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弗花 - 李斯·塞羅的歌謠 中(Song O…

第5章 弗花 - 李斯·塞羅的歌謠 中(Song O…

「修士,小心!」一名神劍團士兵朝他沖了過來,接着身後當的一聲響動,是兵器交接的聲音。弗花這才想起,是自己身上暗紅色的教士袍讓士兵將自己認作了一名苦修士。他轉過身來,還未來及道謝,只見一個近乎兩人高的半獸人手中巨斧一揮,怪叫着將那士兵的腦袋和肩膀一齊削了下來。

殘酷**的場面他讓的胃裏急速的翻湧,他捂住嘴巴努力剋制,但晚餐還是不受控制的噴涌而出。一位貴族少年又怎麼哪裏見過這種活生生的修羅場?他感覺到腦袋嗡嗡作響,眼淚鼻涕早就在不受控制的流出,甚至尿了出來。曾經的騎士訓練也早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恐懼終於侵襲了全身。他發出嬰兒般的哭喊,這時候也根本就不再去管身後還有多少半獸人在追趕,只知道沒命的瘋狂奔逃。

殘肢、屍體、斷劍、碎盾……散落一地。整個營地已經被半獸人和活屍突破,神劍團的建制似乎已經垮了,戰鬥隨處都在發生,或者根本稱不上是戰鬥,這只是一場屠殺。

少年胡亂揮舞著隨手撿來的還算完整的一把長劍,腳下漸漸感到吃力……他根本無法確定自己所行的方向,也許轉眼就會沖入敵群,也許馬上會被身後的追兵撕成碎片。他處在崩潰的邊緣,但為何仍在奔跑?他預感到屬於他的審判即將到來,恐懼和悲傷再不能改變什麼結局。所以他唱起了歌,如果要死去,不如就死在歌聲中吧!從嗓子裏傳出的歌謠旋律回蕩到耳朵內,接着攝入心神……

塞羅……塞羅……塞羅……

向著(抽泣聲)向著那遙遠的故鄉去吧……

那是英雄的故鄉,那是我們嚮往(抽泣聲)……嚮往的地方……

勇敢的塞羅……勇敢的塞羅……

你的腳下散發光芒……你的事迹(抽泣聲)……事迹被世人銘記……

前進吧!前進,前進,前進!

我們一起衝破黑暗

我們一起迎接新的朝陽

就用塞羅的名字吧!

旅行者塞羅……旅行者塞羅……

重回故鄉

重回故鄉……

弗花·庫那克用斷斷續續的哭腔反覆吟唱着這首名為《塞羅旅行者之歌》的曲子,手中的劍不自覺的在空氣中打着節拍。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個時間還會在唱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嚇破了膽以至瘋掉。但他腳下的步履逐漸輕盈,心神也在恢復著平靜。隨着歌謠的反覆,他越發感到無比的悲傷,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嘔吐,停止了哭泣,嘴角竟然在微微泛起笑意。

「趴下,修士!立刻趴下!」一聲凌厲且清脆的吼聲從前方傳來。這一次,弗花敏捷的反應出自己修士的身份,並立刻俯身趴倒在地。

一連串密集的弩箭穿透濃霧,箭匣機關發出整齊劃一的咔嚓聲,響徹夜空。這是弗花至今聽到過的最美的旋律。

「重裝!」

又是一陣整齊的步伐,射完連弩中的十發弩箭后,前排的蹲著的士兵起身,與後排士兵一齊後退。新補上來的兩排士兵立刻就位,重新開始了瞄準。

「等!」發號施令的女軍官舉起一隻拳頭,士兵們箭在弦上,停止了射擊。

「修士,快過來!」她向著趴在地上的苦修士使勁招了招手。

讚美愛神,讚美教團!弗花起身跌跌撞撞的奔入了教團士兵的陣地中。

「別來無恙,修士……等等,射擊!隨意開火!」

女軍官話剛說一半,

立刻再次下令士兵開火。弗花扭頭看去,之前追在自己身後的半獸人倒在地上,身上插滿弩箭。但很快,與半獸人一起倒下的那些早已死去的精靈遊俠,卻晃晃悠悠的爬了起來,他們嘴裏發出嘶啞的怪叫,揮舞著柳葉彎刀想要發動衝鋒……

弗花聽到自己的喊聲:「射他們的……射他們的頭部!」

一陣箭雨過後,精靈遊俠們迎接到了他們的第二次死亡。這讓女軍官和士兵們得到了喘息得機會,他們都大汗淋漓,呼哧呼哧的大口喘著氣。

「一位苦修士的知識永遠是那麼重要。」女軍官滿意的向弗花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微笑。

