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愛神事務所

莉莉用手機叫了計程車，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她甚至希望洗個澡，再補一個這周剛學的妝。

翻箱倒櫃找衣服時，她開心地哼起了歌。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和隊長出去放鬆了。自從毒蜂案發以來，馬奇沒日沒夜的查案，很多時候連三餐都不定時吃，哪怕是機械人，也不能這麼工作，需要定期休息保養才行。

選定了衣服，莉莉又在挎包上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選了一個中古的款式。因為她依稀記得，馬奇誇過她這個包好看。

無論如何，隊長能夠想通實在是太好了，案子早晚會破，何必把自己逼得太緊。在她印象中，馬奇從不是個會去酒吧的人，一定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想要別具一格，嘗試點新的生活方式。

她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了。遲到是一定要遲到的，但也不能讓他等太久。

坐在計程車上，莉莉一路都在幻想馬奇會帶她去哪種酒吧玩，但等她一身盛裝出現在約定的地點后，卻被這個男人的不解風情完全掃了興。

難得的約會，他竟然穿着出外勤的制服！而且，頭髮完全沒有打理，又亂又油膩。臉上的鬍渣也沒刮，不修邊幅到了極點。

更讓她覺得不妙的是，他看街景的眼神，那種專註和嚴肅，是處在工作狀態才會有的眼神。

對此刻的馬奇來說，不管是莉莉花上千塊請造型師剪的髮型，還是她精心挑選的米色編織裙和綠色無袖上衣，都沒有任何意義。

他只會驚詫於莉莉為什麼穿了一雙鞋跟很高的涼鞋，對於工作來說，顯然是相當不便的。

這對男女就這麼站在人潮湧動的道阿雷斯大街，他們看起來，毫無交集。

「隊長，我們去哪？」莉莉強打起笑容問。

馬奇用分寸感良好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她，接着說：「我們要找一個人，現如今，也許只有他能幫我們破這個案子。」

案子，又是案子。莉莉失望至極，這個男人的腦中除了工作，到底還有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找誰啊？我們夜鶯大隊長，萊薩第一精英警探馬奇都破不了的案，還有其他人能破？」莉莉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滿。

「如果是這個人，我相信他可以。」

莉莉驚訝地看着馬奇，他是個要強到極點的人，她從不懷疑這一點。或者說，每個認識馬奇的人都承認這一點。但是，他竟然破天荒地承認了，在查案這個環節上，有人比自己更強。

馬奇完全不回應自己助手百思莫解的神態，他淡淡地繼續說：「只不過，如今的他，還能不能做到，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兩個人相伴而行，年輕貌美的莉莉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但高大健壯、身着安全局制服的馬奇，成為了每個想要搭訕的登徒子，難以越過的關隘。

左轉右拐，上樓下梯，他們到了道阿雷斯大街最老舊的片區。在新的網紅街一個又一個落成以後，這裏早就衰敗了。

他們走到一棟舊商場的角落，馬奇停了下來。一遍遍核對手中的卡片，抬頭尋找。

莉莉湊了過去，她發現馬奇手中的卡片，是那種製作粗糙，住廉價酒店時會從門縫下飛入的類型。只不過上面不是一些不合法的信息，而是一個關於私家偵探的廣告。

「愛神偵探事務所，守護您的婚姻和愛情。」

莉莉用戲謔的語氣，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

「怎麼，

我們夜鶯，現在竟然需要請婚外情偵探來做外援了？」

馬奇並不回答莉莉的話，他眉頭緊皺，納悶為什麼卡片上的地址與現狀不符。他一遍一遍確認，眼前的道阿雷斯大街520號，確實是一家賣手機配件、貼膜的小商店，和偵探事務所，完全沒有任何聯繫。

莉莉卻無意為他分憂，她繼續調侃道：「這些私家偵探，自稱守護婚姻，怕是拆散了最多的家庭吧。」

就在馬奇準備進貼膜小店問一問的時候，小店門口的幕布揭開了，一個脖子上貼著膏藥的矮個男人探出頭問道：「老闆，要貼膜嗎？」

店內，莉莉正挑選着手機殼，她沒有想到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店，賣的東西倒還挺全，款式也很入時。

馬奇正和店主詢問關於愛神偵探事務所的事，他才知道，原來這個配件小店正是事務所的一部分。店主負責接待前來諮詢的人，再將他們介紹給偵探。事成之後，店主會從每筆傭金里，分到一小部分。

