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弗花 - 李斯·塞羅的歌謠 上(Song O…

第5章 弗花 - 李斯·塞羅的歌謠 上(Song O…

這座臨時搭建的儀式帳篷內燭光昏暗。中間的木質講台後,三名苦修士身穿暗紅色長袍,列成一排直直的站着,他們一手捏著有着教團槲寄生與長劍徽章的項鏈,一手捧著教團聖典《愛之啟示錄》,眼睛都統一的眯成了一條縫,嘴裏正在念念有詞。

在他們旁邊,一名少年被兩名健壯的修女架著,正背着身被綁到一根粗糙的十字木樁上。少年的嘴裏先是被塞入了一塊又黑又黃的抹布,接着,修女們又粗暴的撕開了他的綢緞外套,露出了那光滑白皙的後背。「你再也不用穿這件衣裳了,弗花少爺。」站在他前面的修女嘴上絨毛賽過男人,也幸運的擁有着近乎男人的粗啞嗓音,她不懷好意的看向弗花又說了一句,「包括這條褲子。」於是,兩名修女又將那條褲子也扯成了碎片。

在被神劍團士兵強行帶到這裏時,弗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現在他有點明白了,他將成為一名苦修士。不,是他必須成為一名苦修士。而所有的信徒在成為苦修士之前,必須先接受三鞭的洗禮。也就是說,他馬上就要挨鞭子抽了。

他見過幾次類似的場面,因為不光是苦修士的入門禮,鞭刑也是教團懲戒一些較輕罪犯的常用手段。很不幸的是,被這種浸水皮鞭抽到後背的人,通常會皮開肉綻。尤其身體差一些的,休養月余傷口可能仍然難以復原。不幸中的不幸,他弗花的身體從來無法以強健來形容。

苦修士無論冷熱,身上只穿簡易的暗紅色布袍,腳上只穿草鞋,不蓄鬍須,不留頭髮,只吃素食,且需要定期佩戴懲戒鎖(一種佈滿倒刺扣在大腿的鐵鏈)。寒冷、炎熱、飢餓、痛苦是每日的修鍊內容。他們通過自我鞭笞與磨練,鍛煉超乎常人的意志。他們是愛神最虔誠的信徒,通過以自我肉身受戒的方式來代替世人贖罪。他們特立獨行,受人尊敬,卻也不被世俗理解。當然,弗花便是眾多不理解者的中的一位。所以,他馬上就要為他的不理解付出代價了。

瑞麥斯大人,為什麼?弗花幾乎不需要過多思考就知道這是誰的主意。他清楚,在那位高貴的英勇騎士眼中,自己只是一名不思進取整日歡愉的紈絝子弟。但偏偏像他這樣的人,卻能整日呆在那位王國未來的國王、瑞麥斯的親傳弟子身邊,這自然會讓代理總主教難以忍受。甚至在他更深的思想里,他也十分明白瑞麥斯大人厭惡自己的真正原因。

然而那又如何?不想做騎士就是錯誤的嗎?喜歡唱歌、舞蹈,喜歡光怪陸離的故事,喜歡開心的大笑,喜歡自己喜歡的人、事物,這是錯誤嗎?姓庫那克是我自己的選擇?被安排做王子身邊的侍從是我自己的選擇?甚至於穿什麼衣服,吃什麼東西,說什麼話,看什麼書,哪一件事是我自己的選擇?他在腦海中不止一次這樣無濟於事的抱怨過,但從來沒有人聽到過他的聲音,因為他沒有朋友。

或許,伊諾王子能算是一個?我可以選擇他做朋友,但他會選我嗎?瑞麥斯大人會允許嗎?

隨便吧!現在,我要成為苦修士了,遺憾的是,這次也不是我的選擇。但或許,我會成為史上第一位苦行吟遊詩人也說不定。但想到苦修士會被剃光頭髮,他立刻又有些捨不得自己頭上漂亮的深棕色直發了。

不知道伊諾王子知道之後會怎麼樣想呢?大概又會和他的老師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吧。想到伊諾魯克,他的視線開始變得有些模糊,眼淚不由自主的順着他白皙的臉頰流出。

「苦修士?難道您瘋了嗎?我絕不允許,我以王子的名義……」這大概會王子知道之後的反應吧!他有些想笑,但無奈嘴裏那一塊發臭的抹布阻止了他。伊諾魯克王子為他的事情站出來多少次了?他從心底感激。然而,哪一次不都是徒勞無功,甚至火上澆油?