「中尉艾斯爾·坎迪,感謝您的幫助。順便說一句,您是我見過跑得最快的人……」坎迪中尉和大多數女戰士、女軍官類似,有着曲線的身材、堅實有力的肌肉、白皙的皮膚以及十分普通的面容。「請您原諒,千萬別誤會,這是我對苦修士的敬意。」她急忙補充道。

「多虧愛神保佑,我們應該感謝圖書館,坎迪中尉。」書上的知識第一次起了作用,現在弗花有些後悔平常沒有再多看一些了。他尷尬的抹著臉上的鼻涕和眼淚,拉起兜帽蓋在頭上,「王子現在安全嗎?」

「原諒我,修士。我沒有時間去確認其他任何事情。我們的隊伍從一開始就被敵人分割開了,噁心的屍體和該死的獸人到處都是,到處都是。」女中尉皺起眉頭,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說實話,到現在為止,我沒有見過任何一位上級軍官,沒有接到任何命令,沒有傳令兵或聽到任何號角的召喚。我們見到的只有被屠殺的士兵,聽到的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喊殺和慘叫。你見到的這些人是僥倖活下來的,因為我們的一大半人都在睡夢中就被殺了!那些優秀的士兵,就這樣死的毫無意義,毫無意義!而我他媽的根本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很抱歉,我對王子的現狀一無所知。請恕我直言,修士,我們的閑聊就到此為止,現在我還有個該死的陣地要防禦!」

「我明白,中尉。我們都一樣……沒人知道發什麼了什麼。」弗花看着雙眼通紅的艾斯爾中尉,又環顧了一圈四周,終於鼓起勇氣輕聲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至少,你還在戰鬥。但是……請看看吧,這條防線還有什麼意義?」

神劍團殘存的半個排士兵構築了這條血肉防線,在他們周圍是成堆的半獸人與不死精靈的屍體。現在,他們的前後左右均已被濃霧、火光、哀嚎、吼叫以及那時不時響起的該死的串鈴聲所籠罩。每個人都清楚,他們堅持不了多久了。

「你們不能一直守在這裏,中尉。」弗花說出的話讓他自己都感到驚訝,「不會有新的命令能傳達到這裏了。不要讓你的人白白犧牲,那樣毫無意義!」

「您說的沒錯,看來不大可能等得到任何命令了。」女中尉艾斯爾·坎迪平靜的望着前方迷霧中慢慢逼近的陰影們,她臉上掛着鮮血,宛如一朵嬌艷的浴血紅花,看不出一絲懼怕。「神劍團的士兵就算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會丟掉自己的陣地。如果結局如此,我會欣然接受。」

「你的陣地已經丟了。」弗花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提醒道,「而且此時此刻,你們遠有比赴死更重要的任務,你知道你該怎麼做。」

短暫的沉默,接着艾斯爾中尉一雙棕色的眼睛直盯着弗花。接着,她用十分敬重的語氣問道,「那麼,愛神給您的指示是什麼,修士?」

弗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服艾斯爾·坎迪的。但現在,他和這位女中尉,以及半個排的士兵已是衝殺到了伊諾魯克王子的華麗營帳外。連他自己都十分懷疑,為何突然如此幸運?當看着遍地的屍體和被射成蜂窩的帳篷后,弗花才知道,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幸運。他和艾斯爾中尉都感到心中竄起無比的涼意,難道,我們來晚了嗎?

「殿下?」弗花咬着牙衝進了賬內,裏面空無一人。臨時壁爐內的火還在燃燒着,除了多出的滿地箭矢和散落的書籍、捲軸外,一切和之前並無兩樣。他摘下掛在一旁的「哀悼」劍,看着這柄輕盈華麗的黑色隕鐵長劍喃喃自語:「佩劍都沒有帶,你究竟去了哪裏?」他堅信,伊諾魯克·愛恩索德絕不會在沒有拔劍的情況下束手就擒,他之前並不在這裏。

「我在這裏沒見到任何一位騎士,死的活的都沒有。既然如此,我想他們一定已經護送王子撤離這裏了。」艾斯爾分析道,「我認為,現在我們應該想辦法儘快和他們匯合才是。」

「您說的對,中尉。如果我們知道瑞麥斯大人和他的騎士們在哪裏的話。」弗花望了望距這裏不遠處,籠罩在迷霧中那正被熊熊大火燒着的公爵大帳。有什麼事不太對勁,一種不祥的預感浮上他的心頭。

「那邊的喊殺聲音最大,找到大部隊機會應該更大一些。」艾斯爾抬手指了指,「您的建議是什麼,修士?」

「不……我不認為那是正確的選擇。」他突然聽到自己的拒絕,「您說過,至今為止,還沒聽到任何召集的號角被吹響。想想看,如果瑞麥斯大人他們真的在那邊,他為什麼不吹號?」