店主一邊笑着一邊解釋：「他那個牌子丑的不行，我平時根本不掛，影響生意。」

馬奇問：「他為什麼不自己租一個鋪子？」

店主說：「那個傢伙，哪裏是會打理鋪面的人？再說他本就懶得不行，還喜歡喝酒，經常賴賬。誰也不會將鋪子租給他的。」

馬奇點點頭，那個人，確實是這樣。

店主又說：「他雖然是個酒鬼，生意倒還一直不錯，一直有人上門來問。哎，這傢伙要是肯好好乾，少喝點酒，也不會這麼潦倒吧！」

馬奇和店主寒暄了一會兒，得知偵探此刻八成在某個酒吧里醉生夢死，決定馬上再去尋他。

莉莉買了好幾個不同顏色的手機殼，結賬的時候，店主苦口婆心地說：「你們倆看起來好般配嘛，不要為了一點小事就離婚。更不要找人查自己的伴侶。既然結了婚，就是一家人，查來查去，到最後，一點信任都沒了。」

店主一拍手：「吶，本來沒事，也給查得離婚了，你們說是不是。」

莉莉完全不辯解，只是捂嘴笑着走出了店門。但馬奇聽到這番言論，只得專門折返回去，向店主澄清，他們是為公事找人，而不是查婚外情。

火蛇酒吧，是他最常去的一家。

在路上，莉莉問馬奇：「那張卡片上不是有電話嗎？為什麼不直接打給他？」

「他不接電話。」

「不接電話？」

「準確地說，是很少接電話。」

「為什麼？」

馬奇搖搖頭：「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火蛇酒吧，位於道阿雷斯街區的東側。莉莉很抗拒這種地方，她平時只去清吧，或者格調很高的會員制酒吧，像火蛇之類，酒水廉價，氣氛聒噪，充斥着三教九流的劣質酒吧，她向來是不屑一顧的。

等他們快走到門口，莉莉提醒馬奇——他身上的外套實在過於不合時宜。一個安全局的特勤走進酒吧，難以想像裏面做小生意的哥們姐們，會作何感想。

馬奇對這種不黑不白的小規矩向來不太了解，在莉莉向他解釋一番后，他終於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掛在了路邊的樹上。

進入酒吧后，馬奇開始尋找那個神秘的偵探。但這無異於大海撈針，昏暗的光線，喧囂的聲浪，無數個被酒精支配大腦的混人，誰看起來都有可能是那個不務正業的私家偵探，誰也都不像一個真正的偵探。

莉莉陪着馬奇，在夾在這煙味、酒味和人的體味的酒吧中，繞了一圈又一圈后，心裏的不滿越發嚴重。

她不想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

一開始，莉莉還對馬奇口中有着獨特破案才能的外援有那麼一點興趣。但如今看來，一個以專門調查上不了枱面的男女私情為生，還酗酒的爛人，怎麼可能是他們的救星。

意興闌珊的她，放棄了尋找偵探的想法。既然不能離開，倒不如放鬆一下，她讓自己的身體隨着音樂搖擺起來，放鬆心情；她甚至還想去吧枱點一杯好久沒喝過的綠瓶啤酒，提提神。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男人。

這個男人，正被好幾個濃妝艷抹、衣着開放的姐們兒圍着，他們似乎在爭論什麼事情。莉莉靠了過去，努力過濾金屬音樂的干擾，想要聽清他們的交談。

「我看起來比你們幸福，是嗎？」那個男人的語氣相當興奮。

「人，可悲的人類，到這個世界來，就帶着原罪。貪慾、無盡的貪慾，讓我們逐漸墮落成自己意想不到的形貌。」

「但是！」男人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他手舞足蹈，像在表演舞台劇一般。「你們，沉溺於塵世慾望的，軟弱的靈魂。你們以為自己只不過是一塊肋骨？錯了，大錯特錯。」

「特洛伊的王子為了海倫，發動了一場歷時十年的戰爭！正義，到底什麼才是正義，只有堅韌的人，只有如英雄般無畏的人，才能在如今這個荒蕪的宇宙里繼續執掌正義的火把。」

莉莉實在覺得有趣極了，男人發酒瘋的樣子他見過很多種，有裝深沉說教的，有為了炫耀使用暴力的，也有跟尿床的小鬼一般，哭着找媽媽的。

但如眼前這個男人一般，滔滔不絕，聲情並茂，表演欲如此強大的酒鬼，她從來沒有見過。莉莉正全神貫注欣賞時候，馬奇靠了過來，問她為什麼不幫忙找人。

莉莉指著那個古怪的男人說：「你看，這人真有趣。」

這會兒，這男人又在向幾個姐們兒宣告說，他是柏拉圖的繼承者，現今的一百八十二個平行宇宙中唯一貨真價實的哲人王。

但這幫姐們兒里領頭的已耗盡了耐心。她直截了當地說道：「什麼狗屁哲人王！大學教授咱也不是沒接過，照樣要給錢的。你說再多，還不就是不想給錢！」

莉莉簡直笑瘋了，她沒想到，這段冗長無厘頭的自白，到頭來卻是為了賴賬。正在她打算將這份荒唐帶來的喜悅分享給馬奇時，卻發現馬奇沉寂已久的眼睛裏，迸發出興奮的火光。

馬奇的聲音甚至都有一些顫抖：「錯不了，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