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征服與被征服

凜冽的寒風讓我逐漸平靜，背靠着欄桿，還算溫暖的陽光把我的影子拉長到走廊盡頭。

我還在不停安慰自己，就在此時，樓道傳來窸窣的腳步聲。空曠地迴音在安靜的教學樓里顯得格外清晰。我心跳加速：「完蛋！怕不是班主任巡視班級來了。」仔細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

心裏默默倒數着他踩踏樓梯台階的步伐。

——三！

——二！

——一！

屏住呼吸，大腦飛快地思考該如何應付。

一隻藍白相間的帆布鞋率先進入的我眼帘，熟悉的身影緊跟着從拐角完全走出，是馮龍。我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重新歸回原位。

看到我在走廊，轉身動作還未完成他就僵在原地，二人四目相對，他滿臉不知所措，嘴角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緩緩走到我面前想要說點什麼，見我死死盯住他，有些尷尬，半張開的口也緊緊閉上，低下頭從我身旁經過，站在班級門前，「報告！」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正在唾沫星子亂飛的英語老師。

老師放下手中的教材深呼吸了一口，「你看看錶，現在幾點了？你……唉…算了…外面站着吧。」說完繼續講課。

大概兩分鐘后，我打破了看似平靜卻又充滿壓抑的氛圍。

「馮龍，我問你，你早上幫我還錢了沒有？」

「哦…還…還沒呢…呵…呵呵。」

聽到他這樣說，天真的我居然認為只是沒還那麼簡單。我語氣稍微緩和，「那好，你給我吧，我等下課自己去還。」

「萬林，錢我現在給不了你，你不是幫方傲記賬嘛，你讓他先幫你還上，我解決你們的吃飯問題，你看要不要得？」

「你什麼意思？我錢呢？」

「實話告訴你吧，你那點錢我拿去還賬了，算我借你的……」他把早上我給他錢后發生的一切說完，我猶如五雷轟頂傻傻愣住，腦海一片空白。

原來，他不止是在我們樓下記賬，還在東邊高年級教學樓下小賣部欠下數十元。然而就在他絞盡腦汁也沒想出怎麼還錢的時候，我那筆錢無疑是雪中送炭。在人性和金錢中，他義無反顧選擇了後者。

面對他兩手一攤，滿是你奈我何的嘴臉，憤怒的情緒直衝腦門，下課後，老師前腳剛走。我一把抓住他的脖領大聲罵道：「狗雜種，老子該你欠你啊！」沒等他反應過來，抬手一拳掄到他鼻子上。

「哎喲…」他悶哼一聲，捂住鼻子，可能是我太用力的原因，鮮血順他指縫中流出。

我從未想過，就是這麼一拳，並不算很嚴重的一拳。卻把我兒時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和滿懷的理想抱負打得煙消雲散。

我是在半分鐘后被方傲和力凡拉起來的。很簡單，瘦弱矮小的我怎麼可能打得贏比我高半個腦袋的馮龍。就在我打完他那一拳后，惱羞成怒的馮龍反手把我絆倒，接着瘋狂的揮舞雙臂沖我捶打。邊打邊罵，「你他媽的，跟你好好說，你還敢動手？讓你打…我讓你打！」我捂著頭任他叫罵。

班級同學見我倆在走廊扭打，跑出來幾個拉架的，力凡、方傲就在其中。走在前面的人拉不住，力凡跑過來一腳把他踹開「給我住手！」馮龍踉蹌幾步險些摔倒，轉頭就要開罵。

「我……」在他看清站我旁邊的方傲后，竟硬生生把後面的字咽了下去。

「你罵出來試試看。」方傲指着他說。

傻子也能看出來現在是拉偏架，他也識相沒再說話。

我在下午第三節體育課被叫到辦公室，通知我去的是馮龍，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班主任面前顛倒是非的，辦公室里班主任只問了我兩句。

「為什麼動手打人？」

「他…他欠我錢。」嘴笨的我支支吾吾答道。

「欠你錢？欠你錢你就打人啊，還把人馮龍打的鼻子出血，你是黑社會啊？」不分青紅皂白的責問讓我啞口無言。

最終，在他以回家反省的壓力下，我選擇妥協。答應他寫保證書並在班會上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檢討。

委屈和不甘讓我幾乎崩潰。

班會上我無法想像自己居然平靜的念完保證書並向馮龍誠懇道歉。我以為我會流下委屈的淚水，會在心裏默默問班主任憑什麼？會在下課後對着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謾罵。可我卻什麼都沒想，什麼也沒做，只是安靜服從。

也許從辦公室出來那一刻真正的萬林已經死去，而此時站在這裏的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