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形兵器】5
幾口將白麵包片咽下肚，被粗糙的質感險些噎得流下淚來的有栖川涉小口抿着涼水，等待着中原中也的回答。
中原中也只為這個問題苦惱了不到片刻，坦然放棄道：「我對這方面不清楚。你有什麼想法嗎？」
有栖川笑容不變：「你們以前的物資又是怎麼處理的？」
中原中也短暫回憶了一下過去：
先是一群小孩不顧他的勸阻摸到別人家倉庫搶劫，然後被揍，然後他上去把場子揍回來。對方求饒后物資自然也就歸了羊，而後續物資分配自然有比自己年紀大的幾個人處理，他幾乎從沒有了解過後續。
中原中也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要不然讓白瀨和你商量吧。」他真的不熟這些啊！
找白瀨？
有栖川捧著水杯，看着杯子裏水波微微蕩漾晃出的漣漪，再次繞開話題委婉提醒：「如果你們是想一個人吃下，這批藥品只會成為你們的拖累。」
「羊，畢竟是由未成年自發聚在一起才形成的互助性組織，面對那些真正踏進黑暗世界裏的人，恐怕只要你一個錯眼，這裏就會因為不知名組織的報復淪為一片廢墟了吧。」
有栖川涉半垂眼帘，目光像是被這本平平無奇的水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不去看在他說完這些話后怒氣勃發的中也。
「我知道。」中原中也簡單的回答。
有栖川涉這才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着坐在他邊上冷靜的幼年期羊之王。
啊，這個時候他不應該是很生氣的說我可以保護好羊之類的話嗎。或者指責他居心不良什麼的。有栖川看着全然陌生一面的中原中也，一時之間陷入了沉思。
「我的力量再強大，也沒有辦法同時兼顧兩處。如果在我外出的時候有人上門報復，我的同伴連撐到我回來救援的機會都沒有。」
中也的語氣十分平靜，像是說着某種既定的發展，眼神里卻壓着一絲極難察覺到的疲憊。「我能做的就是讓這些宵小之輩再沒有能力和膽子上門報復。」
有栖川涉用右手將水杯放置一旁，眼神晶亮地望向中原中也。
「你這是什麼眼神，好噁心。」中也上半身微微後仰，避開了這帶着崇拜又彷彿夾雜了一些其他不知名情緒的奇怪眼神。
「對中也刮目相看了！」有栖川涉的笑容真心了許多，「本來以為不由分說把我捆起來的中原先生性格莽撞，還在擔心你會選擇不管不顧地直接吞下呢！」
畢竟如果真的按照中原中也的提議，去找那位名叫白瀨的白髮小哥「進貢」而非交易的話，對方可是一定毫不留情統統吞下的。
那他好不容易訛來的五箱藥品還不如沉了橫濱灣呢——無非就是虧本和十分虧本的區別。
順便小小地刺一下。如果不是0077是個能動的輔助系統，他昨天怕不是要被捆到肢體末端缺血。
中原中也脖子上泛起血色，有些尷尬地解釋說：「那是因為你來的時間太過於巧合了……」
「不對，」他突然停住，臉上的羞惱掩過了方才的尷尬表情：「明明是因為你鬼鬼祟祟遮掩來意，才會被我當場扣住的吧。」
見好就收，有栖川收起讓中原中也一看就惱火的浮誇姿態，把右手輕輕搭到左手的石膏夾板上，整個人正經了起來：「我的建議是，把這批物資讓出去。」
中原中也直視着眼前黑髮黑眼的少年。
「哈哈，別這麼看着我嘛，」靠在床上的有栖川半身沒入夜色陰影，臉上的表情有些曖昧不清，笑容里也多了七分飄忽不定，「讓出物資，讓其他人去爭搶，在小型勢力瓜分差不多的時候，羊不就有理由去收割了嗎。」
「你不是失憶了嗎？」中原中也冷靜發問。
「……啊，大概是本能吧。」有栖川涉目光移開，一副在脆弱傷痛中依舊堅強的小白花模樣。
中原中也牙酸了一下，露出了明顯的被噁心到的表情，但也沒再提出什麼反對的意見。
確實，在他們很難守住全部財寶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分而化之。
五箱藥品，其他勢力或許會因為心動而出動武力，兩箱就開始衡量出動時可能造成的損耗能不能用藥品價值抵回。
如果只有一箱，那頂多看兩眼就放棄了——獅子不會與野狗爭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小計劃，雖然老土卻十分適用現在的情形。
