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鬥爭將起
「夫一元既造,而萬物化之,吾聞古之唐、虞,聖王治之,畫像而民不犯,日月所燭,莫不恭服,百姓親親而敬之,擇其賢者而侍之,是以海內之人神,莫不遣使而臣矣。」
「雖氓隸之輩,以德而教,盜匪之徒,以功而釋,聲教之名,不棄一人,較之於今,遠勝萬數,是以下至百姓氓隸之士,上至大夫卿伯之屬,俱以平等而待之,不聞有異,豈今所反不如古!」
「這是此人的平等論?」
東郡城外三十里處一亭口,盧延年手捧數頁紙張,面色生異。
「師兄,正是此人所言。」道人聞聽,也是一臉匪夷所思之態。
他已經略略看過全文,心下雖有震撼,但仍覺得,全篇乃是不合時宜之文。
「這人倒是大膽!」
盧延年看著紙頁之上,那數行文字,眼神掃視之間,心下卻有些震動來,隨即,面色舒緩,有一種欲加想要親近的念頭。
「不成想,大漢竟有如此之士!」
尤其是掃過這段「是以下至百姓氓隸之士,上至大夫卿伯之屬,俱以平等而待之,不聞有異,豈今所反不如古!」
「……今所反不如古!」
口中念叨著,盧延年咧嘴一笑,看著遠方,亦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隨即,將這頁紙放入袖口之內,仔細收好。
「此人之言,言之有物,但就是不知道,本人如何了……還有,這文尋常時節倒也無妨,只是如今之歲,倒有火上澆油之嫌啊!」
盧延年做沉思狀。
這些年來,雖說有些不成器,但見多識廣之下,對於天下大事,也是有那麼幾分感觸。
他愈發覺得,當今大漢天下,有一種大勢將崩的錯覺。
雖說已經有人在談漢室有傳國之運,但那種言辭,並不在他考慮之內,只是隨著時間偏移,似乎真有這麼一種趨勢了,反而令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但隨著河伯屬神的異動出現,就是盧延年,也開始深思其中的異常之處來。
而且,這篇文章一出,竟有一種巧妙破局的感覺,當然了,倒不是說這篇文章有什麼不對,而是出現的太巧了。
大漢都知道,先帝好儒,儒生取用,代代增設,至於勢力之強,好如井噴。
於是,一改宣帝以來,嚴刑酷法,反而講究一個禮治、德教,可以說,數十年之間,仁人志士,無不以此為目標。
竟在大漢逐步實現了。
所以說,儒法合流,是當前社會自然而然的進程。
但這篇平等論,那就有意思了,你可以說他乃是好古之言,不足為奇,過分美好化了聖王之治的時代。
但這篇文章如果從另外一方面去考慮的話,那就是對本朝法治的一次攻擊。
尤其是今上登基這幾年這個關鍵時候,配合洪水災異,可操作性極大。
「師弟,若是之前此人見與否只是我個人的想法,那麼現在,這個人真的很重要啊!」
盧延年突然說道,令著一側的道人有些驚覺,聽著自家師兄的感慨,道人眉頭皺起。
此時此刻,自家師兄的這番言語,令著他也不得不去想,此番之後,該如何同這人相處。
「對了,除此之外,他還有別論嗎?」
聞聲,道人躬身說道。
「……倒是有,此人在經行的官道之上,亭舍之間,與偶遇的士人一番辯論,說有「平等」、「立賢」兩講,只是我們的弟子當時只記下了平等一文……
而且,後來,我們的弟子說,當時亭舍之內,不少士人都是俱動心,以禮待之……」
「……以禮待之!」
聞言,盧延年反覆咀嚼著這話,眼神微微一眯。
正思索間,卻見一道靈符飛來,其上閃爍著淡淡的紅光,令著盧延年幾人面色一變。
紅光代表危險。
隨即,將之納入指尖,神識一動,很快,瀏覽了大半內容,剎那之間,面色大變,竟是直接露出猙獰之色。
「好你個……」
話剛要出口,似乎想到了什麼,心頭涌動的怒火,竟是被盧延年生生壓在了嘴裡咽下。
只是,這一番動靜,也是驚動了左右隨行的道人。
「師兄?」
「出事了!」
盧延年面色一沉,看著東郡方向,沉聲道:「河伯水神襲擊了我們沿途州郡十多個據點,弟子門人死傷無數……」
「什麼!」
道人聞聲,頓時驚呼出來,這一動靜,當場令著亭舍之內眾人都注視過來。
「怎麼會這樣……」
道人自知失言,當即小聲喃喃道。
盧延年聞聲,看了一眼自家師弟,又借著餘光看了一眼注視自己幾人的亭卒,隨即,緩緩閉上了眼睛,只是嘆息道:「只怕是郡守等不及,把事情給泄露出去了!」
這話說的很輕,若非道人在側,怕是根本聽不明是什麼。
「他……為什麼!」道人聞聲,額頭青筋暴起,雙手捏拳。
但突然,一隻手敲在了他的腿上,令著他神情一動。
「我當初說過,和這幫人打交道容易,卻也很難,如今,果然應驗了!」
盧延年輕聲說著,心態反而逐漸穩固了下來,但言語之間的絲絲冷意,還是暴露出了他的心態。
他知道,這是許郡守已經等不及了,只是,為什麼呢?
盧延年想不明白,大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啊,來不及多想,現在的情況是,應該怎麼辦?
想到這兒,他當即有了決定,將自家師弟衣袖一扯,道人一見,頓時會意,隨即側耳傾聽。
而在兩人不遠處,亭舍外的亭卒卻是有意無意的一直盯看著幾人。
瞧著兩人一番言語舉止,雖然不好接近,但有意無意之間,盯著幾人唇角琢磨著什麼。
未久,道人緩緩離開,見此情形,幾個亭卒也對視了一眼,便有一人也隨之起身。
而在亭舍里,盧延年卻是將幾人的小動作一一收入眼中。
但他也只是冷眼旁觀,沒有絲毫的動作,只是眼神愈發冰冷。
同時,隨著時間緩緩流逝,漸漸的,遠方車馬聲傳來,此處看去,輪廓依稀可見。
盧延年一瞧,面色卻是變得古怪起來。
「居然有同道在其中……」
感知著那股越來越近的壓力,以及天空之中,陣陣自動激發而反應的人道官氣,盧延年頓時有些口乾舌燥。
「這等威勢,只怕距離仙家已經不遠了!」
他深知,當今天下,仙家為避人道天子氣,多已不出沒於人間,為的就是避開和人道龍氣的直接衝突。
按道理說,這樣的存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成仙啊,怎麼會突然和凡人廝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