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0 章 十六族胡

阿史那默督見有人救他，立刻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話，煌焱聽不明白，大概是感謝出手相救之意。

他雙腳踩好水下石頭，左肩頂住囚車想扶起，奈何囚車被卡在兩塊大石中間，有根柵欄還被擠斷了，就像肥腰束在腰帶中，卡死了。

煌焱叫曼妃嫣多喚幾人，片刻就趕來十幾名士兵，跳下水澗跟他一起抬囚車，大家扛着大水沖刷，一邊哼喊使出大力，最終也未能抬出，反倒出一身汗，被山間冷風一吹，一陣哆嗦。

曼妃嫣着急，難過：「這可怎麼辦？」

煌焱叫人找幾根粗壯木棍，插在大石底部試圖扛起，奈何石頭太大太重，木棍被折斷，也未能抬起。

諸人心道，這死胡人身材肥胖，實在太重。

無法，只能開囚車！

煌焱從懷中摸半天，奈何適才一頓忙活，懷裏鑰匙不知何時掉了，在水中找半天也沒能找到，只得抽出懸掛腰上的鋒利匕首，伸手抹去臉上水漬，開始撬鎖。

幾個機靈的士兵立刻去取鐵刀，跑回來開始鋸木頭，眼看水勢越來越大，溝渠逐漸被填滿，阿史那默督好幾次都被蒙在水裏，快被淹死。

鎖是純鐵打造，製作它的匠人國內也出不了幾個，再尖利的匕首也根本撬不開，有人又多叫來幾人，大家一起發勁兒鋸木頭。

不免有人抱怨：「這胡人何德何能，勞我這些人來救他，不若把他淹死在這裏，不管他，也不值什麼。」

站在石坪上的曼妃嫣聞言，阻止：「萬萬不可，這好歹也是一條人命，他死了，他家裏人一定會難過的，更會燃燒起複仇之心。」

士兵知她是太子情人，看她一眼，又看太子，煌焱只是乾笑，於是也不多說，大家繼續合力鋸木頭。

這胖傢伙，鋸一根木頭，根本出不來，他們左右拉扯，鋸了三根。

約過一個半時辰，好容易鋸斷一根，都累得滿頭是汗。

煌焱額頭豆大汗珠直冒，催促：「大家快點！這老賊眼看要被蒙死了！」

果然，眼下囚車整個都浸入水渠，只餘一角還能讓他勉強把嘴擠過來，呼吸到一點空氣。

這傢伙也是，不知多久沒漱口，呼氣出來一股臭味兒。

士兵強忍着，加快手上鋸木頭的動作，「喀拉」一聲，又鋸斷一根，過不多時，第三根也鋸斷，幾個七手八腳將阿史那默督揪出來。

他立刻滾倒到水溝旁亂石上，仰頭大口大口地順氣，口中不住吐水，眾人渾身都濕透了，也一起爬上坡來坐倒，喘著粗氣。

曼妃嫣見有驚無險，臉上露出笑容來。

煌焱叫幾人把這死胖子揪上石坪，用他身上鐵鏈綁綁好，拴在一根三人才能合抱住的樹上，派二十幾人一齊盯着。.

阿史那默督死裏逃生，也算有驚無險，靠着大樹坐倒在草坡，閉目仰神。

曼妃嫣走到煌焱身邊，見他站在高處一直望着山下曠野千里的草原，似乎在偵視着什麼，輕聲：「太子你在看什麼？」

煌焱轉眼瞧着她睫毛濃密的桃花眼，道：「我們自京城出征時還時節，在陰山以南的河套平原還是七月時節，這轉眼就八月深秋了，也不知回到京師要到幾時了。」

曼妃嫣靠在他身旁，「你說得極是，希望這一仗能順利打完，東胡答允不再入侵中原，我們也就可以班師回京了。」

煌焱輕輕一笑，「希望如此。」

曼妃嫣想到什麼，問：「冷大哥呢？他怎麼還沒回來？」

煌焱皺眉，「我也奇怪，都去了一整天，也不見回來。」

曼妃嫣驚恐，「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難道是被胡人給發現抓起來了？」

煌焱眉心攏得更緊，「希望不會如此。」

煌焱轉眼見她憂心忡忡，忽然問：「你好像很關心他？」

曼妃嫣詫異，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尷尬：「我在為先帝守陵，在帝陵呆過一陣子，冷將軍也在那裏任職，我們倆就漸漸熟識起來。」