「他不希望其他人聽到號角后靠近?」

「正是。」弗花點點頭:「如果我們的主力在那邊,那麼一定是發生了一些事,一些我們所想像不到的事。」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艾斯爾的問題他無法回答。不知不覺,這位神劍團的女軍官在行動時都開始主動諮詢起他這個連半個苦修士身份都算不上的人了。出於軍士們對神職人員天然的尊敬,他並覺得不意外。然而,任何一個建議、一個決定,將會決定這三十來人的生死,他頓時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壓在了肩膀,壓得他難以呼吸。

「長官,這裏還有一個能喘氣的。」正躊躇間,一名中士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趕了過來。「半邊身子燒傷嚴重,身上沒有受到其他外傷,現在昏過去了。」

「弄醒他。」艾斯爾努了努嘴,有士兵得令立刻上前掏出水袋潑醒了那傷者。

那人左半側身子皮膚和衣物都燒焦了,連着半邊頭髮和臉。他醒過來后立刻疼得哇哇叫了起來。涼水衝掉了臉上的污漬,弗花這才認出了眼前的人。

「你的主人在哪裏?王子在哪裏?」他在女中尉開口詢問之前搶先發問。

「我……我……我不知道,哦,天啊,我要死了……」年輕的詹姆斯·石通雙眼通紅,顯得有些神志不清,「火……我着火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這孩子已經嚇傻了。」艾斯爾搖頭道。

「鎮定點,侍從!」弗花大喝一聲,似乎震懾住了這位半身燒傷的公爵侍從,「詹姆斯·石通,你不會死。想起你的名字,記起你的身份,然後回答我,你的主人在哪裏?」

「瑞麥……瑞麥斯大人去,去找王子殿下了。他允許我……允許我休息。我正在睡覺,是的,我正在睡覺時,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忽然就好熱,一切都好熱,然後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連我自己都燒了起來,哦,天啊……」詹姆斯斷斷續續的描述著自己的遭遇,聽起來他在突襲發生前就已經和瑞麥斯分開,顯然無法知曉王子的下落。這少年最後見到王子和瑞麥斯的時間,甚至比弗花自己還要更早一些。

看來,伊諾此時應該就在瑞麥斯身邊吧?想到這,弗花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他看着眼前驚慌失措的侍從,彷彿看到了之前不久的自己——一位已經被傷痛和恐懼逼到懸崖邊緣的可憐的年輕人。想必如此,否則怎麼詹姆斯慌張到連他都不認識了?「花騎士,又挨罵了?」平日裏,他被瑞麥斯大人訓斥的時候,這個小子可沒少在一旁偷笑譏諷。

然而,我是怎麼從這一切中回過神來的?他看着詹姆斯那半邊已被燒爛、血肉混雜十分可怖的臉,忽覺得心下泛起一陣憐憫,往日那些小事的怨恨頓時也消散了大半。

「我想他說的是實話,中尉。」所以,他立刻招呼來了醫護兵。然而卻被艾斯爾中尉攔住。

「不急,修士。」艾斯爾將弗花拉到一旁,低聲道,「他是否在說謊我不好做出判斷,但我覺得他是個逃兵。因為他身上沒帶着武器,甚至連劍鞘都沒有。我不認為應該為這樣的人浪費我們緊張的醫療物資。」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在睡夢中被火焰點燃了他的房間,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驚慌失措的沖了出來,接着終於被燒得昏了過去。他沒有被直接燒死一定也是託了愛神的福澤了,難道這樣也算是逃兵?當然,弗花並沒有當着女中尉的面直接說出心中的想法,「這少年是瑞麥斯大人的侍從,我想我們無權處置。您說呢?」他聽到自己的聲音。

「如您所說。」艾斯爾略微考慮了一下,就放行了醫務兵,開始為詹姆斯治療。「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浪費了,敵人很快就會注意到我們。不能再耽擱,必須馬上轉移。」

是的,他們應該轉移。但是,轉移到哪去?去和大部隊匯合當然是最為理想的選擇,他所挂念的人和他所畏懼的人也許此時正在那裏。然而,這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如果是,那早該響起來的該死的號角為什麼沒有被吹響?看似最有希望的方向,大概也是敵人聚集最密集的陷阱。就像是張開網的蜘蛛,正在等待一隻只愚蠢的飛蟲前來自投羅網。

一聲來自奎爾龍斯的號角聲穿透了迷霧,穿過了夜空,鑽入了他的耳中。悠揚而堅毅。這不是教團士兵的集結號,而是只屬於愛恩索德家族的特殊號角聲。現在,它正在一聲……兩聲……不斷地被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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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舞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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