於是,他在心中默默祈禱:哦,您可千萬不要因為我再和瑞麥斯大人去爭吵了,最終倒霉的還是我啊!尤其不要提什麼以王子的名義了,那位大人從來都不在乎。

因為王子還不是國王。

啪的一聲清脆聲響,弗花下意識的咬緊了那塊臭抹布,全身肌肉緊繃着等待從後背傳來的痛楚。兩個修女見到的反應后毫不掩飾的大笑起來,「瞧給他嚇得,這模樣還真是讓人心疼呢,連眼淚都出來了。」從嗓子裏發出男人聲的那位健壯修女正指着他的嘲弄道,「哦,親愛的奧琳娜修女,不要再玩你那根可憐的小鞭子了,我想我們的小少爺早就已經等不及了。」

「真不愧是弗花少爺!如您所願,我馬上幫助您開始修行。」叫奧琳娜的修女嘿嘿一笑,想必她手中的長鞭這一次不會再抽打在地上了。

弗花的身體徒勞的掙扎著,用力扭頭向後看去,然後整個人就完全泄了氣。那條浸水長鞭捲曲在地上扭動,像極了渴望人肉的毒蛇。很快,它就能吃到我身上的肉了。雖然作為王子的侍從,他沒少挨訓斥。但無論怎麼說,他依舊是一名貴族公子,是梅特里·庫那克公爵的兒子,又哪裏受過如此這般的懲戒?他十分懷疑自己肉體的承受能力,本能的將眼睛瞪成了球。他開始懷疑這一切,也許都是幻覺呢?

緊接着,一陣撕裂的劇痛讓他頓時明白,現實比幻覺更為殘酷。皮肉像鮮花綻放,最終露出內里鮮艷的顏色。大腦用痛感不斷警示著身體受到的創傷,無論靈魂想要怎麼躲避都避之不及。我又不是什麼英雄,為什麼在這種時刻還佯裝堅強,為什麼不幹脆暈過去算了?他覺得自己不喜歡這種感覺,不想清醒著經受煎熬,一點都不想。所以他開始感覺頭昏,眼前逐漸模糊起來,似乎這樣就能減輕肉體上的痛苦。他的耳朵開始耳鳴,卻似乎又聽到了某種奇怪的聲音,就像什麼人在夜空中忽然搖響了一串風鈴……是誰在彈奏歌謠嗎?

然而,繃緊的神經遲遲未能等到第二鞭,那鞭子懸停在奧琳娜修女的手中,似乎是僵硬了。持鞭人正張大嘴巴在側耳聽着帳篷外的響動,像是完全忘記了她本該完成的任務。不知來自何物的恐怖咆哮聲響徹在費德沃森林的夜空,充斥了帳篷外的空氣。那聲音雜亂無章,從第一聲,到第二聲……之後更似有成百上千。在這一刻,這間進行着殘酷儀式的帳篷反而成為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繼續儀式。」說話的是站在中間的苦修士。一直一言不發的他們現在終於開口,似乎沒有受到外界的影響。真不愧是自我鞭笞的苦修士!弗花覺得他已經開始佩服起這幾位面黃肌瘦的光頭了。繼續?在這種時候?外面的吵雜比奎爾龍斯早晨的菜市場還熱鬧,他們卻還要繼續完成這個愚蠢的儀式?

「我說,繼續儀式。」在苦修士第二次重複了命令后,獃滯的修女才終於回過神來。可惜,在她剛剛抬起手時,胸口就被一支粗大的弓箭射中,那箭力道強勁,修女的的身子被迫直直退後數步,最後才被洞穿。緊接着,更多的箭矢穿透帳篷射了進來,幾名苦修士頓時也身中數箭。

如果說這些箭很快,那麼嘴上長毛的修女的動作就更快了。奧琳娜修女正躺在地上嘔血,還沒來得及咽氣,那另一位修女已經哇哇叫着瘋狂踩着奧琳娜的身體向帳外衝去。不過很遺憾,她也沒有受到愛神的庇護。在衝出門口的一剎那,一支箭不偏不倚的射進了她的後腦勺,她倒地后扭了幾下就不動了。竟是死的比奧琳娜修女還稍微早了一點。

神的福音從來不是普照,也許今天梅洛妮更中意可憐的少年人。至少對於弗花來說,此時此刻他願意去這樣相信。十字木樁替他擋住了箭矢,又剛巧射斷了捆綁他右手的繩索。他迅速解開另一隻手,隨後用一個他在玩雜耍時最擅長的翻滾動作,將身體躲到了那木質講台後。很多人也許都忘了,雖然弗花·庫那克少爺想成為一名優秀的歌手,但他同樣經受過最高等級的騎士訓練——以被迫的方式。「梅洛妮大人,您的恩澤能再早來些就好了。」他忍着後背的劇痛,心裏這樣想着,不過這句褻瀆神靈的話卻終於沒敢說出口。

很快,帳外開始傳來兵器碰撞的激烈響動,士兵們的喊殺聲和怪物的吼叫聲混雜在了一起。此時不再有箭矢穿透帳篷,弗花深吸了幾口氣,看準了那件準備給他的暗紅色苦修士袍子以及用來處理鞭刑傷口的綠色藥膏。他胡亂的將藥膏抹到手上,又奮力抹到後背,緊接着迅速套上了袍子。當有衣物包裹身體后,他慌亂的心神終於感到了些許定安定。劍,現在他需要劍,但在這間臨時的儀式賬棚內他永遠無法找到。所以他只能從地上拔起那根射穿了奧琳娜修女的箭矢,牢牢握在手中。

