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話術
孫自一繼續說着。
「想必你也知道，那些人都是死在和妖魔爭鬥的戰場上。往往是今日還活生生的一個人，下午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個屍體都留不下來。所以說，放眼整個王朝，沒有任何一個衙門有斬妖司危險性這麼大。」
「你現在既然到了二衛，又順利成為狼衛，那例如娘娘廟那種事情將會遇到很多很多次。所以你必須有隨時會死的覺悟，這樣才不會有心魔出現，否則你極大可能最後妖化。
你不知道，僅僅是在我們慶陽的斬妖司，這些年已經有十幾位狼衛以上的人妖化，最後被同伴誅殺。誰也不想殺死昔日的同伴，誰也不想被同伴誅殺。我老頭子不想看到任何一個年輕人死得窩囊。」
孫自一眼神漸漸變得堅毅而執著，「我們既然選擇斬妖司，願意為天下蒼生除魔衛道，那應該都講生死置之度外，即使戰死在妖魔手中也無可畏懼。但若是因為心魔產生，最後被同伴誅殺，那委實是件痛苦的事。」
李松溪沉默半晌，覺得孫自一這番話，並沒有說服自己。
這個理由看起來很有道理，但卻有個致命的漏洞。
每個狼衛都需要試煉，這沒問題。
但試煉要看實力對比。
如果他是個煉體境，對抗一個娘娘廟那樣的大妖，他的修為差距太大。
若不是他，換做任何其他狼衛，哪怕是風火火那樣的優秀者，怕都要死在當場。
這樣的考驗，真的有意義嗎？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而且是最不重要的一個，是嘛？」他突然問道。
孫自一微怔，略顯尷尬地細口煙鍋，苦笑道：「你果然聰慧。當然還有很多原因，例如你當時就像一個引子，基本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你大概也知道，這慶陽縣城看起來不大，卻有幾股勢力。
平日裏，大家基本有個不成文的默契。城西歸斬妖司，城東歸陳園，城南是陽山寺，城北是五道觀。若是城中出現事情，基本上是靠近哪裏，哪裏首先去負責。你是不是以為斬妖司是王朝衙門，其他勢力就要以斬妖司為尊，當然不是。斬妖司不過是人多了點，但論頂級的戰力，其實大家都差不多。」
李松溪皺眉，這個情況微微超出他的認識
他還真就以為斬妖司能統管一切呢。
這麼說起來，他突然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當時娘娘廟的位置，離陳園最近，所以斬妖司派去的李沐開始並不想直接戰鬥，他肯定是要搞清楚發生何事，以及陳園的態度。
但不知李沐為何被妖化，所以斬妖司暫時只能觀望。
他們以為陳園一定會動手，可沒想到自始至終，陳君就在幾條巷外的閣樓頂上看着，一直沒有出手。
所以，嚴格來說，這是一種預料性的事故。
好在後來不正和尚及時趕來才化解僵局，否則他李松溪可以逃脫，但是當時的損失會非常大。
想通這點，李松溪心裏更不舒服。
官僚系統就是這點不好，他們看起來一個簡單的利益得失平衡，就可能讓自己這個初來乍到者和那麼多百姓淪為妖魔的食糧。
說是亂世，別人可以不把百姓當人，但斬妖司身為王朝的重器，吃着老百姓上供的皇糧，不為老百姓做事，將他們作為誘餌去釣魚，委實令人不齒。
「那司監大人有沒想過，萬一當日陽山寺的不正大師沒有到場，那我和那些百姓，又如何逃得生天呢？」
孫自一這次卻笑笑，「這倒不會。我不可能真正讓你身死道消，如果你當時不是戰術性撤退，以及不正那個小和尚到場，我們也準備了后著。你莫非忘記我們還有個暗衛。」
李松溪搖搖頭，他確實沒有聽過，只是知道斬妖司有十六衛。
原來還有個暗衛。
「啊，是我沒告訴你嘛，那是我人老容易忘事。現在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斬妖司確實還有個暗衛，是由黎司監親自負責。如果你那日最後不敵，暗衛就會出手將你救下。
之所以暗衛一般不會出現，是因為暗衛本來就是潛伏在黑暗裏，一旦到身處，就再也無法回到黑暗。所以暗衛很難培養，又特別珍貴，不到萬不得已我們都不會讓他們出來。」
「真的？」
李松溪半信半疑，這老頭不會又在忽悠他吧。
看他對那件事耿耿於懷，所以編排個暗衛讓他相信，當時沒有被組織拋棄。
「當然是真的，我老頭子向來不說假話。你看看，我今日還專門跑你們家來給你解釋，足見我對你的尊重。經過那次事件的積累，又通過七日來你的所作所為，我覺得你很有做一個斬妖使的潛質。」
李松溪擺擺手，對這種高帽子並不想全盤接受，虛頭巴腦沒有任何意義。
他腦子裏快速思考着。
如今他暫時還沒有脫離斬妖司的打算，之前只是抱着一股憤懣之氣，覺得自己被組織拋棄，很不仗義。
如今看着老頭親自上門解釋，道歉，他又覺得那件事也還能理解。
起碼邏輯能夠自洽。
那要不就順着這個台階下來吧。
畢竟離開斬妖司，他目前也不知道能去做什麼。
就單論資源和賺錢，就是個很難得的事情。
而且，這慶陽縣城的勢力就這麼複雜，那他個人要活下來，肯定更艱難。
別的不說，就說那個陳君。
表面上溫文爾雅，風流個儻一個俊美公子，但實際上卻心機極深。
想想，自己都拿走了他的生命之根，他還能那樣和自己雲淡風輕聊天，可見他這個人城府深到何處。
他手下能人輩出，無論是死去的黑春，黃墩和紫卒個個都是人才。
而活着的呢。
其他的還沒見到，單看那個紅葉，估計至少和現在的自己不相上下。
他們沒有對自己動手，顯然有和斬妖司勢力處於均衡抗爭的因素，若自己只是單飛，估計分分鐘就被圍毆致死。
嗯，就當互相利用吧。
斬妖司毫無疑問在利用他，背後有摸不清的暗箱操作。
那他反過來也是，在有絕對的實力前，他也同樣和斬妖司可以虛與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