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怪病

兩人平淡相處著。

到了晚上，慕雲起依舊會厚著臉皮，默默躺在她身邊。

葉南發現自己竟也比之前睡得安穩。

她心裏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可事實明，她再怎麼排斥他，身體卻依然誠實。

清晨醒來時，葉南抬頭看了眼放在矮柜上的電子鐘。

時間剛過六點。

收回視線，她瞟到下方的日曆。

今天是中秋了…

慕雲起睡得淺，身邊人稍稍一動便醒了過來。

「怎麼了…」

男人撐起上身，小心翼翼的詢問，眉眼中滿是擔憂。

女人背對着他，輕輕搖頭，又側躺下來。

慕雲起想起什麼，稍微湊近了些，說道。

「今天中秋，想不想出去走走？」

這段時間，她一直待在屋子裏，外出活動也僅限於花園。

他擔心再這樣下去會出什麼問題，圳青也說要多帶她散散心，轉移注意力，就不會胡思亂想。

「我們去海城好不好？」

他知道她喜歡那裏，也準備在海城買套房子，等雲景能獨自一人撐起公司，他們就搬過去。

定居，生活，一日三餐，年年歲歲。

慕雲起撐著上身，脖子撐酸了，她也沒回話。

「…要是不想去…」

「我想先去看看母親。」

葉南眨了眨眼，淡淡地回復道。

她肯與他交流溝通，慕雲起已經欣喜若狂了。

他溫熱的掌心貼着她的肩頭，眼圈泛紅。

「…好…好，我們一起去，我…我馬上做早飯，你再睡一會兒好不好？」

葉南「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慕雲起又戀戀不捨地看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下了床。

其實她也睡不着，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倒不如假寐。

墓園。

女人捧著一束花定定地站在墓碑前，男人則站在稍遠處的側後方。

出門前，葉南扎了個低馬尾，這會兒有風撫過，額邊散了幾縷碎發，隨風飄動。

她沒有體會過父母的疼愛，不知道怎麼與親人相處，所以知道母親還在世時，更多的反而是震驚。

原本以為自己有了母親，可最終還是失去了，這倒不如從一開始就告訴她，自己是孤兒。

葉南俯身將花束靠在一側，看着鑲嵌在墓碑上的照片，眼底酸澀。

「不知道您喜歡什麼花，隨便挑了幾朵。這輩子沒有跟您做母女的緣分，但還是謝謝您…」

說着，又從手提袋裏掏出幾個月餅。

「月餅是他買的…」

葉南頓了一下，這月餅是慕雲起剛才拉着自己在點心店裏買的，是什麼餡來着…怎麼想不起來了？

「今天中秋，您嘗嘗。」

她蹲下來，仔細把月餅擺好。

「您不用擔心我，他現在…對我好的嚇人，等他作夠了、膩了，我就帶您回海城…」

葉南喃喃低語說了一會兒，才轉身走向他。

慕雲起護着她上車，車身緩緩啟動，朝機場駛去。

他安排好了一切，兩人一路暢通的上了飛機，葉南靠着寬敞的躺椅，有些昏昏欲睡。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最近總是覺得渾身乏累，一坐躺下來就犯困。

「困了就睡會兒，我守着你。」

慕雲起看着她兩隻眼皮上下打架，拿出一旁的薄毯搭在她身上。

葉南也沒跟他客氣，調整好座椅角度，很快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整個頭等艙的環境安靜和諧，因為慕雲起買下了所有頭等艙票，而空乘人員也很會看眼色。

沒人不認得他，「慕氏集團」四個字便代表了一切。

整個航程，男人的目光就沒離開過熟睡的女人，飛機遇到點氣流波動，他都是擰眉嚴肅的表情，看一眼身邊的人沒被晃醒，才又顯露出溫和的眼底。

空乘組默默達成一致，誰都別上前，除非他主動叫鈴。

飛機落地時臨近午時。

葉南補了一覺，精神也好了許多。

她坐在車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五年了，這座城建了許多新樓，修了許多新路，熟悉也陌生。

車子緩緩停靠，望着不遠處的海岸線村戶，葉南覺得眼熟。

兩人下了車，慕雲起鼓足勇氣，牽過她的手。

「走吧，帶你去看看。」

她沒掙脫，他暗喜。

葉南默認被他牽着走，靠近村口，因為正值假期，來往在入口處的人流量很大，周圍環境也越發熱鬧。

這是…漁村？

房屋、土地全部翻新過，原本逼仄坑窪的土路也修整成了寬敞平坦的柏油路。

村子裏建了特色民宿、海產養殖場、果蔬種植棚以及木林綠化，完全被開發成了一座獨具沿海特色的度假村。

沒想到漁村變化這麼大，葉南微微仰頭，邊走邊左右打量著兩側的房屋。

慕雲起看着她，耐心地說着房屋用途，不厭其煩。

直到兩人走進一家農家飯店，王貴和田鳳華笑迎出來，親切地拉着她的手往裏走，葉南才覺得恍如隔世。

農家院也翻新成了農家飯店，整整三層，還聘了服務生。

田鳳華拉着葉南的手，笑容真切和藹，直說慕雲起的好話。

「原本漁村的投資已經被駁回了，多虧了慕董，說是有什麼一票否決，他就力排眾議，給我們投資，幫我們規劃、出主意，還有我們家這飯店…」

田鳳華是個真性情的人，說到動情處幾度哽咽。

「現在漁村的收益越來越好，大家也算是沒有辜負慕董當年的決定…謝謝，真的謝謝。」

慕雲起坐在葉南身旁，鄭重道。

「您不用謝我，我只是給了大方向，其他的還是要靠大家齊心協力去完成，這是你們應得的。」

王貴提着茶壺，起身給慕雲起面前的茶杯里添了茶水，又添了葉南的。

「慕董，我們都是粗人，沒什麼文化，更不會說漂亮話，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打心眼裏感激您。我們一家人也不知道該拿什麼報答，你們就安心在這待幾天，好好玩一玩，吃住我們都包了！」

