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夜

「老林，這次去哪兒？」喝著紅酒，趙魚突然把杯子摔向地毯，身體撞入背後的沙發。

沙發是真皮做的，在碰撞下「滋滋」作響。

但這並不影響它的柔軟性。

倒也不至於太軟，在陷入一定程度後有隱隱的堅實支撐。

「滋滋」聲結束，卻沒等到答覆。

趙魚搖下車窗。

熱風「呼呼」吹入，撲在臉上。

視線迎風向外移。

真是惡劣的風景！

四周被高山圍困，樹林環繞，遠處的瀑布撞擊岩石濺起大把不規則的水花。

靠近窗，向下看。

山路側是懸崖，望不到底。

碎石掉落，寂靜無聲。

路邊無柵欄，汽車漂移，視線貼過邊緣，身體在懸崖上飄蕩一圈。

他情不自禁罵出來，「該死，早知道不該堅持開這加長版來...」

「林管家！我特么問我們去哪兒？」

「魚少爺，我本是不該說話，老爺吩咐過，至於現在嘛，您還是安心聽從安排，這次的事情沒那麼簡單。」老林坐在側前，撫著蒼白的發。

風吹得有些熱。

收回視線，關閉車窗，趙魚不屑，「不就用酒瓶砸了他兩下？」

「現在還在搶救。」

「果真是個廢物。」

「魚少爺，對方勢力不小，雖說比不上趙氏集團，但也算巨頭。估計不會善罷甘休。」老林語氣深沉。

「別轉移話題！我們到底去哪兒？」

「不清楚。」

「你特么...嘖！」

趙魚看著手上的機械錶。

四點。

習慣性地摸摸褲子口袋。

空無一物，手機，電腦，上車前就已被沒收。

閉上眼睛養神。

過了許久。

車子緩緩停下，趙魚在老林的輕拍下醒來。

睜開眼睛。

舌尖發麻，嘴裡淡淡的腥味揮之不去，喉嚨很沉。

拿起旁邊的紅酒漱口，「噗」的滋在一旁的花叢中，

接著，趙魚邁開腿，化作一條優雅的圓弧，淡然地走下車。

「魚少爺，接下來的路我們該步行走上去。」老林開口。

「哦。」趙魚揉揉眼睛，漫步朝前，看向天邊景。

夕陽已然墜落，只余殘紅，與深藍色的天空相接，逐漸褪去。

新鮮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思維重新復甦，「嗯？」趙魚瞅著老林，「你不是不清楚要去哪裡？」

「走吧，天黑之前得趕到山上。」老林答非所問，快速從公文包里拿出三個手電筒，「來，魚少爺，同文。」

斜著頭瞄一眼。

趙魚猜想，同文這兩字大概是司機的名，沒想到兩人居然認識。

不過趙魚並未過多在意。

老林踢開腳底碎石，分發手電筒。

同文伸出左手接過手電筒。

趙魚拿來手電筒，左右手交替扔接玩弄。

望著眼前瀰漫著漆黑的高山，幽深的樹木坐落其間，隨風舞動，發出「嗚嗚」聲，趙魚咽了口口水。

「馬的，我趙魚怕過誰！」他自言自語著，不再把玩，而是打開手電筒。

強光在照映處留下強烈的光圈，這很讓人心安。

「吼~~」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隱約的吼叫。

將手電筒捏得緊了些，趙魚問，「我們到底去哪？有什麼不好說的，每次都搞得神秘兮兮的。」

「走吧，

少爺。」同文掏出配槍，「嘚咯嘚咯」打開保險，回頭看向老林和趙魚所在的方向，「山上會有猛獸。」

「猛獸？」方才確有吼叫，趙魚摁住戴在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打開機關，這是僅有他知曉的秘密武器。

