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形兵器】6

清晨，有栖川涉在小羊的帶領下終於見到了羊的十二人議事團。

說是議事團，或許有些高抬對方，這更像是一群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的孩子王組成的小團體。

被這個團體推出來的是一男一女，他們站在其他人身前，像是代表了剩下十人的態度。

有栖川涉隨意瞟了眼那個名為白瀨的白髮男性和自稱柚杏的粉發少女，向著在一旁靠牆站立並不和議事團扎堆的中原中也伸出了打着石膏繃帶的左手，笑着招手打招呼：「早啊！中也。」

那兩人因為有栖川涉明顯的輕慢臉上都帶起隱隱陰沉。

「啊。」中原中也不是很情願地點頭。

「有栖川君，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決定，我們會給你提供食宿，那五箱藥品就作為你對羊的回報盡數上繳。」白瀨在柚杏不動聲色的輕輕催促下向前站出一步。

「哎——」有栖川涉將目光移向白瀨，拖着長音打量着他身後躲著的柚杏。「中也還沒有和你們說嗎？」

中原中也在有栖川涉的目光下站直，將昨晚二人的對話總結了一下，對着明顯已經面帶不悅的白瀨說：「所以，我們的確應該考慮一下這批物資的處理方式。想要全部吞併是不可能的。」

柚杏一手挽著白瀨，一隻手玩繞着自己的粉色長發，狀似不經意地說：「但是，我們有中也啊！」

「有中也的話，這些小組織的報復簡直不值一提，不是嗎？」

白瀨也轉向了中原中也，目光嚮往中又藏着畏懼：「誰敢出手招惹「羊」，必將得到百倍奉還。中也有那麼強大的異能，總該擔起這份責任吧。」

中原中也壓下心頭的煩躁，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生硬地說：「我沒有辦法同時兼顧。在我視線範圍外的事情，我是沒有辦法用異能去防備的。」

有栖川涉站在隱隱形成的對局之外，一邊感嘆著年幼的小羊在壓迫羊之王上，簡直像化身成了善於要挾的惡狼，一邊看着中原中也第一次反駁這所謂的家庭。

就像他猜測的那樣，中原中也對家人是極為看重的。

哪怕羊和他並沒有血緣親緣，但在羊保護中原中也並教導他如何成為人的那幾年裏，中原中也早就把這群孩子也視作了自己的家人，選擇承擔起所謂家人的責任。

然而，猛獸就算披上了羊皮混進了羊圈，也不可能真的成為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在三人短暫的僵持下，白瀨和柚杏終於做出了退讓。

「那麼，我們留下三箱，兩箱按照你的想法拋出，這樣總可以了吧，中也！」白瀨灰色的眼裏寫滿了晦澀的隱秘情緒，他自覺已經做出了極大的退讓，語氣不免更加強硬。

原本倚在白瀨身上的柚杏也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站在了白瀨身邊，用甜美的微笑蓋下了不滿：「這樣總可以了吧。」

「中也。」

「真是無趣。」有栖川打了個哈欠：「這樣和你們直接說「就是羊吞併的物資哦」，又有什麼區別。」

「只拿下三箱，別人就不知道了嗎。」

沒預料到當背景板的有栖川涉突然發言，柚杏的笑容都顯得有些奇怪的僵硬。

她歪了歪頭，用可愛的聲音將問題拋給了有栖川涉：「那麼你、你又會怎麼做呢？」

「哎——問我嗎？可我只是借住的嫌疑人，不是嗎。」有栖川笑眯眯地藉著柚杏暗含的譏諷將問題推了個一乾二淨。

中原中也看了看有栖川涉，又看了看柚杏。

隱約察覺到不安后，他硬著頭皮***了兩人莫名其妙的對立之中：「我們一箱都不留下。」

在這句話說出之後，場內一下安靜。

中原中也還是第一次嘗試說出自己的想法和決策，有些局促但還是堅定地重複：「我們將藥品都拋出，藉助擂缽街的人過一遍手，就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了。」

在白瀨和柚杏身後的十人，三三兩兩小聲議論了起來，似乎是不滿中原中也想極力維持中立的態度，充斥怨氣的目光時不時刺向站在議事團與有栖川涉中間的中也。

大約是這十二人做出了另一個決定，白瀨臉上有些複雜，柚杏卻是一臉為中也高興的喜悅表情：「中也，這批藥品就交給你負責吧！」

「畢竟中也是「羊之王」，處理組織的物資，也是要擔當的責任吧！」她將惡意隱藏的極好，有栖川涉卻敏銳地看出了她的真實想法：

如果你失敗了，那就老老實實地承認吧，承認你只是一隻羊，連我們都比不上的羊。

明明得償所願，沒讓貪婪的羊群一口氣吞下物資，留出了轉圜的餘地。

但中原中也每每想到柚杏最後留下的那一句比起交託更像是威脅的話，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才能讓他們的關係重新回到親密無間的模樣。

