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落颯沓,慧心坐蓮花。——《贈瑾瑜》盛平八年九月君和豐茂

今日朝堂上倒出了不少有趣的事。

首先不出周澄所料,陛下以受傷為由將朝政太子監國。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先帝曾於禪位前令當今陛下監國,六個月後便稱病禪位,改年號盛平,對於羽王和楚王來說,這一段時間恐怕不好過。

其次的事與上一件也有關,朝堂上吏部尚書、刑部尚書等人請求嚴查刺殺一事,都察院六科給事中的言官們也如瘋了一般上書參劾神策軍查軍馬飛途、玄衣衛指揮使、永寧候李存治、金吾衛指揮張志平,太子坐在龍椅邊一言不發,下面的人吵得不可開交、唾沫橫飛,直到最後才開口喝止,口頭答覆了此事。

用李顯宗的話來說,太子認為李存治救駕有功,馬飛途張志平護衛不力,賞罰之事暫且不論,陛下還朝後自有判斷。

敲山震虎!誰不知道馬飛途和張志平是羽王的人,這才監國第一天就蠢蠢欲動,往後怕不是要一手操持朝政?這還得了,必須打壓!決不容忍太子打擊異己的行為!

於是在羽王的授意下,淮黨一眾幹將立刻反駁,力保馬、張二人,大理寺御史言官立刻反擊,太子這邊的秦黨也不堪示弱,都察院全力出動,唇槍舌戰,但出人意料的是朝上吵成這樣,楚王的淮黨一派竟穩坐釣魚台,存心看戲,似乎一絲危機感也沒有,見火一時沒火燒到自己身上,楚王陳明楓也樂得清閑,竟然在朝堂上說身體抱恙,告假回了家。周澄說得沒錯,這茶煮得久了才人口,確實有些燙。

最後一件倒也有趣,淮秦二黨爭吵,許多中立派官員竟也一時站隊明確,給羽王幫腔,如此一來原本十拿九穩地給這羽王手下兩個得力幹將扣罪名的打算竟被這些中立官員打亂,不了了之。

「照你這麼說,我今日告假倒錯過一場好戲。」周宅偏院的亭子中,周澄和李顯宗披着袍子賞雪。

「也沒什麼意思,就一群老頭子吵架,倒是把范禮青老頭兒氣得鬍子直顫,一直說什麼有辱斯文,」李顯宗打了個呵欠,趴在石桌,」這雪何時是個頭啊,都兩日了,習惜你這一湖蓮蓬。」

周澄也覺得可笑,按理說這范禮青是禮部尚書,妥妥的楚王川黨一派,但為人刻本質,最見不得有違禮法之事,這次估計氣得夠嗆。再看回雪,這雪太大了,據說今日城道上已有半腿高了,這麼冷的天,不知道多少百姓遭了殃。

「說起來,你今日怎得有興緻來我這裏?」周澄站起身,將手伸在亭外。

李顯宗愣了一下,把聲音壓低了幾個度:「老爺子叫我來你這裏避一避風頭。」

「羽王真要動手,你躲在我這裏也無濟於事。」周澄道。

李顯宗沉默了許久,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沒能開口。

「且安心,」周澄拍拍他的肩,「一時半刻不會出事的。」

「借你吉言。」李顯宗顯然沒聽進去。

「周老爺,」管家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遞上一張紅紙,「長公主殿下請您明日去府上講經。」

長公主?李顯宗瞪大了眼睛,猶豫地瞥了周澄幾眼。

「嗯……」周澄略一沉吟,展顏道,「即是長公主之邀,那我便親自跑這一遭吧。」

「要我和你一同去嗎?」李顯宗擔憂地道。

「不必,帶上念念即可,」周澄擺了擺手,又對管家道,「你去找念念,讓她現在來找我。」

「是。」管家退下后,周澄若有所思地看向李顯宗。這管家,怕也是太子的人吧。就和李家一樣。

「怎麼了?」李顯宗嘴裏還塞著一塊糕點,聲音含糊。

周澄背過身去,沒再說話,身後的那雙眼睛漸漸變了神色,片刻后又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開始專心對付桌子上的桂花糕。

翌日,雪倒是停了,但相應的也冷得嚇人,穿着棉襖都凍得嘶嘶哈哈的。

縱是這樣的天,周澄也是一身單衣了馬車,惟有脖子上那件狐毛披風才能看出一點涼意,與他所不同的念念早已在馬車裏備好了,整個人包得肥了一圈,身上還裹着一個毯子躲在角落瑟瑟發抖。周澄掀開馬車的帘子看到的便是這樣,他本人倒只是有些意外,把車夫卻嚇了個半死,這麼冷的天直接就跪在地上了,磕頭如搗蒜:「大人,我真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小人一直都看着馬車……」

周澄有些啼笑皆非伸手要去扶那車夫,沒記錯的話,這人是這兩天剛到府上的,沒見過這等事也屬正常,以念念的能力,想避開別人太過容易.

沒你的責任,好好駕車。」周澄將車夫從地上拽起來,白顧自地上了車。馬車出了府,街上經過清掃所有些積雪,慢悠悠地轉向內城。

「那人是個練家子。」念念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哦?何以見得?」周澄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你自己知道,又何必問我。」念念不動靜地將左手中的短匕收起。

「你都知道這一點了,又為什麼要提醒我呢?」周澄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簪子,用光端順着俏臉,滑下,挑起她的下巴,「莫非是傾心於本官?」

「你……」念念強忍着撥開簪子拔劍反擊的本能,艱難地道,「這是我的職責……」

「好吧,真無趣,」周澄一手按住她的肩,另一隻手則拿着簪子,動作堪稱輕柔,「別動,這簪子可是我特意買來的,三百兩銀子呢。」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念念掙扎了一下,又被周澄按住。

「別動,」周澄不滿地說道,「外人都說我被狐媚子迷了眼才不願娶公主殿下,今日帶你去,你可是我的人,不能沒什麼特點。」

「我才不是狐媚子!」念念抗議道,片刻愣神后才反應過來,暗啐一口。呸,誰是他的人了!但一想到接下來要以這樣的身份去見卡公主,不由有些緊張。

周澄自然也發現了她的異樣,似是安撫般地道:「不用慌張,雖然賜婚一事是長公主殿下自己向陛下提出的,但我已經拒絕,不會有什麼事的。」

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怕的。念念腹誹道。

「我為公主準備了一些小禮物,你幫我看看哪樣合適。」周澄忽然道,拿出隨身的一隻小盒子。

念念還在出神,快速地瞥了一眼便轉開了視線:「那株蘇木就挺好。」

「哦?為何?」周澄笑着問她,眼底卻並無笑意。

「哎呀你煩不煩,」念念不耐煩地把周澄湊過來的頭推開,「長公主殿下盛平九年的時候大病了一場,性情大變,比以前改變了許多,但身子也不知怎麼總不太康健,蘇木這來藥材是……說不定殿下需要呢。」

「那就是它了,」周澄收起了匣子,才意識到馬車已停著半天不動了,「車怎麼不動了?」

車夫掀開帘子道:「前方的路還沒清掃出來,恐怕還要小半個時辰。」周澄透過帘子望了一眼,便讓他放下帘子,暫等一會兒。這麼一等,昨夜熬夜看書的壞處便顯現出來,周澄不過一會兒便枕在念念腿上睡了過去。

念念輕輕按揉着他的額頭,目光複雜而溫柔,對這個憚精竭慮的男人第一次產生了心疼之感。

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縱游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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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洄從之即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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