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七零拋妻棄子知青（20）
四月底，入了春的公社四處飄揚著柳絮，微風陣陣，氣候宜人。
趙小娟此時卻在衛生所里，看著頭頂的燈光，聽著醫生護士的囑咐，咬著牙握著拳，為了腹中的孩子拚命。
一口氣用完，就趕緊深吸一口，再繼續咬牙屏息用勁。
縣裡的衛生所還是按照老規定，不讓產婦的丈夫進產房。
但時清非要進，不僅主動給自己消了毒，還主動穿上了防護服，戴上口罩，把頭給包了起來，確保自己從頭到腳都乾乾淨淨。
然後又是遞煙又是送水的，活活把衛生所的口給撬開了。
此時，他就半蹲在趙小娟的手術床邊上，手緊緊握著她的手。
他能感覺到趙小娟的指甲深深地刻在他的肉里，也能看到趙小娟咬著牙用勁時額角脖頸滲出的細細密密的汗珠。
但他在這個時候卻完全感覺不到疼痛，或者說，他知道，自己手上這點疼，根本就沒有自己妻子生孩子的疼痛的百分之一。
越是深刻了解到這一點，他就對趙小娟越是愧疚，越是心疼。
他手上拿著消過毒的棉紗巾，一遍又一遍地給趙小娟擦汗。
而此時，趙小娟也完全顧不得在進產房前想的什麼要在自己男人面前保持形象之類雜七雜八的想法。
她深吸一口氣，咬著后槽牙，幾乎能感覺到嘴裡的血腥味，嘴唇因為乾渴而逐漸開裂，後背因為出汗逐漸濡濕難受。
耳邊，醫生的聲音逐漸放大：「看到頭了！快加油，一鼓作氣，再來，一！二！三！」
趙小娟不受控制地張大嘴：「啊！！！！太疼了！不生了不生了！」
到最後，她根本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喊什麼。
只覺得下身一松，一個什麼東西滑了出來。
隨後是醫生帶著笑意的聲音：「寶寶出來了！恭喜你，是一個和媽媽長得很像的女娃娃！」
趙小娟躺在手術台上喘著氣，眼前的一切晃得厲害。
良久，才終於輕聲念了一句：「我再也不生了……」
這話被邊上抱著孩子的護士聽到了，笑著搭話：「這話，你現在說了不算，等媽媽養好了身體，肯定還想生。」
護士的話是基於她自己的經驗了。
別說這家第一個娃是女娃，就算是男娃呢，這年頭也講究一個多子多孫多福氣，一個兩個算正常，三個四個不嫌多六個也可以。
時清眼神柔和，看著被收拾乾淨了的寶寶，伸手接了過來，然後抱到了趙小娟身邊，給她看。
他才不管別人家怎麼樣，只管對著趙小娟承諾：「好，咱們就這一個！以後都不生了！」
說這話的時候，時清整個人簡直柔軟到了極致，抱著孩子的姿勢也十分標準。
連邊上搖著頭不相信他說的話的護士都忍不住對趙小娟說道：「你們家男人這抱孩子的姿勢真不錯，要不是你們家登記是一胎，我還以為你們之前還有一個呢！」
趙小娟這時也沒什麼力氣了，只笑著「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
剛生完孩子，還不能立刻出產房，需要在產房裡觀察一兩個小時，確保產婦的身體情況。
孩子也需要在產房裡稱重，記錄，甚至還有打預防針和喂第一口奶。
但衛生所的醫生護士們都經驗豐富，每個人負責著自己的工作，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
等到孩子再次被交到時清手上的時候，身上的那些髒東西都被擦拭乾凈了，也換上了他們家裡給準備的嬰兒襁褓。
