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和他的往事

賴賬事件因馬奇的介入而告終，偵探欠下的不是一次賬，而是五次。好在身為夜鶯的隊長，安全局內部職級最高的警探之一，這點錢對馬奇來說，不痛不癢。

莉莉原本還想看看，馬奇到底打算如何說服這個信口開河的男人。沒想到男人倒是非常爽快，一口答應和他們談談。

出了酒吧，莉莉一路都在觀察這個怪異的男人。他的身高中等，臉略微有些圓潤，身着一套非常不合身的綠色西裝，明明是夏天，西裝外還套了一件褐色外套。

因為喝了很多酒，他的身上散發着酒氣和體味混合的難聞氣味，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他的領帶上滿是油污，和整個人邋遢的氣質相得益彰。

三人找了一家有卡座的茶館，男人坐在兩人的對面。馬奇先開口，想要介紹自己。從走出酒吧就一直沉默的男人出聲打斷：「我知道你是誰。」

馬奇掏出一根煙遞給對面，說道：「那你大概也知道，我為什麼找你。」

男人拒絕了，他扭了扭脖子說：「你不該來。」

「為什麼？」

「如果萊薩的條子都像你這樣，有事沒事，帶着靚妞泡酒吧，這地方算是完了。」

「我沒有玩忽職守，我來找你，是為了公務。」

「無所謂吧。」男人不知從哪又摸出一罐啤酒，喝了起來。「反正不差你一個。」

「那個案子……」

男子再次打斷馬奇，他打了一個嗝，酒臭味鋪面而來。

「你。」他用手指著馬奇，以一種很神氣的口吻說：「你和他們不一樣，這是你的幸運，也是你的不幸。」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也沒有必要明白。我們都在誤解彼此，以自己想像中的方式。你誤解我，我誤解你，這是我們能坐在一起的前提。」

馬奇嘆了一口氣：「前輩，你沒有必要這樣對我。我是真心求你幫忙。」

男人又灌了一口酒，用越發含混不清的話語說道：「幻想有害，尤其是你這種幻想着要拯救世界的人，你不但會害了自己，更會害了別人。」

也算是意料之中的場景，在旁觀察的莉莉從一開始就明白，馬奇這樣正經無比，又略微刻板的人，怎麼可能說服這種油腔滑調的傢伙。

她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這個酒鬼能幫上什麼忙，但是和這種奇葩過過招，她確實有興趣。

「喂，酒鬼，馬奇說你能破毒蜂案，真的假的？我看你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還能找到犯人嗎？」

男人轉頭對莉莉一笑。

「寶貝兒，難得你這樣的美人兒，不好好找個錢能把口袋撐破的上流人物結婚，竟然看上他這種又沒錢又沒情趣的餿男人，整天扮家家酒，玩警探遊戲。挑男人可不是抽獎，閉着眼睛也能中獎。我的親娘，你媽媽沒教過你這些嗎？。」