「走。」老林同樣回頭看一眼。

「嗯。」發現兩人的視線對著自己，應是在徵求意見，趙魚點點頭。

夜越來越深了，樹木躲進黑夜裡。

在手電筒的照映下，它們的影子層層疊疊向後堆積；路兩側，濃密的野草與其它植物沒過腰間，坡度逐漸上揚。

泥土很軟，偶爾會踩塌下去。

「咕咕~咕咕咕咕~」鳥鳴不時響徹四周，並伴隨著「簌簌」的響聲。

一段時間后。

「還有多遠？」趙魚沒在山上看到任何火光，這與之前不同。

「呼~快了快了。」司機的語氣有些顫抖。

「離得夠遠了？」老林問。

「應該是夠了。」司機應道。

趙魚聞言皺眉，環顧四周，沒發現附近有建築存在，掃視腳下，檢查是否有蛇蟲鑽來，一邊問，「到了？去哪裡？」

「去死吧！！！」

「砰！」槍聲帶著巨大轟鳴打破林間沉寂。

火光一閃而逝。

「呃...」趙魚悶哼一聲，只覺一股巨大的凹陷感在胸膛生長，心臟似被什麼物體緊緊咬住。

倒退幾步，靠在一棵硬的有些不真實的樹上。

「怎...么回事？」腦子裡滿是亂流，趙魚搖晃手電筒，強光直照老林和同文的臉。

他們的臉蒼白而面無表情，手持的槍漆黑似要吞噬一切，黑洞洞的槍口，組成死神的眼睛。

毛骨悚然。

逃！生死之間，根本無瑕思考其它，更無法深究更深層次的原因。

逃，是趙魚此刻唯一的念頭。

「呼呼...」他張開手纏住樹，借力一拉，使身體向右側翻。

「砰砰！」槍響再度襲來。

趙魚能清晰地聽到「呼！」的聲響在耳旁掠過，隨後徹底沒了動靜。

在背後兩束強光的照射下，他隱約注意到一股黑色的物體自身上脫離，在空中飛濺。

終於躲到樹后。

「馬的，打偏了，只打掉一隻耳朵。」同文罵著。

「這狗崽子的心臟已經中彈，活不了多久。」老林露出一口老牙。

同文撓著發癢的頭皮，「這麼做...真的沒問題？」

「擔心個屁，離那車夠遠，鬼都無法檢測他的死活，而且這次避難，少說也要幾個月，指示是三天溝通一次，夠我們逃到國外了。」老林的語氣迅捷。

同文的話亦充斥起輕快的節奏，「那好！割了頭，領取賞金！終於可以給我女兒換心臟了，在這之後，帶著家人旅行，先去帛琉，妻子和女兒很想看那裡的珊瑚海，再去...」

「砰！」槍聲再響，同文倒下。

「放心~我會帶她們去的。」老林的眼眶猛地睜大，臉上肌肉也向四周散開，接著踹倒同文。

「砰砰砰砰！」補上一個彈夾。

老林一邊換彈夾，一邊把同文的屍體踢下山坡。

與此同時，樹后。

「焯！馬的。」

「你馬的。」趙魚顫抖著撫摸左耳朵的位置。

空蕩蕩的。

僅能摸到不斷湧出的血液，和幾束隨風搖曳的肉絲。

「嗡嗡...」亂流聲迴響。

趙魚瞪著眼睛大口喘氣。

周遭幽幽山林在視線內不斷晃蕩。

死定了...死定了！

他摸向胸口，護心鏡所在的位置。

護心鏡是母親的遺物。

中央已碎裂凹陷，與皮膚親密相連。

稍稍用力抓，更痛了，卻沒有一點能夠摳出來的跡象，它像牢牢吸附在了心臟上。

產生的窒息感令趙魚喘不上氣。

「去你馬的。」趙魚咒罵，用僅自己能聽清的語氣。

死亡面前，不存在完全冷靜的說法，他蜷縮樹后，享受短暫的安逸，逃避絕望的現實。

以往雖也曾經歷過危險，但從沒像此刻這般命懸一線。

逃避歸逃避，求生的慾望迫使趙魚用目光探索四周，以期找到後路。

前方僅有一棵作為遮擋物的樹，兩側還有幾棵，但樹之間的距離，少說有半米。

在這種情況下，冒頭很有可能導致爆頭。

身後是斜坡，但趙魚處在一個小斷崖上，斜坡和小斷崖的垂直高度少說有三米，跳下去斷腿肯定免不了。

而且斜坡上的草叢灌木密密麻麻，天知道裡面生長著什麼。

「魚少爺~」

「魚少爺~」老林輕柔地呼喚著。

「魚少爺！！還活著嗎？」老林的語氣突然加重。

喉嚨里吊著直衝腦門的澀味，趙魚無法大聲說話。

「馬的，我待你不錯，你就這麼報答我！？」趙魚的嘶吼聲很小，喉嚨似啞掉，但聲音在林中依然傳播得比較清晰。

忍著痛，右手伸出樹外，趙魚朝老林所在位置，拇指狠狠下摁，觸動扳指內壁機關，射出毒針。

「咻！」，老林未作出反應，就察覺到有物體擦肩而過。

可惜趙魚的準度向來不行，沒打中，毒針偏了，而且偏得有些誇張。

「砰砰！」老林一愣，連忙射出兩槍，全打在樹榦上，緊接著躲進身旁樹后。

「不錯個屁！老子兢兢業業給你們趙家幹了五十年，老婆跟你二哥跑了，女兒被你爹騙到榻上，好個屁！去你馬的！」

「呼~呼~那跟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牽扯到我？我對你還是很好的，各退一步，今天的事，我當沒發生過，怎麼樣？」趙魚喘著粗氣。