剛出生的孩子實在是說不上好不好看，全身的皮膚都皺皺巴巴的，又紅又黑，倒是頭髮很茂密，黑黑亮亮的，護士剪下一小綹胎髮時還誇呢。
趙小娟閉眼休息了一段時間也終於恢復了點力氣，側過臉看著就在身邊的丈夫和孩子，心裡有一種滿滿當當的幸福感。
再看向孩子時，忍不住皺了皺臉，有些嫌棄：「這孩子真是我生的？怎麼一點沒遺傳我的優點？」
即便是她心裡知道，孩子剛出生時都是皺皺巴巴的，但知道歸知道，心裡預期是另一回事。
她在懷孕期間，不僅努力學習了，還找了不少畫報來看。
就指望著孩子生出來，能跟畫報上的福娃一樣好看。
時清都被她那種「雖然我很嫌棄但是看在你是我生的份上，媽媽還是愛你」的表情和語氣逗樂了。
他也不反駁妻子，只是輕聲安撫她：「沒事，等你坐月子的時候，咱爸媽給寄來了不少補品，都給你吃了，孩子吃你的奶，肯定能養好看。」
又趴在她床邊念叨：「也就可惜我爸媽不在這裡，不然不知道他們多高興呢，也不知道那個小銀馬寶寶喜不喜歡……」
不說還好，一說到公婆，趙小娟就有些猶豫：「我生個女娃，你爸媽……」
她倒不是自己不喜歡女娃，或者是重男輕女，實在是這年頭，老人家重男輕女的情況太多了。
像小紅旗公社，她媽作為大隊長媳婦，本身還兼任著大隊半個婦女主任的活，她媽孫蘭管得嚴，但即便如此，公社裡還是有生了女娃就唉聲嘆氣甚至想送人的情況。
時清摸了摸她有些汗濕的頭髮，把亂七八糟黏在臉頰上的頭髮給捋順了，笑著安慰她：「咱爸媽不在乎這些，你看他們寫信過來，也根本都不問是男是女，再說了，女孩兒怎麼了，我們兩個人難道不能把女孩兒教得成材嗎？主席怎麼說的，你再重複一遍！」
趙小娟笑著念一遍：「婦女撐起半邊天。」
說來奇怪，明明公婆的態度都根本不明確，但時清這麼一說，趙小娟的心瞬間就定下來了。
說不擔心是假的，但她總有一種，時清會解決一切困難的感覺。
兩個小時一到，趙小娟並著孩子都一起被送進了病房內。
衛生所的病房都是三人間，說來也巧，趙小娟的病房內剛好也住著一個上午剛生完孩子的產婦。
小姑娘看著才不過十七八歲，面色慘白嘴唇開裂地躺在病床上，孩子就躺在她身邊，但相比較趙小娟的病床邊上圍得嚴嚴實實的家人朋友，她的身邊卻只有一個同樣年輕的小姑娘。
兩相對比實在是太過慘烈，叫人看著都唏噓。
更別說，孫蘭和向小琴本身就是熱心腸的人。
這頭，趙大江抱著自己小外甥女不撒手，孩子肉嘟嘟的手脖子上，一個紅繩牽著的小馬晃來晃去，更稱得孩子珠圓玉潤。
來看過孩子的人，沒有一個能說孩子沒養好這種鬼話的。
這麼胖嘟嘟的孩子還能叫沒養好，那這年頭，就真沒養得好的孩子了。
那頭，孫蘭和向小琴把帶來的月子飯給盛出來。
他們不僅給趙小娟帶了一份，還給隔壁床的年輕知青帶了一份。
沒錯，隔壁床的年輕產婦，還是個知青，叫薛桃，來自安陽縣下屬的上河大隊，說來距離小紅旗大隊也不算遠，但互相之間來往也的確不多。
薛桃一開始完全不敢接受這份饋贈，白著臉不斷拒絕。
到最後，還是孫蘭一句話打動了她：「你不為你自己想想，也為你孩子想想。」
薛桃接受了趙家的幫助，卻一邊喝著湯一邊哭，眼淚滴落在湯里，身邊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隔壁床的趙小娟一行人看來，簡直是可憐得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