男人這一番刻薄的回擊，讓莉莉登時火冒三丈，起身就要離開。馬奇好說歹說，想讓她留下來。但莉莉可不是會受這種氣的人，她將杯中的茶潑到男人臉上，拎起包就出了茶館。

左右為難的馬奇，看着被潑了茶，淡定喝酒的男人，又看了看莉莉快步離開的背影，最後還是尋找追了出去。

「莉莉！等一下。」

莉莉是安全局內部著名的短跑健將，可惜今天她穿的鞋子，鞋跟足足有五厘米高，否則馬奇還真可能追不上她。

「幹什麼！」莉莉尖叫起來。

她實在受不了了，

馬奇究竟是哪根神經短路了，才會相信這樣一個混賬酒鬼能幫他們破案。

「你先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

她捋了捋了自己的短髮，粗聲粗氣地對馬奇說：「需要冷靜的是你，是你，一直在和一個口不擇言的酒鬼糾纏，還妄想這個人能把你從職業生涯最大的危機里拯救出來！」

莉莉轉身，又要離開。馬奇一把抓住她的手，鄭重地說：「一直沒向你解釋，是我不對，你聽完我的理由，再走不遲。」

黃昏將盡，夕陽背對荷爾蒙無處發泄的人們。他們在街邊的一張長椅上並肩坐下。各色行人去留無意，微風預告夜色的涼爽，此刻，大概有她想要的一半感覺。

馬奇掰了掰手指，拋出他的第一個問題：「你知道紫星勳章吧？」

「當然，明知故問。」

馬奇卻像沒有聽到似的，自顧自講解起來：「紫星勳章，由萊薩長老會設立，用以表彰對打擊犯罪事業做出巨大貢獻的人。」

「自這個獎章創立以來，只頒發了三次。」

「第一次，頒給了小隊的創立者，人稱『夜鶯』的查博維克爵士。」

「第二次，頒給了夜鶯的第十二任隊長，金狼戈登，他犧牲了自己，搗毀了盤踞萊薩地下十多年的黑金帝國。」

莉莉此刻當然無心聽馬奇講這些古，她對什麼夜鶯的傳承，隊長的精神向來都沒有任何興趣。這些人，都是接近一百年前的人物了。只不過，她發現馬奇犯了一個明顯的錯誤。

「你真糊塗了，紫星勳章總共就頒發過兩次，哪來第三次，你在夢裏領到了？。」

「領到的人不是我。」

「那是誰？」

馬奇注視着不耐煩的莉莉，緩緩說道：「剛才那個，你討厭的酒鬼。」

「不可能。」莉莉一臉不可置信。「你在開玩笑。」

馬奇嘆了口氣，說：「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會兒也不過是個高中生，更別提你了，不知道，也正常。」

「那可是紫星勳章！如果真的發過第三次，絕對是人盡皆知的大事。」

「一件事發生過，不代表會被人記住。」

「你今天很不正常。」莉莉搖了搖頭，從挎包中拿出一個精緻的金屬煙盒來，將煙送入口中點上，她抽的煙很細，味道也很輕。

她對着馬奇吐了口煙，兩隻手指夾着煙說道：「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我，我對這座城市發生的一切，都瞭若指掌。」

「是嗎？」馬奇難得笑了笑，他對莉莉說：「707檔案，你也知道嗎？」

細長的香煙滾落在地面，隨着風轉了幾圈，就熄滅了。莉莉像被魚刺划傷了喉嚨一樣，她的表情驚駭，她內心有一層鎧甲，被刺破了。

馬奇見她不說話，接着說道：「看來你多少聽過707檔案，內情你當然不了解，但你多少知道，前任隊長有一個最好的搭檔。」

聽到前任隊長，莉莉連忙說：「我們不應該討論這個。」

馬奇用異常堅定卻溫柔的語氣回答：「不，我們已經沒法置身事外了。沒錯，707是安全局最大的禁忌，可我們剛剛見到的這個人，就是禁忌本身。」

「你是說……」

「言盡於此。」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都不再說話。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華燈初上，燈火酒綠的道阿雷斯大街被各種型男靚女所填滿，他們懷揣各相同的目的，交易彼此不同的慾望。

莉莉當然不是他們中的一員，她用手機軟件叫好了專車。在馬奇的注視下上了車，踏上歸家的路途。

而馬奇，則要繼續完成他這個棘手的招募任務。

回到茶館，男子當然早已離去了。留下了一桌的狼藉，他一點也沒客氣，直接點了茶館里最貴的幾樣茶點，有蟹黃小籠包，還有

桂花金盞米糕等等一大堆東西，費用自然落到了開卡座的馬奇頭上。

馬奇捻起一個剩下的小籠包，囫圇吞棗咽了下去。已經涼透了，但味道很好。他退了卡座，離開茶館，心情輕鬆。

凱寨的夜晚很吵鬧，密集的樓房，橫七豎八的電線和晾衣繩，無數的窗子後面，有着無數個為雞毛蒜皮爭吵的理由。

已經接近一個月沒有這麼飽餐一頓了，他吃得有點脹。葷腥、油膩、甜點，就著啤酒和酸梅湯，真是無與倫比的享受。

暴食是人類的七原罪之一，一點不假。酣暢的享受過後，他留給了自己的腸胃異常沉重的負擔，走起路來都必須非常小心。更糟糕的是，還沒到家門，他已無法抑制那股將要噴涌而出的洪流，趕忙鑽進路邊的綠化帶后，解開皮帶，一瀉千里。

不知蹲了多久，他的腿麻了，身體也變得異常乏力。他知道，這是因為腹瀉帶走了他身體中大量的水和鹽分。該死的人類，脆弱的肉體！混賬科學家們怎麼還沒發明機械改造？他首先就要把自己傷橫累累的腸胃換掉，換一副鋼鐵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人類已經能夠改造成半機械，他多半也是沒錢去改。就說身上這件綠西裝，早已不合身了，可他一直沒錢，去吹街換套新的。

錢錢錢，該死的命根，沒有錢寸步難行。沒有錢，就連拉肚子都沒紙用，只能像他一樣，摘幾片品相好的樹葉解決。

幾番摸索，覺得應該差不多，沒擦乾淨就算了。他站起來，扶著欄桿，慢慢挪出綠化帶。

腳剛踏到結實的花崗岩路面上，陰影中就閃出了兩個人影，直撲他而來。

他在被兩個黑衣人摁到地上前，罵了一句「該死。」因這兩個人的手法和風格，他實在太熟悉了，毫無疑問，安全局，夜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