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第 149 章

第 149 章 第 149 章

「余慎之死,與娘娘有關係嗎?」

秋梧眼神一下銳利起來,但看柳簡容色不改,又慢慢收起犀利,她嗤笑一聲,並未作答此問。

「當年先生來京都時,你不稚兒吧。」秋梧緩聲道:「先生有治世之才,擇哪一位皇子都可坐穩謀臣的位置,你覺得先生選擇陛下的原因是什麼?」

柳得曾有耳聞,昔年天子於宮中,並不受寵,先帝子嗣眾多,天子直至念書時,才隨當時太子見到了他的父親,可那時,先帝是將他當作伴讀的外臣子。

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有什麼出色之處能教柳淮堅定不移地選擇他、奉他為主呢?

世人皆道,此為柳淮炫技之舉。

可柳簡覺得,並非如此,畢竟師父當年入京,並非是以顛覆朝堂為目的。

秋梧不解釋,又丟下一個問題:「你覺得當初先生為何要建立柳淮門?」

柳簡更是不解,她輕輕蹙起眉頭:「娘娘知道其中緣由嗎?」

秋梧自嘲一般勾起唇角,她看著縫隙間的京都,目光像飄過了時間,看到了故人:「你看,陽光之下,人人都有影子,可這影子,是不一般大的。」

集市之中,來往客商、叫賣攤販、瓦屋豎木,腳下皆帶著一片陰影,有人躲在更大的陰影后,看起來就像沒了影子一般,可一旦踏入陽光下,藏起的影子便又探出頭了。

柳簡看得有些痴了,連耳邊秋梧的輕笑聲都像朦朧起來。

影子……

馬車外忽有婢女來詢:「娘娘,淮臨公主請見。」

秋梧看了柳簡一眼,轉頭向外應道:「請她進來吧。」

未過多時,婢子拉來車簾,千代靈低頭進來,一見了她,便先朝她一笑,接著轉頭向秋梧:「娘娘,我尋柳姑娘有些急事,娘娘可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若是沒有,可否教柳姑娘跟我走一遭?」

秋梧點了點頭:「公主自便。」

千代靈眉開眼笑,好一陣謝,這才使人扶了柳簡下馬車,柳簡帶著滿腹的疑惑來,又換了一肚子的疑惑離開。

未走三兩步,千代靈指著一個青篷頂的馬車道:「道長隨我坐這輛馬車。」

柳簡應聲,手指拂過那個有意被遮住周字,不免目光溫柔起來,她看向千代靈,笑道:「多謝公主趕來。」

千代靈一向都是騎馬的,眼下的馬車分明是為她而備,內里放著的兩件軟褥更可證她來意是因她。

千代靈坐正後才握住了她的手:「你這手怎麼這樣涼……也算不得趕過來,只是到了燕子樓,聽周公子說你受了傷,還被人帶出來了,到了才知是皇后,想著你們許是有話要說,我還在外頭等了會。」

柳簡點了點頭,又道了謝,又問:「公主去燕子樓?可是有要事?」

千代靈綻開個笑容,神秘道:「我覺得我解開了先生留下的那首詩了。」

柳簡眼神一動,身子情不自禁往前傾去:「公主解開了詩?詩講得什麼?」

許是她臉色太過蒼白,千代靈眼中浮現出一點關切:「還是到了燕子樓再說吧……要不我去請太醫過來,再替道長診治一回。」

*

周渚正坐在廊下,手裡拿了半張紙,低頭與老僕商討著什麼,等柳簡同千代靈走近,才聽得他是在問這手上的紙是如何製成,好似還要請老僕去製紙。

千代靈接了紙看了兩眼,又送到柳簡面前:「這紙里竟有花草的葉子,當真漂亮。」

紙中寥寥有幾點花瓣點綴,又有黃綠細長的草葉,一張紙還未曾書寫,便已成了一張畫兒了。

初秋時,柳簡曾見樓中幾個老僕製紙,說是秋梧喜歡用這種紙寫詩,每年樓中都會備一些,如今秋梧雖進了宮去,但先前備下製紙的料還在,便也如往一般制了,製成后柳簡還託人往一宮中送了大半箱。柳簡看著新奇,討要了兩張,可卻不知用來做什麼,眼下還在她房中放著。

「往常也曾見花草紙,只是不如老伯製得這麼韌、這般薄,江南文人多,必是喜好這紙的。」

老僕微紅了臉:「也就是隨便刷些紙漿,哪裡有什麼技藝,周公子若是喜歡,改明兒我把配方寫下,周公子尋上幾人照著做,自是能得的。」

話雖如此,他對能製紙這一提議,分明是動了心了。

柳簡樂呵呵勸道:「無妨,左右燕子樓也沒什麼活計,若是想去,便去吧,只是周公子,我這幾位老僕,個個老實得很,你可莫使旁人欺負了他們去。」

周渚自是應下,與老僕約定時間,這才與她們一同走到屋內坐下。

柳簡很不好意思,周渚因她的傷處,一夜未眠,眼下竟又起了,她道:「燕子樓中只我一人,平日里也只公主偶爾小住,可是住得不適?」

周渚笑著搖搖頭:「只是過了入眠的時分,躺下竟也難眠,正好阿靈姑娘來了,我聽著聲音便起了。」

千代靈也點了下頭:「是周公子告訴我你被皇後娘娘帶出府了。」

在瞧見那個青篷頂的馬車時,柳簡便猜得是周渚告訴的了,她點點頭,知是他二人擔心關切於她。

她急切在意千代靈解出的詩意,千代靈倒也無保留,拉了張紙將柳淮所作的詩寫出,她晃了兩下腦袋,指著詩的前四句道:「道長你看,這幾句可是對應了你同少卿一處查過的案子。」