唯獨需要注意的，不過是要清楚自己到底是螳螂，還是最後的黃雀。在有能力壓制羊的黃雀港/黑不出現的時候，這批被蟬和螳螂分食的藥品自然可以落到羊手上。
至於港/黑，身為一個橫濱地頭蛇般的龐大組織，在明知只會造成無謂損失的戰鬥面前，還決定打下去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傻子。
幼年期的羊之王當然也不是傻子。
年紀尚小的他雖然還是會任勞任怨地給羊中的同伴擦屁股處理各種後續，但他也並不願意每次都為了一些根本搞不懂為什麼發生的爭端動用武力。
中原中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比任何人都更加克制自己的能力。
至於有栖川，中也看了看他臉上像是焊死的假面笑容，不忍直視地挪開眼。總之，這個想法既然是可行的，那就先去和其他人商量下具體怎麼操作吧。
有栖川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開口說：「那間倉庫，是我到橫濱時出現的第一個地方。」
他有些苦惱的模樣：「我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到那的，睜開眼就看見了倉庫的頂棚。查看四周也只發現了我自己的腳印。」
「後來為了安全，我就離開了那間倉庫前往了擂缽街之外，直到昨天想起來泉的存在我才回到這裏。」
「哎，只是沒想到泉君也失憶了。」他悵然若失。
中原中也本已準備起身離開，聽見他絮絮叨叨的話忍不住開口問道：「是不是你中了什麼關於記憶的異能力。」
「考慮到我沒有受頭部外傷，應該是這樣了。」有栖川笑眯眯：「中也去拿貨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哦。」
中原中也不自在的擰了下眉頭：「叫的那麼親密做什麼……我知道了。」
目送著中原中也的身影消失在深沉夜幕中，有栖川涉終於鬆了口氣，癱成了和始終不敢出聲的0077同款餅餅。
「宿主，你為什麼要繞這麼一大圈？明明可以只給他們兩三箱的吧。」0077從枕頭邊爬了起來，用黑色的小喙將被子努力扯到了有栖川身上。
「那樣和我直接把五箱藥品交給白瀨有什麼區別，我要的是中原中也的人情和他能在關鍵時候相信我的基礎。」有栖川涉抬了抬受傷的左臂，短暫露出了一個痛苦的表情。
「好痛……」
「藥品你已經都拿出去了，我沒有止痛藥了。」0077在床單上跳了幾下，頗有些焦慮。
有栖川摸了摸毛茸茸的小山雀，像是對自己說一般含混不清的小聲念道：「這是必須的代價。」
「時管局也不想讓這具臨時工的殼子在第一個任務上就被折騰報廢吧，我總得為之後考慮一下啊。」
這個綜漫世界上的城市，可不是只有橫濱。
有栖川涉臉上的淺淡笑容在中原中也走後就消失不見。他神情漠然地看着簡易宿舍的棚頂。
此刻這具十六歲的臨時工身體里的靈魂，展現出了他本身作為一個大型展覽活動主辦方控制多方對接時的淡然與歲月積澱下的自信。
在橫濱作為一個無異能力的存在天生就會變成被所有人忽視的背景板。他不得不替清水泉慶幸，至少他是帶着一個名為荒霸吐的鎖鏈來到這裏的。
如果他遇到的不是中也而是別人呢？
是多智近妖還沒有分清善惡的太宰治，或者摸摸頭死翹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清水泉還能活着等到他被找到的時候嗎？
清水泉是幸運的，那其他失蹤的COSER呢？
要知道，他被逮進局子作為嫌疑犯進行初步詢問的主要原因，就是這群COSER一個接一個的失蹤。
COSER失蹤一時爽，他作為主辦方被當成人/販子可是要差點火/葬場了。
有栖川涉可不敢賭下一位COSER大致的落點能不能堅持到自己撈人。
時管局對失蹤COSER的時間定位只能定在模糊的一周左右，對地點那更是只能定在方圓兩公里。
他必須要把羊拉到和自己的統一戰線上，至少讓下一個未知的COSER落到擂缽街，或者橫濱其他地方的時候，這群未成年人可以提供臨時的保護。
而這就要看他明天能不能從貪婪的小羊嘴裏扣下些藥品作為未來的經費預算了。
「當然……」想起昨晚清水泉差點被污濁了的憂傷之中吞沒的時候，他捲起被子，又是骨折又是帶着傷往返倉庫的疲倦涌了上來。「還是先封掉外掛比較可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