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色
「我走了。」
落落跟跟媽媽打個招呼，推門而出。
噠噠噠下了樓，今天的空氣一片清新。小區的綠化上流動着水滴，似乎是剛剛噴灑過。
落落一頭齊肩黑髮，帶着一副綠框眼鏡，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很乖巧。
女孩個子不高，在小學六年級里也算是比較矮的。這也是她苦惱的一點，不過她堅信上了初中后自己的身高就會竄一竄。
女孩走在上學的路上，周圍很多和她年級差不多的學生。大部分都由家長接送。因為她家離學校很近，幾乎是出門兩分鐘就到學校了，媽媽也懶得去送她。
今天落落的書包比平常更重一點，因為裏面放了很多零食。這是要趁下課分享給零兒的，哦，還有墨兒。
她也很為昨天發生的事情生氣，零兒和墨兒都是她的好朋友，她們都是很好的女生。
進了學校，剛推開班級門落落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平常同學們畏懼班主任都是很安靜的，可今天教室里像菜市場一樣吵鬧。
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能讓他們忽視班主任的威嚴，興緻勃勃地討論。
落落想找個人問問，但她在班級里的地位有點尷尬。雖然她常年在年組名列前茅，可因為形象和輕微自閉症的原因在班級里能搭話的人很少。
本來她都做好孤身一人度過整個小學的準備了，但總有些人能夠像水流一樣從細微之處流淌進去。
落落的意思是說，零兒總是能找到自己的空閑時間，並像水一樣慢慢流淌進自己的身體，帶來一片溫暖的陽光，將自己從孤獨中解救出來。
她向一群男孩圍着的地方靠了過去，因為那裏談論的最歡快，應該能聽到點東西。
圍繞的中心是坐在桌子上，踩着一個凳子的遲田，也就是班主任總叫的小田，他正眉飛色舞的講着什麼。
落落還認出那個凳子是零兒的凳子。
她挺討厭這個男生的，不僅是因為昨天的事情。這個人平常就總是捉弄女生，而且非常惡劣。聽說有過家長找到班主任，但最後不知道為什麼不了了之了。
一個在外圍聽的女生看到了落落，竟然主動過來跟她搭話。
落落感到詫異，小學六年這個女生都沒跟自己說過一句話，可今天竟然主動搭話了。這種異常的舉動令落落有點不安，同時也更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因為自閉症的緣故，落落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退。這個女生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目光里有藏的很深的嫌棄。
但看起來還是歡快地笑着，跟落落說道：「你聽說了嗎？有關墨兒的事。」
墨兒？落落心思一動，更好奇了。
「我跟你說啊，聽說墨兒有傳染病，可危險了，能讓人身體爛掉。真是的，明明有傳染病還故意往學校里來，安得什麼心呢。學校也是，怎麼能讓這種人進來……」
「你……你說什麼？這是誰說的！」
落落一着急說話就有點吞吞吐吐的。那女生罕見的耐著性子聽完她說的這幾個字，然後一指正在噴口水的遲田。
「喏，遲田正在講呢，大家都這麼說。我覺得你還是離零兒遠一點吧，她跟墨兒那麼近，說不定已經被傳染了。」
落落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憤憤地撥開人群到了遲田很前。
「這是我親眼所見，那個墨兒眼睛裏往出冒黑線，身上還有腐爛的地方，跟個女鬼似的，絕對是有什麼傳染病。還有那個零兒，我早就說她是個心機婊，估計已經被傳染了，真噁心。」
說着他還呸了一聲。
「你們看那個墨兒的眼睛，才小學就戴美瞳，指不定私底下是個什麼樣的人，說不定生活里就是……」
落落聽得腦袋裏就像著了火一樣，她實在聽不下去這種惡毒的發言了！為什麼他這點年紀卻能說出這種話來！
落落衝到他面前，臉漲紅的像被顏料塗了一般。
「你閉嘴！零兒和墨兒才不是那樣的——！」
用了自出生以來最大的力氣，落落大喊的聲線都變了，直接覆蓋了班級里七嘴八舌的聲音。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閉上嘴，將目光放在這個平時說話都費勁的小姑娘身上。
落落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各種各樣的目光刺在她的身上，自閉症又開始發揮它的作用了，小姑娘顫抖了起來，突然很害怕。
這時遲田從桌子上跳了下來，似乎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他一腳把零兒的凳子踢到旁邊。
叮咣的聲音在安靜中顯得無比刺耳，落落又抖了一下。
遲田目光陰沉，雖然平時也有被打斷過可也沒這麼惱火。特別是在看到落落還在害怕的抖著時，他就更惱火了。
這麼一個膽小鬼也敢跟自己吼？！就這個小矮子也敢出來逞英雄？！
他走到落落跟前，整個人比落落高出一大截，陰沉地俯視着她。
「你剛才說什麼？來，你再說一遍！」遲田這麼說道。
落落在這一刻顯得無比脆弱，可沒人站在她這邊，班級里的同學都以一種看戲的表情看着落落。
可能他們也對落落平常的不合群感到不滿，也可能是畏懼遲田，服從於他的強權。
大概誰也沒想到落落竟然真的又說了一遍，只是這次明顯聲音很小，要不是靠的近遲田都聽不到。
「零兒……零兒和墨兒不是那樣的……」
這蚊子一樣的聲音令遲田更惱火了，他推了落落一把，柔弱的落落摔了個跟斗，胳膊在桌子上嗑出一個口子。
落落捂著胳膊，低着頭，眼睛裏全是水光，不敢說話。
遲田明顯不打算就此罷休，或許是欺凌弱小給了他扭曲的快感。他像失了智一樣，抬起腳用力向落落的腦袋踹去。
這一腳踹下來落落一定很慘。幸好，這時傳來了班主任的聲音。
「喂！你們在幹什麼呢！」
學生們騷動起來，趕緊跑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去。
遲田也慢吞吞地回了座位，只剩下落落捂著胳膊小聲地哭。
「這是怎麼回事？！」班主任皺着眉毛喊道。
「是她自己摔倒的！」遲田大聲說道。
一片安靜。班級里沒人替落落辯解，也沒人戳破這個拙劣的謊言。就好像遲田說的是真的一樣，真的只是落落太笨，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班主任看看地上的凳子還有上面的腳印，目光閃爍了一下最後給落落扶起來送回她的座位。
開口訓斥，卻不是沖着遲田，而是沖着落落。
「以後走路小心些，怎麼說話費勁走路也費勁呢！」
落落不停地哭。班主任隨便安慰了兩句就說道：「行了，準備上課吧。」
「對了，你，把凳子扶起來，沒點眼力勁。」她指著一個男孩這麼說道。
落落本來是想跟老師說的，不是想說自己被欺負的事情，而是遲田在造謠零兒和墨兒。
她能想像到這對她們會有多大的影響，甚至會成為一輩子的陰影。就像自己一樣。
那些善良的人經歷過傷害就很害怕別人也經歷這種傷害。因為她們的心很軟，知道那是多麼的難過。
可在她準備向班主任說這些的時候，她彷彿看到了一片純黑的墨色。一個聲音告訴她，說了也沒用的，班主任不會管這些。
落落不自覺的就相信了。她看了看不再流血的胳膊，那裏依然很疼。
窗外。
一片綠色的樹，五顏六色的花兒綻放。明明陽光那麼璀璨，可為什麼她會覺得很黑呢？
好黑啊，就像是黑色的陽光遍佈了大地，黑色的植物在這裏生長。一片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