童欣發現董小約身上的傷，既有閨鐵受到傷害的擔心和心疼，又有發現別人隱秘的興奮，還有想替朋友出頭的義氣。多種味道參雜在一起，像極了雞尾酒。

還有一種情結是攀比。女人在一起，不管關係多麼密切，心裏總喜歡互相比一比。但童欣不管與董小約比什麼，她都處於劣勢。以前，她和董小約一起逛街，時常有男士回頭看她們。不過，如此高的回頭率都是沖着董小約去的，與童欣無關。

記得有一次，童欣要買手機，拉着董小約一起去看，給她們服務的店員是個帥哥，給她們介紹手機特點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董小約，好像要買手機的不是童欣而是董小約。中間童欣問了一句什麼，那個店員解答的時候也是對着董小約說的，氣得童欣拉起董小約就走。

當時董小約摸不著頭腦，一臉蒙圈地問：「還沒看完呢，怎麼走了？不買了？」

童欣不好做解釋，心說你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我為什麼不高興，你竟沒看出來？

後來，在街上走了一會兒，童欣慢慢氣消了。這事怨在董小約身上實在過分！董小約遇到男人獻殷勤已經習以為常，她沒覺出有什麼不妥。這就是現實！這個世界看女人，是看臉的！

這次發現董小約受傷，忽然讓童欣感到了自己的重要。董小約從小到大太嬌慣了，也太嬌弱了，現在遇到這種事肯定傻眼，受了傷也不敢聲張，只能逆來順受。而這方面的經驗和能力，童欣自認為比董小約強百倍，讓她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優越。

看來，對女人來說漂亮不是第一位的，自我保護能力才最重要。童欣想起一個寓言故事，忘了在哪看到的，大致意思是說，一個漁夫載着一個哲學家過河，到了河中央，哲學家問船夫：「你懂哲學嗎？」

船夫回答說:「不懂。」

「那你至少失去了一半的生命。」

哲學家又問:「你懂數學嗎？」

「不懂。」

哲學家說:「那你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生命。」

突然，一個巨浪把船打翻了，哲學家和船夫都掉到了水裏。看着哲學家在水中胡亂掙扎，船夫問哲學家：「你會游泳嗎？」

「不會。」

船夫說:「那你將失去整個生命。」

童欣不清楚自己此時為什麼想起這則寓言，彷彿寓言是突然竄進腦子裏的。童欣把董小約比作寓言中的哲學家，把董小約的女人魅力比作哲學和數學，把自己比作漁夫，把自己的生活能力比作游泳。

那個漁夫在說「你將失去整個生命」的時候，一定帶着勝者的優越甚至蔑視。童欣想起董小約的傷，跟那個漁夫一樣有底氣。

童欣給自己打氣，這事她一定要管！她分析，董小約的傷有兩種可能，一是董小約的男朋友乾的，因為董小約對自己的傷極力遮掩和否認，這人傷了她，她還替他隱瞞，不想把他暴露出來，肯定是她特別親近的人！

還有，傷的地方都在身體隱秘的部位，穿上衣服一點都看不出來，有咬傷有抓傷，這些傷很可能是在脫掉衣服的情況下造成的，不是親近的人很難做到。

思來想去，只有男朋友符合這兩個條件。

童欣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像。董小約的男朋友童欣認識，童欣見過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樣子，他對董小約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看不出有暴力傾向，怎麼會弄傷董小約呢？而且，那男友一直上趕着追求董小約，董小約對他總是愛搭不理，他有家暴的話，董小約不會幫他遮掩。

不過，感情的事太複雜，誰都說不清楚，有很多表裏不一。比如很多經常秀恩愛的情侶，其實兩人的關係已經危機重重。看起來特別般配的夫妻，在家裏卻爭吵不斷。董小約和她男朋友說不定也是這樣呢，表面看起來董小約高高在上，也許私下裏凈挨男朋友的欺負呢。

如果查出真是董小約男朋友乾的，那一定要把他們拆散。戀愛階段就如此暴力，結婚以後還了得？童欣記得有部很早以前的電視劇《別跟陌生人說話》，講的就是家庭暴力。家庭的暴力如果發展下去，有可能出人命的。

想到這些，一股豪情在童欣胸中激蕩，她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在董小約身上發生，不管出於情誼還是出於警察的職業，她都有責任保護好小約！

童欣想到的另外一種可能，是董小約被黑社會盯上了。

童欣如果不幹警察，她也許不會這麼想，黑社會離普通百姓的生活太遠了，遠到只是一個名詞或是一個影視作品。但童欣是警察，她知道黑社會的存在，也知道黑社會的手段。董小約受了傷又不敢聲張，不是遇到黑社會是什麼？她一定被黑社會盯上了！一定被黑社會抓住了把柄！一定被黑社會要挾或者威脅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就嚴重了！要是被黑社會盯上，光靠董小約一個人的力量是很難反抗、很難擺脫的。

童欣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如此一來，能夠幫得上小約的只有她了。她雖然只是個派出所的小警察，但對付黑社會她不會愚蠢到單槍匹馬地去干，要靠政府，靠執法機關。

她有信心幫董小約解決，因為政府對打黑十分重視，只要能證明是黑社會性質的團伙，就會堅決予以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