煌焱盯着她瞧半晌，「好像不止如此吧？」

曼妃嫣一陣驚訝，看他眼眸中似乎閃現涼意，連忙：「你不要誤會，真沒什麼。」

煌焱盯着她雙眸，眼中從未有過的凝重，認真：「你幹嘛這麼緊張？」

曼妃嫣驚嚇，撫著自己臉頰，「我……我、我有嗎？」

煌焱轉眼不再看她，望向壯美草原，淡淡道：「其實你不必隱瞞，我都看出來了。」

曼妃嫣心中一沉，臉上紅得發燒，垂下眼眸，低聲：「我……我對不起你。」

煌焱卻輕輕一笑，轉過身來，「為何道歉？」

曼妃嫣小心翼翼抬起眉眼，「你我有上一世之約，我不該與別人糾纏不清。」

煌焱眸色凝重，嘆息：「在你心中，你我難道僅僅是因為上一世之約？」

曼妃嫣對視他盈盈欲動的凝重眼眸，小聲：「不……不是！」

煌焱長嘆，轉身不再看她，負手立在半山腰上，凝望壯美山河，深深嘆道：「說起來，你其實不必跟我道歉，畢竟我離開得太久，你不必為我怎樣，你有你的自由。」

曼妃嫣心中一痛，拉住他衣袖，「冷大哥畢竟已有妻室，我不會與他怎樣的，他也不會胡思亂想。」

煌焱冷笑：「你控制你自己的心即可，還能控制別人的心？」

曼妃嫣嘆道：「我過去已經跟他說清楚了的。唉，他現在生死未卜，我不想再說這些。太子，你還是速速派一隊人去把他找回來吧，千萬別出什麼意外。」

煌焱頷首，「你說的是。」

他立刻走開身邊，走下半山腰，吩咐一隊人馬去找冷墨鋒。

曼妃嫣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輕輕嘆口氣，心中又想起適才那番對話，心裏不是滋味。

正在此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小姑娘，你在想什麼？」

曼妃嫣嚇一跳，回身，頓時驚得臉色慘白，後退一步，只見一個肥胖魁梧的壯漢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凶神惡煞的臉上頂着兩隻透露著危險氣息的銅眼，盯着她瞧了半晌。

阿史那默督！

他……他怎麼出來了！

轉眼一看，只見那顆大樹旁二十幾名士兵不知何時已全部悄無聲息死去，而他身上的繩鎖居然全部斷裂，散落樹根周圍。

他居然成功逃脫了！

阿史那默督眯着眼，笑嘻嘻：「小姑娘，在下還真該感謝你適才救我！」

曼妃嫣聲音顫抖，立刻後退幾步，驚嚇：「你……你是怎麼掙脫的？你、你要幹什麼？」

阿史那默督嘿嘿陰笑，幾步攆上她，把她逼至濃密的樹林亂石間，笑道：「在下不幹什麼，只是來感謝你呀！」

曼妃嫣喉頭哽咽，想從他身側閃過，卻被撲上來一把撈住腰身，摟抱在懷中，右手大掌向上一把就掐住她咽喉，在她耳畔陰險笑道：「別亂跑，小姑娘，在下還要感謝你剛才從水中救在下呢，在下可是並無惡意！」

