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背鍋俠,笑面虎
幾人坐在案几旁跪坐,張憲給孟可斟了一杯熱茶,隨即又給自己和幕僚們各斟一杯茶水。
「這茶味道甚是醇厚。」
孟可品嘗了一口茶水,讚歎道。
現代人,不懂喝茶,沒啥意思,誇就是了。
「秦宣判喜歡就好,我等在軍中多日,難得見到一個懂得享樂的讀書人,這茶自然是下官珍藏多年。」黃縱哈哈笑道。
在場所有人里,恐怕也只有黃縱可以與孟可略微平等對話了。
他是正正經經的科舉出身、天子門生,為北宋末年進士,補從事郎。紹興初上所著兵論,為岳飛所賞識。
「那秦某就卻之不恭了。」
孟可也不謙虛,低頭便又品了一口。
這一口,孟可頓時感到嘴裡滿是苦澀,但偏偏又韻味悠揚。
哪怕不懂茶的人,此刻也能嘗出確是好茶。
這一番互相恭維,倒也沒有人覺得尷尬,反而越發的融洽起來。
當然,這僅僅是孟可自己覺得。
實際上,在張憲等人看來,依舊是步步驚心啊!
張憲:我容易嗎我?鵬舉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死你了!
「咳,那個,我突然想起我還得去視察軍況,你們陪秦宣判多坐會,我先去了。」
「誒,誒,張統制……」
很快,他就把幕僚們拋下了,自己扛不住直接腳底抹油溜了。
文人的事,還是交給文人自己來吧。
帳中,幾人訕笑著,面面相覷。
黃縱咳嗽一聲,打破了尷尬局面:「秦宣判請勿見怪,實在是自從前年擴軍之後,各路人馬匯聚於一營,管理起來甚是不便。而張統制受岳太尉將令,需得方方面面皆看護到位。」
緊接著,他給周圍幾位同袍一個暗示,眾人便開始賣起慘來。
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半天,孟可總算聽明白了個大概。
岳家軍有四部分成員構成。
其一:跟隨岳飛從北方來到江南的前東京留守司的士卒。
其二:軍賊戰敗而並與岳家軍者;
其三:各地官軍而陸續被岳飛歸併者;
其四:游寇戰敗而被岳家軍俘虜者;
前者為岳家軍的老班底,人數不足兩千,而且長期戰爭中真正存活下來的就更少了。
后三方面則是岳家軍大軍的主要組成。
比如前面小吏陳洪提及的楊幺軍,楊幺戰敗后,岳飛精選了楊幺步卒併入本軍。這使得岳飛大軍擴充到10萬人以上,楊幺併入岳家軍有五六萬人之眾,遠超過岳家軍在剿滅楊幺前的大軍數。
也就岳太尉統御值點滿了,否則換做其他人來收編,恐怕得鬧出不小的禍端。
哪怕現在已經收編兩年了,張憲驟然接管大軍,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眾幕僚這賣慘,一則是替張憲解釋,二則也是為了讓孟可開口向官家求些賞銀、官職用來安撫大軍。
這樣的方法在南宋其實並不少見,在明末更多見。
不發糧餉就不打仗、不給賞銀就把你賣了。
有些**們還會在陣前嘩變,你給多少錢,我才為你打仗。
以至於有些沒本事的將領、文官,還得帶著幾箱金銀上前線,每逢戰事先祭出金銀鼓舞士氣。
當然,南宋的**們還沒有做到後面那種地步,畢竟武夫命是真的低賤,你敢威脅我,我打完這仗就把你噶了。
對於岳家軍一眾幕僚文官的話,
孟可自無不可。
行啊,不就寫封信嗎?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錢。
不管同不同意,我都沒損失。
如果趙九妹答應了,我還能賣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晚上,眾幕僚又帶著他往府城走了一趟,一時間是賓主盡歡。
孟可喝得酩酊大醉,被扛上馬車,拖回營帳的。
「呼——這老倌真沉啊!」
「哈哈哈,老孫,你可要悠著點,小心腰斷了,回頭岳太尉還得去求官家給他調派一個軍師過來。」
一眾幕僚掀開帳簾,互相攙扶著,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等到幕僚全都離開,帳內頓時陷入了寂靜。
原本應該昏昏欲睡的孟可,突然睜開雙目,目光炯炯。
南宋的釀酒技術挺成熟的,但是這次喝花酒並沒有什麼高度數酒,他喝的黃酒、甜酒。
雖然滿身酒氣,卻沒多少醉意。
裝醉一方面是想聽聽這些岳家軍幕僚談軍事,另一方面則是……
燭光下,孟可拿著紙筆,蘸墨,在一份奏摺上寫了起來。
「......鄂州軍(岳家軍現駐守鄂州),將帥輯和,軍旅精銳,上則秉承朝廷命令,人懷忠孝;下則訓習武技,眾智而勇……」
寫完奏摺后,將其吹乾晾乾,孟可又寫下一份奏章,蓋上官印。
前一份是表述自己所見,后一份是替岳家軍求取賞銀和官職。-
全都放置妥帖后,他吹滅燭台,靜靜坐在榻上等待。
……
中軍大帳,幾位幕僚一身胭脂俗粉混雜著濃郁的酒氣。
張憲坐在上座,左右兩邊分別坐著孫革和黃縱,再往下依次按官職而坐。
「諸位,你們覺得秦…秦宣判其人如何?又是否會介意今日應祥魯莽之舉?」張憲問道。
幕僚文官們相互間對視一眼,孫革摸了摸鼻子:「張統制,我以為......這秦宣判當得笑面虎之稱。若論起陰險和手腕,昔日的趙相公比之也差一截呢。」
這話說得沒毛病。
孫革口中的趙相公其實是已經被罷相的左相趙鼎,他為人剛正不阿,反對議和,是南宋著名的愛國首領之一,當然不是秦檜能比得了的。
可……這和我孟可有什麼……
算了,前任的鍋,我背。
但是我真的是想幫你們啊!
「這秦宣判雖然笑容可掬,看似溫潤如玉,但骨子裡就是一條狼!」
「孫兄言之有理,我亦認為秦宣判絕非善類!需得看牢軍中莽撞之將,休要授人口實。」黃縱介面說道。
一番討論下來,大伙兒也都有了定計。
張憲也不由撫須頷首。
不知不覺,夜色更濃。
夜風習習,撩動帷帳,帶來絲絲涼意。
帳中幾位幕僚早已醉倒。
張憲卻還沒有。
「罷了,就把他當個佛像供起來。」
哪怕是岳飛都得受文官的氣,更別提自己區區一個前軍統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