她放下毛筆,白潔的手指點著第一句道:「時芳亂,亂不休……容州梨花案,凜冽冬日開出春日梨花,此乃時芳亂也。」

周渚歪頭,指著第二句問道:「那依阿靈姑娘之見,這個艷生白骨花成灰,便是指寧州的桃花仙案?入案者皆是女子,文人以花喻女兒,倒也勉強解釋得通,可這一句雨打棠是何意?」

千代靈與柳簡對視一眼,馮玉棠一案中,處處可見棠花,而致使天子夢魘的元兇,便是一枚以清明棠為料的香丸。

此案涉及皇家,並未將詳情公之於眾,只以馮太史與馮玉棠假冒身份入宮定了罪過,周渚不知其中內情,也是正常。

柳簡挑著幾句講了,只是將案中天子、馮玉棠、唐明邈等人的身份都隱了去。

周渚聽了案子,唏噓不已,卻也對千代靈的猜測點了頭:「這日月同生,倒是清明,前回我等於雲若寺中,皆見天懸雙日,從前看書時,也曾見古人將月稱為夜日,日月同生,作雙日之象,倒也有理。」

聽了周渚的認同,千代靈更認真道:「正是呢,如今道長所遇,正應了這四句詩,我想,後面那些,或許便是道長將要遇到的案子。」

柳簡聞言不由失聲笑了,她低下頭,手指摩挲著紙上的詩句,墨跡未乾,沾在她指尖,手上便有了墨香。

她顫著聲:「這詩是寫給我的?」

千代靈莫名看了她一眼,又環顧了四周:「總不會是寫給時卿的吧……」她沉默了一會兒:「這燕子樓原先便是先生的住處,如今歸了道長,總有是些緣分的。」

柳簡併未將自己是柳淮弟子的身份告訴千代靈。

但她住進了燕子樓,本身便是一種宣告。

千代靈一直敬仰著柳淮,縱旁人談及柳淮時皆諱莫如深,她卻一直未遮掩過自己的感情。

柳簡盯著詩的詩句。

她以為這詩是她存活的線索。

可千代靈說這詩是她將遇的案子。

而坊間皆道這詩是說天下之爭。

師父當年留下此詩,究竟,是為了什麼。

千代靈與周渚未久留下,雲若寺中的鐵塊,到底只是他們的私自揣度,但憑官府之力,要瞞著州府將一座無載錄的鐵礦昧下,這不僅是一人之力可為。

縱當真是有這麼一座鐵礦的存在,那麼余慎又從何得到,一個辭官的司馬,帶著一塊鐵石,並不親自拜訪朝中官員,反而是借雲若寺之手。

朝中交際往來,柳簡不懂。

千代靈作為公主,所遇者皆須奉承於她,自不必在意此等。

周渚於生意場中人情往來,多少有些類似,只又不同,從商者,多以利為先,從官者,則為國、為君、為民……每一句話,皆有其中考量,周渚於不擅之事,從不下定論。

三人想了想,便決計再去昌明坊打探一下余慎過往,柳簡受傷,他們便使著她在樓中休息,只道是有了消息便告知於她,柳簡也不強求,她如今光只是坐著,便覺痛意長隨,呼吸間都是死裡逃生的意味。

等千代靈同周渚走遠了些,她才起身,顫抖著身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去,直到長廊前,才扶著廊柱坐下。

坐在此處,恰好能瞧見庭院中的梨花樹樁。

柳淮身死後,天子便使人將梨花樹砍去了,如今只留下個光禿禿的樹樁在,多年風雨,雖不曾磨平它的痕迹,可卻也堅持不了多少時日了。

自被砍去的那一日起,它便死了。

可留著,總歸是個念想。

樓中老僕說過,從前秋梧居於樓中時,便愛坐在此處,如今樓的主人換了她,她也愛坐在這兒。

老僕送上了厚衣裳,又給她的手爐換了炭,柳簡坐在廊下,只盯著那個樹樁。

秋梧說,人人皆有影子,可影子有大有小。

她是在回答柳淮為何創立柳淮門,還是回答柳淮為何選擇陛下為主。

亦或是,這個答案,是這兩個問題的答案。

秋陽高懸,庭院中草葉上覆著的一層秋霜在緩緩消退。

柳簡坐在廊下,看著一個已死的樹樁。

老僕突然來報,說祁王攜宋二公子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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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大人請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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