這分明只是一個普通的早上，可他卻已經感覺自己好像從有栖川來到這裏后就沒有好好休息過，整個人都疲憊得只想躺下不再管這些破事。

他看向跟着自己一同出來的有栖川，決定放棄思考：「在擂缽街，我們的勢力只夠收攏兩箱藥品，如果再多，想要搶上門的人就連我都會覺得棘手。」

「但是……要怎麼散出消息？」直說那就是把擂缽街求生的人們當成了傻子，但是繞着說，這些人恐怕又會當成笑話置之不理。

有栖川回過頭，有些疑惑：「散出消息？不用散啊，他們會自己上門的。」

「等你把有三箱藥品流入地下黑市的消息傳開，這群鬣狗聞着味都會來摸一摸有沒有殘渣碎肉了。」

中原中也停住腳步：「等一下，什麼地下黑市，為什麼三箱要放到地下黑市裏？」

有栖川涉像是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一般毫不在意地隨口解釋：「擂缽街的醫生使用的藥品多數都是來自地下黑市——雖然貴了點但總會有一些租借都沒有的好東西。放到地下黑市裏洗上一圈，再轉手帶回來是更安全的選擇。畢竟這三箱藥品如果不兌現，那豈不是很浪費的一件事？」

中原中也回憶了一下在大戰戰敗之後，各行各業一片頹然，能夠救命的藥品生產方式始終被戰勝國捏在手裏，他們只能去購買那些一盒價格都能翻上天的消炎藥。

他不得不承認在眼下，這昂貴的三箱藥品絕不是能隨意拋棄的對象——所以，這個有栖川涉為什麼會有五箱包裝奇特但藥效比租界內所售藥品更好的消炎藥？

啊等等，還有一個問題，他怎麼就知道地下黑市了？他不是在失憶嗎？為什麼泉就沒有這些記憶啊？

中原中也費解地看着有栖川涉搖搖晃晃，困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在地上睡着的背影，再次升起了對他身後那個神秘勢力濃厚的好奇心。

至於有栖川涉……他喜滋滋的開始計算能用三箱藥品置換的經費，考慮到黑市裏的各種中介盤剝和各種連名頭都懶得想的手續費后，還是得到了一個讓他終於能笑出聲的不菲數目。

什麼，都交給羊？

那是他費勁口舌訛來的物資，怎麼可能全交給羊，不過是都拿出去做個樣子，讓中原中也欠下五箱的人情和信任，自己則得到三箱的實際利潤啊。這才是那五箱物資的最大利用程度。

在一無所有的時候舍不了物資，那才真的套不著羊。

有栖川涉回到自己暫住的床位，毫不意外地看見清水泉正坐在床邊整理昨天下午外出時買的書籍。

清水泉看到有栖川涉回來本想開口詢問，但看到有栖川涉身後的橘發少年又吞下了話頭，轉而向著中原中也溫和地說：「中也，我們來學新的書。」

「哈？」中原中也正在糾結有栖川的身份，突如其來收到了噩耗，下意識看向清水泉手中的二手書，有些破舊卷邊的扉頁上書寫着端正的《物理入門》。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面色古怪。

「防患於未然吧。」有栖川涉一下明白了清水泉的意圖，看在0077還在睡大覺絲毫沒有阻止的樣子，也就輕飄飄略過了這件事。

「中也的污濁，是以控制重力的形式呈現的。」清水泉把物理書攤到了重力一節，語重心長：「我們做個假設，如果中也遇到了一個從高空墜落的人，應該怎麼辦？」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管我什麼事……」看着清水泉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龐上流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他連忙補充：「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會救他的。」

清水泉小心翼翼地增加假設：「如果對方在你接觸他的時候就能消除你的異能力，你又該怎麼處理？」

中原中也聞言立刻看向已經又回到自己床上開始準備睡覺的有栖川，在得到清水泉的搖頭否認后，皺了皺眉：「只要在他落地的時候把他拉起來就好了吧。」

「噗嗤。」床上的被子裏傳來了有栖川涉無情的嘲笑聲：「你拉起他的時候，他就會因為重力加速度在你身上直接撞碎裂開。」

清水泉把書往中原中也面前一遞，在他柔和但執拗的態度下，中原中也不得不開始思考起，如果真的有一個能消除他能力的人從天而降，他該如何無傷保命。

在提出各種預案后，中原中也終於被清水泉放過，忙不迭逃離了物理的海洋。

有栖川從被子裏探出頭看了看口乾舌燥的清水泉，笑着遞上了一杯水：「這就是你說的不改變劇情節點？」

清水泉捧著水杯，聞言嘆了口氣：「萬一，萬一這是IF線的世界呢……」

在有栖川的目光下，清水泉喝了一口水，將書留給了有栖川后告辭離開。

才一出門，他就立刻將水吐了出來，生怕沒吐乾淨地連呸了好幾聲。

絕對不能再被他騙了！誰知道那杯水裏有栖川涉放了什麼東西！萬一是安眠藥豈不是這個時候自己已經被放倒了！

清水泉腳步堅定地離開了有栖川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