「跟你有什麼關係？？？哈哈，你特娘的也是個畜生，哈哈哈哈，我特么就該是你的垃圾桶？我就活該為你擦屁股？你馬的，你這死全族的玩意兒趕緊去死吧！」

「嘚！」清脆的聲音格外刺耳，似有塞子被拔掉。

手榴彈！趙魚幾乎在轉瞬間分辨出來。

他過年的時候經常拿它們當鞭炮玩。

「馬的！」

無法再計較其它，趙魚縱身一躍，朝下方跳。

「砰！」爆炸聲在身後嗚咽轟鳴。

饒是在空中，趙魚仍能感受到猛烈的熱浪推了他一把。

同時有一些炙熱的不知是鐵片還是泥土的物體「噗噗噗」進入身體。

「馬的馬的馬的...」

趙魚落到坡上。

「咯噠！」雖然已做出像樣的翻滾，但自己的身體自己是最清楚的，趙魚知道自己的腿斷了。

「簌簌簌簌~」順著坡，趙魚不斷翻滾而下，碾壓灌木花草。

身上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皮膚被割開，撕裂與灼燒感源源不斷出現，身體與障礙物撞擊，令人發軟的酸痛產生。

意識逐漸模糊。

...

時間飛逝，天已完全黑。

迷迷糊糊睜眼，趙魚直覺身體疲軟且沒力氣，像經歷了宿醉。

臉上濕滑，似乎還有東西正在其表緩慢爬行。

等到瞳孔適應周圍黯淡的環境，視野里，鱗片上映照點點星光。

冷汗直冒，如墜泥淵。

這個紋路...是蛇！

「嘶嘶~」蛇在臉上悠閑地吐信。

趙魚打個寒戰，使得蛇也猛地一抽。

他閉上眼。

本就膽戰心驚，此時更是沒了心態，不願掙扎了。

要咬就咬吧！

三秒過後，趙魚沒有被咬的感覺。

當然，這也可能是趙魚已經失去被咬的知覺了的緣故。

他恢復了些力氣，手指有勁了。

歷經一番心裡鬥爭。

「唰」，抓起臉上冰冷濕滑的蛇往外扔。

「去你馬的！去你馬的！去你馬的！」

蛇非但沒被扔掉，反而纏到手上，甚至要順著袖子鑽進來。

「卧槽！」

趙魚又打個寒戰。

被蛇纏繞的手狠狠甩動，另一手負責解開纏繞在手臂上的蛇身。

不知是心理作用產生的錯覺還是什麼，「滋滋滋」的，他感覺自己大概率被咬了，並且還有什麼東西注射進入了身體。

好在這是條小蛇，最終被趙魚強行拉開，扔到遠處。

在星光的照射下，蛇產生的柱狀陰影怪異地扭動著，消失在草叢裡。

趙魚心有餘悸地檢查傷口。

很難想象，不久前他還坐在勞斯萊斯加長版里，喝著紅酒翹二郎腿。

該怎麼辦？那蛇不會有毒吧？

趙魚企圖坐起來，手臂撐向後方，觸碰到身後的方形石磚。

這裡怎麼會有如此工整的磚頭？

一開始還未在意，但回想細思極恐，「什麼鬼東西。」

他緩緩看向身後，一道漆黑的拱門正佇立在視線斜上方，有一排石階將他和門相連。

拱門上射出一片黑暗，那漆黑中彷彿隨時會有東西跳出，貼到臉上，瘋狂啃食。

趙魚坐在地上往前一跳。

「手電筒呢？」他摸索四周，卻很快把手縮回。

天知道這裡有幾條蛇？

「噗！」趙魚朝門所在的位置發射毒針。

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趙魚才模糊看清，拱門之上，似乎有一座建築。

在稀疏的星光下，映出尖銳的頂。

轉頭回視後方漆黑的山。

「吼！~~」吼叫再度傳來，在山谷里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