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如隴水,長聞嗚咽聲
門很快就被推開,桑榆率先進來,隔著老遠就喊了句:「娘娘,葉太醫來了,說是奉陛下之命來替您看診的。」
唬誰呢,就沖著那天蕭景榮的態度他寧願我病死也不會放葉梧秋來替我看診,葉梧秋怕也是偷偷來的。
葉梧秋終究是個女兒家,我也不好意思沖她砸東西,乾脆就窩在被子里不出聲,女兒家臉皮薄,想必晾她一會兒就會自討沒趣走了。
但我遠遠低估了葉梧秋的忍耐能力,她在門口站了很久,每隔一會兒就喊一句:「臣葉梧秋拜見貴妃娘娘。」
就這樣一直喊了約莫四五十聲,我終於忍不住了,包袱里的首飾硌得我生疼,我爬起身來理了理衣服,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臣奉陛下之命來替娘娘看診。」
我白了她一眼,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朝桑榆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出去。
茶香四溢,縈繞在鼻尖,不愧是貢茶,確是頂好的。
但現在我心情可不好。
我也不同她彎彎繞繞了,開門見山:「你看本宮這樣子像是病了嗎?葉太醫有事說事,無事便退下吧,本宮乏了。」
她語調清冽,宛如珠玉落地,不帶任何語氣:「臣是來謝娘娘恩典的。」
「呵。」我哼了一聲,用手指在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恩」字,「葉太醫這謝字本宮可擔待不起。恩,惠也,從心,因聲。葉太醫這恩可從心了?」
「娘娘出手救吾愛之人,臣自是從心了。」
我將剩下的茶水倒在地上,看著她,一字一句道:「葉太醫,這茶水髒了換一杯即可,那心臟了又當如何?本宮乏了,桑榆,送客。」
她看了看我,垂眸一笑,道:「臣今日所為問心無愧,倒是娘娘,才更應該問問自己的心,到底對得起誰。」
「放肆!」我最終沒忍住向她砸了杯子,「一個小小太醫竟敢對本宮出言不遜,你葉家好大的本事吶。」
她嘴角微翹,語氣里更是充滿諷刺的意味:「娘娘還真是忘了是誰護著你坐上這妃位的。」
看吧,有些話還真不能細品,一品就容易出事。
可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什麼事值得葉梧秋大動干戈不顧身份地要來找我麻煩,小小一個太醫也敢和我叫板了?我半眯著眼,對候在門外的桑榆道:「桑榆,方才葉太醫所言你可都聽見了?」
桑榆看了一眼葉梧秋,答道:「回娘娘,奴下聽見了。」
我手撐著頭做出一副頭疼的樣子:「你也看見了,今日葉太醫是鐵了心的要找本宮麻煩,葉太醫是朝廷命官,本宮可動不得,那好,去將陛下請過來吧。」
我當然不會蠢到給自己使絆子,不過是這葉梧秋著實煩人,我也只是嚇唬嚇唬她,哪裡敢真去叫蕭景榮過來,他來了我鐵定走不了。
好在葉梧秋是個識趣的主兒,見我搬出蕭景榮來也不再堅持,行了個禮就咬牙退下了。
「嘖,葉太醫慢走啊,有空再來看本宮。」
膈應完葉梧秋我是前所未有的暢快,憋久了本就窩了一肚子火,是她自己故意討罵的,可怪不得我發脾氣,況且我這脾氣不是出了名的差嗎?
我看不透葉梧秋今日來的目的,也不想去管,如今我只想趕快出宮,我必須知道真相。
臨走時我特意交代桑榆,讓她仔細著些,誰知道葉梧秋會對蕭景榮說些什麼,她可是看見了我的宮女裝束,我不禁後悔沒有隨手綁了她,桑榆有武功傍身,綁一個人肯定沒多大問題,怎麼先前就沒想到呢?
琴染告訴我,無論我在柴桑城聽到了什麼想起了什麼,回來都不許對外透露一個字,我還是得做原來的錦妃。
雖然我不知他是何意,但他定不會害我,也就答應了。
也不知道我是哪兒來這麼大的自信琴染不會害我,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可以相信他。
琴染帶我從西門乘馬車出了門,他將我藏在馬車裡,出宮門時被守衛攔下了,他挑起帘子亮出一塊牌子,那守衛立即就跪下了,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城門直奔柴桑城而去。
抵達柴桑城時天正好暗下來,夏日的夜空月亮格外皎潔,月明星稀,清風徐徐,帶走了一天的燥熱,整個人變得清爽起來。
馬車在城裡一家錢莊停下,琴染一下馬車立刻就有人迎上來,喚了一聲:「公子。」
我緊隨其後跳下馬車,四周打量了一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整個錢莊不以濃麗華貴而取勝,而是以輕靈素雅見長,灰黑色的鐵梨木不加任何油漆的典雅裝飾,屋面為小青瓦鑲上的綠脊,色調極清雅柔和。
我以為琴染這樣張揚奪目的人宅子一定會用大金大銀打造,沒想到這般素雅。琴染也真是大膽,竟然敢在離長安城不遠處開這麼大一個錢莊,也不怕被蕭景榮查辦。
琴染淡淡應了一聲,對那個管家模樣的人介紹我:「這是商枝,以後喊她姑娘即可。」
那管家連忙點頭,又對我作揖道:「老奴沉璧,見過姑娘。」
我點點頭算是應答,又問琴染:「你何時帶我去見江無塵?」
他抿嘴一笑:「稍後便去,你性子太躁,不好。」
躁就躁吧,反正也不是一兩天了,難不成還指望我改嗎?
柴桑城夜市和長安一樣繁華,街邊擺滿了各種小商鋪,我走得急,沒一會兒就甩了琴染老遠,我不認識路,只得站在原地等他。
他倒不慌不忙,慢悠悠的在後面晃著,其實不怪他,他身邊那些蜂啊蝶啊太多,都擋住他的路了。
琴染這個怪物,聽說早已過了而立之年,但沒有一點老態,也不知他為何不娶妻。
一身紅衣本就耀眼了,偏偏還妖孽得人神共憤,引得街上的姑娘一個個的往他懷裡鑽。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耽誤你沒事,可別誤了我的大事,我還得趕緊回宮呢。
「哥哥,你快點,嫂嫂還在家等著呢。」我朝他高喊了一句。
琴染一怔,驀地呆在原地,眼裡的不耐煩頓時就消減了,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也不言語。
完了,我不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