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天人感應種禍不淺
「這天下應該如此嗎？」魏延壽聞聲，喃喃道。
這一刻，他很迷茫，老師教授自己的，和當前這個時代所有人的認知都不同。
即使那些郡里飽讀詩書，偶爾宣講一方的大賢，也不曾聽聞會這樣去做。
一邊，吳宣看著他，也想到了自己，他也明白，這話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對一個不足十歲的少年而言，還是過於沉重了。
可這種事卻又是當下不得不面對的事實，一個年輕人還未固定的思維，就是最大的利器。
尤其是隨著宣帝時期天人感應，鬼神迷信的思想逐步發展，使漢朝在輿論上也逐漸處於不利地位。
在宣帝之前，雖然天子也利用神神鬼鬼作為祥瑞，但一定程度上其實是受到制約的，雖然誇言祥瑞，鼓吹統治，可對於不絕史書的災異，卻不置一詞。
到了昭帝時，利用祥瑞作為功績就有些難以為繼，故而也比較少。
但到了宣帝之時，出於自己合法性的問題，則選擇了全面接受天人感應之說。
不僅對於祥瑞充分認可，對於災異也給予了回應。
認為災異之事，乃是「天地之戒也」。
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於是，民間紛紛藉此討論，熱度不下，就成了應有之義。
而當年武帝一朝時，董仲舒則熱衷於以《春秋》推演天象預測，但由於實際上是窺測漢室的興衰，因此，武帝直接將他下獄，後來，雖然免死，但再也不敢復言災異。
昭帝時，眭弘也以天意揣測禍福，結果本人被處死，但到了宣帝，則承認了其「漢家堯后，有傳國之運」的說辭。
同時，對於天下災異禍福，又屢屢下令問於天下臣民，這樣一來，便使得民間災異之說大盛，而前文的李尋，便是如此。
此人的預言，使得他在以後，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到了元帝、成帝以來，隨著天下頻繁發生的災異現象，讓漢家即將滅亡的觀點深入人心，改朝換代的思想逐漸起步。
雖然，宣帝頻繁宣揚天人感應，災異禍福，是為了穩固自己的統治，但隨著思潮的擴大，反而成為了滅亡漢室的直接誘因。
而吳宣要做的，就是改變這種風潮，當然了，這並不代表著吳宣就要維護漢室的統治，對於他而言，漢室應該滅亡，這樣在未來一個新王朝的構建中他才能隨心所欲的勾勒藍圖。
當然，這個新王朝，也絕對不會是歷史上的新莽政權。
歷史上的新莽，可以說，完全是承漢之弊，而改革又無措，使得漢室二興。
這種錯誤，本身是可以避免的。
要知道，後來可是逼得漢室玩起了再獲受命的把戲鬧劇。
可見災異之說，禍害不淺，畢竟，你既然承認了祥瑞，又認可了災異，那麼祥瑞是福，災異必然是你惡政所致了，而頻繁的災異，必然是老天要亡你了。
這種天人感應的說辭，真可以說，完全是前人給後人挖坑，讓後人掉進去出不來了。
以至於在小小的通會鄉里，都有人把這次洪水的再度泛濫往「無道」上扯。
同樣，像方仙道這樣的勢力，則也是借著宣帝、元帝以來這股風潮重新崛起，畢竟，這夥人是真的有本事。
借著天下人避禍延福的本能，方仙道成為了地方郡守的座上賓。
甚至，像盧延年這樣的地方領袖，開始通過地方***向著中央朝廷滲入。
如果，吳宣想要壯大自己，那麼這次的東郡之行，就非常重要了。
郡守乃是外戚出身，而外戚又是宣帝之後，漢朝的重要政治力量，隨同能被他們所引薦，那麼，苦於災異為害的當今，或許能壯大一波。
當然，吳宣也深知這種思想的頑固。
「那麼，接下來見不見盧延年呢？」對於此人，吳宣倒不是畏懼，既然通過靈目已經看到了東郡相關事宜。
甚至，自己在無意之中打破了郡守和方仙道的某種算計。
但只要自己不主動暴露，以他們的能力，想要獲知真相還很難。
而且，還能想辦法反向滲透一波方仙道和地方。
東郡。
「如郡守所料，方仙道盧延年等，近些時日，果然不曾將郡守所吩咐之事上心，反倒是欲要同通會鄉一士人接觸……」
「士人？」
許郡守聞聲，陰沉的面色不起一絲波瀾，彷彿這一切盡在他的預料之中。
實際上，作為外戚，他能空降東郡，本就是許家和王家乃至於群臣博弈之後的成果。
隨著去年黃河大水之事被李尋不幸言中，天子的內心深處如何不去表述，但朝堂之上，卻是反覆同文武大臣討論得失。
這種情況下，作為外戚的他們，就需要竭盡全力了。
若非大將軍王鳳的拙劣言辭，只怕還輪不到他來。
但到任之後，隨著河水的泛濫，他心下也漸漸明白，事情開始往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了，哪怕方仙道口口聲聲承諾會解決此事。
但現在已經遲了，隨著鯉魚精的死亡，很難說河伯水神會準備做什麼。
且隨著長安傳書到來，他也必須儘快要趕回去，因為，東郡之事遷延日久，使得朝堂之上，天子也產生了不滿。
並且已經有人私下建議冊封王家等四人為列候。
雖然，這種情況不可避免，但他認為，眼前朝堂的勢力衝突之中，若王氏封侯，只怕對許家很有可能會非常不利。
畢竟，如今已非宣帝時，他們許家再怎麼煊赫，也不可能如當年一般。
他們差不多已經到頭了，但可笑，許家卻很便宜有人意識到。
哪怕，天子很寵愛許皇后。
良久，他抬起頭來，漠然道：「將方仙道一應諸事全部告知河伯屬下……」
你不做人事，那也別怪我過河拆橋了。
「這……」
下方之人聞言，面色一驚。
抬起頭來，卻看到郡守那冰冷的目光，一番對視，竟是直接打了個冷顫。
隨後，將喉嚨中的話語重新咽了下去。
他知道，如此以後，河伯水神必然將怒火傾斜在方仙道身上，雖然他們也知道有外戚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