到底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攻擊防禦充分、裝備精良的王國教團營地?尤其這可是英勇騎士瑞麥斯·米斯摩爾大人親自率領的神劍團,可謂精英中的精英,雖五百人但足可抵萬千軍馬。尤其再加上那些精靈遊俠的協助……他的腦海中飛速的思考,也許是藥膏的作用,也許是緊張的情緒,總之他早已忘記了背後裂開的痛楚。

精靈……那些隱藏在林木中的斥候們為什麼沒有提前預警?他下意識的看了看手中的箭矢,隨後頓覺渾身冰冷。箭桿是有着漂亮紋路的木紋,尾部是白色的金剛鳥羽,箭頭是銀灰色金屬打造的十字鋸齒形狀,這是一支阿克里亞刺刃箭——精靈遊俠的專屬箭矢。

詫異間,身後的帳篷發出一陣被撕裂的聲響,緊接着空氣中傳來一股濃烈的腐臭,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些腳步有的沉重,有的輕盈。一個、兩個……敵人正在靠近,弗花努力將身體隱藏在講桌后,同時用耳朵判斷著。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躲起來。至少,他不得不露出講台的小半個肩膀是再也沒辦法躲了。

地上死修女的屍體為他爭取到了片刻時間,他知道這時絕不能再有一絲的猶豫。他通過聲音確定了敵人的位置,手中的箭矢就像死神的手指一般遞了出去,並且結結實實插進了第一個人的腹中。哦,怎麼會這樣?我本來以為會是咽喉呢。當他面前的敵人中箭後退時,他同時聽到了自己充滿恐懼的尖叫。

在剛剛以為自己解開謎題之後,真相卻推翻了他的判斷,同時又讓他陷入了更大的謎題中。現在,在面對面之後,他已經看清敵人是什麼人了。當然,也只有它們,才敢如此大膽。但是……這怎麼可能?

粗壯的青黑色手臂將箭矢猛地拔出,流出了發黑的血水。佈滿尖牙的血盆大口誇張的張開着,嚎叫着,下巴上左右兩支長長的尖刺獠牙正隨着巨大腦袋上那對血紅的雙目不斷晃動。一柄巨斧自上而下的直劈下來,斧刃的目標是將弗花的腦袋****。

半獸人重傷之後的攻擊力道極為威猛,但好在並不快。一個慌亂不堪的后滾翻,弗花算是勉強的避開了這一擊。他只在書上見過這種生物,傳說這個種族有着比人類更為高大強壯的體魄,有比野獸更為嗜血的本性。他們的王國類似人類原始部落,並且天生殘暴,攻擊並奴役一切非其族類的生物。此前,在那場著名的「永恆的仙靈之森」保衛戰後,半獸人就被安托尼亞國王、瑞麥斯·米斯摩爾、傑拉德·蘭斯洛爾以及精靈王薩菲洛聯手驅趕出了這片大陸。但現在,半獸人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正瘋狂的揮舞著巨斧。

短短的一小會,卻發生了太多意想不到,又無法解釋的事。在躲避半獸人攻擊時,他的餘光瞥見到了大塊頭身邊站着的那位手執黑木長弓的精靈遊俠。腐臭的氣息自此發出,精靈殘破的身體毫無血色,腰間有個****缺口,肩膀也被***了一塊。頭顱,尤其是頭顱,那張原本英俊迷人的臉上根本就沒有下巴,本該明亮的那對眼睛裏眼白和眼珠連城了一片,一片慘白——一具行屍走肉。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弗花的腦袋已經快要炸了,但至少現在還顧不上管。他必須專註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因為他看到腐屍的手已經對準自己拉開了弓箭,腹部受傷的獸人正轉動着斧頭向自己衝來。他像一隻貓一樣彎著腰躲開了致命的弓箭,躲開了紅色和白色的殺人目光,用最快的速度竄出帳篷,直奔王子營帳。他想要活下來,如果想活,就必須找到最強援手。

英勇騎士瑞麥斯·米斯摩爾和聖劍王衛雷戈·普索森一定正守護在王子身邊。

才剛一出來,身後的主教帳篷就轟然倒塌,燃起了大火,將死人和半獸人一併吞沒。想必是燭台落地點燃了帳篷。火災在營地各處不斷發生著,他發現自己已經被火光濃煙及濃霧籠罩,又哪裏辨的清方向?忽然,那串清脆的風鈴聲再次響起,聲音穿透了營地中的這片混亂。迷霧中的夜空彷彿在這一瞬間連空氣都靜止,緊接着,更為瘋狂的嚎叫再次響起,同時伴隨着神劍團士兵們死亡時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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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舞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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