曼妃嫣強烈掙扎，但他力氣已比一般中原男人大，她的掙紮根本無濟於事，反而使他掐着她喉嚨的手越來越用力，逼得她一陣咳嗽，卻又發不出聲音。

阿史那默督陰嘖嘖道：「趁現下左右無人，小姑娘趕緊跟隨在下離開吧！」

曼妃嫣掙扎著被她拖進身後山林中，向著山上拖去，嚇得她淚流滿面，呼吸越來越不暢，臉蛋都憋得通紅。

這一路荊棘叢生，他拖着她急走，樹枝掛破衣袖。

此時就聽到山腰中傳來煌焱焦急的喊聲，她情急想回應想大喊救命，可身後胡人死死掐住她脖子。

阿史那默督笑嘻嘻安撫：「小姑娘不要害怕！在下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曼妃嫣心中奇怪，原來他是會說中原話的，因何之前一直假裝不通語言，難道是有意引得煌焱和冷墨鋒公然說出禦敵之策，他好於中取便？

越想越害怕，不知這廝要把她拖向何處，恨不得立刻咬舌自盡，只是他似乎以防后著，她連舌頭都伸不出，只是一頓扭捏掙扎。

阿史那默督拖着她穿過無數參天古樹，不知行了多久，他忽然一把扛她在肩上，向著山上急奔，別看他體重驚人，體力十分充沛，背着這麼個大活人，行走山間如履平地，轉眼間就奔上山頂。

頓時頭頂上遮蔽的樹木濃蔭全都退開，露出頭頂天穹，阿史那默督一把將她仍到地上，遙手一指北邊，笑道：「小姑娘，你看！」

曼妃嫣被他倒背着甩來甩去，早已頭暈眼花，好容易站穩身子定睛一看，立刻被眼前雄壯的美景給震驚了。

只見山腳下是一大片廣茅草原，幾乎望不到邊兒，與廣闊天穹連接成一線，一彎清澈寬廣的河流蜿蜒在草原上，河流邊散落大大小小無數圓頂帳篷。

極目遠眺，這些帳篷以一種極規律的形式圍繞着部落中心在草原上鋪展開來，居然多得望不到邊，這些帳篷間散落大群綿羊、駿馬、毛氈。

阿史那默督一臉榮光，笑着向她道：「小姑娘，你看，是不是很壯觀、很威武啊？」

曼妃嫣禁不住點頭，已忘記此刻自己正跟一個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胡人首領站在一起，激動道：「這裏真的是太美了！這……這是什麼地方？」

阿史那默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把她驚得花容失色，豪爽大笑：「我就說你們中原人見識少，連這裏都不知道，這裏就是東胡十六族聚義的漠北王庭，我們偉大的英雄阿史那謨邪汗王就在這些帳篷簇擁的中央，享受着萬民的朝拜。」

曼妃嫣大驚，雙腿一軟，失聲：「這……這裏就是漠北王庭？」目光在遠處那些大大小小的帳篷上掃過。

阿史那默督看她一陣吃驚，大笑：「呦，你還知道漠北王庭？對對對，按你們中原人的話來命名，就叫「漠北王庭」，哈哈哈！」

曼妃嫣吃驚，禁不住就後退幾步往回跑，阿史那默督睜大眼，立刻攆上一把撈住她腰將她扣在自己肩膀上，發出一陣得勝歸來的大笑聲。

「小姑娘不要跑，你救了我，我可是要好生報答你的，哈哈哈！」他大笑着，聲震四野。

曼妃嫣拍打着他的熊背大哭，「你快放我回去！你既知我是好心救你，便更不應該不顧我的抗議帶我去我不願去的地方，你快送我回去！」

她一片好心，卻被這個老奸巨滑的傢伙算計了，欲哭無淚。

阿史那默督哈哈大笑着往山下奔去，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們草原上的規矩，搶來的可是最精貴的！你心地善良，默督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曼妃嫣聽他話裏有話，深知吉凶難料，更加劇烈掙扎，誰料這胡人一個拳頭招呼過來，她身為中原漢家女子，根本不經打，就暈了過去。

阿史那默督歡歡喜喜穿過無數北地高寒針葉林，向山下奔去，漠北王庭的十六族胡人聚居地，已近在眼前。

恐怕曼妃嫣清醒的時侯，萬萬沒想到，自己是以這種方式進入到這個神秘的國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