「對，嘗嘗店裏的招牌菜！」

田鳳華過慣了精打細算、勤儉持家的日子，難免大方。

「還有我們果棚里的石榴，正是吃的時候。」

田鳳華轉頭指使著王貴，「快，快去摘一些，拿給小南嘗嘗！」

王貴邊說着「好」邊起身走了出去，葉南阻止不及，有點不好意思。

「田嬸，您別客氣，我吃什麼都行。」

田鳳華眼中笑意加深，又湊近了些，說道。

「這石榴是慕董專門找專家培育的品種，產量高粒粒甜，一會兒你嘗嘗，可好吃了。慕董還說你喜歡吃梭子蟹，你放心，我這啊，管夠！」

葉南知道田鳳華和王貴都是地道實在的人，也是真心對人好。

她點點頭，又看向慕雲起，發現他也在看她。

葉南沒有挪開視線，而是想從對方的眼底窺探出什麼。

可那雙深邃的眸底中，除了她，什麼都沒有。

沒想到無利不起早的資本家，竟然學會了大發慈悲。

所以他現在是在跟她打感情牌嗎？

簡單閑聊幾句后，田鳳華髮現面前的姑娘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原本靈動的雙眼黯淡無光，像是藏匿了很重的心事，看着讓人心疼。

王貴端了幾個又大又紅的石榴走進來時，王家成也回來了。

幾年不見，男孩褪去了稚氣，個子也長高了些。

將小貨車停穩，王家成指揮着幾個身高體壯的服務生搬卸海鮮，又轉到副駕駛，小心翼翼地把懷孕的女人扶下車。

葉南認出了她，是當年跟他們一起去看煙火大會的姑娘，眉清目秀，很可愛。

「媽！這亂的很，你帶小玥進屋歇著。」

田鳳華應聲小跑出來，扶著柳玥往裏走。

「你這丫頭，不讓你去非要跟着去，難受了吧？快喝點水。」

柳玥一隻手托著隆起的小腹，一隻手握著水杯。

「他凌晨出車，我在旁邊還能跟他說說話，省的他犯困。」

看得出婆媳兩人的關係很好，葉南在旁邊看着，似乎體會到了親情的含義。

說不羨慕是假的，可惜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家。

王家成洗了手，進屋看見慕雲起和葉南，驚喜道。

「葉南，慕董，你們來了！」

男人說着又牽起柳玥的手，滿臉幸福的向兩人介紹。

「這是我媳婦，去年婚禮慕董還親自來了，真是不好意思…」

葉南知道何醫生跟鍾小姐也在一起了。

她只是沒想到，這幾年大家都擁有了屬於各自的幸福。

她心裏是高興的，卻又空落落的。

說話間，慕雲起已經默默剝了小半碗石榴，就放在她手邊。

葉南轉身遞到了柳玥手裏。

「吃點石榴吧，聽說多吃石榴，寶寶會白白凈凈，水嫩嫩的。」

柳玥不是沒看到石榴是慕雲起剝的，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男人失落的目光一閃而過。

女人又把碗塞回葉南手中，笑道。

「你是客人不用管我。我想吃的話，家成會幫我剝的。」

葉南聽出了她的話意，捧著小半碗石榴看向慕雲起。

「我再給你剝一些。」

慕雲起接過碗，繼續低頭剝石榴。

田鳳華看出了些兩人間的不對勁，拉着兒子兒媳主動離開了屋子。

「媽，我怎麼覺得不太對啊，我跟小玥結婚的時候，慕董說葉南生病了在家養身體，可今天看…兩人奇奇怪怪的。」

「別多嘴。」

田鳳華打斷了兒子的話。

她當然也看出來了，可他們畢竟是外人，別人的家事不方便多言。

「我跟你說，你可別去當面問人家，都要當爸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沒腦子？」

「哦，知道了…」

夕陽落幕，滿月當空。

田鳳華把民宿最好的一間房留給了兩人，同樣也是最佳的觀景位置。

洗過澡，葉南渾身清爽地拉開落地窗，坐在木台板上抬眼望着。

明亮的滿月掛在夜空，在海面上緩緩撒下一把銀光，海風徐徐，微波粼粼。

她心中難得平靜。

身後，男人一隻手拿着薄毯，另一隻手端著果盤。

他輕輕走到她身旁，放下盤子，展開薄毯，將她裹住。

葉南身體一僵，又慢慢放鬆下來。

「入秋了，海風涼。」

慕雲起用薄毯把她大半個身體裹得嚴嚴實實，又拿起一顆洗凈的葡萄，遞到她嘴邊。

「這葡萄也是果棚里的新品種，很甜，嘗嘗。」

葉南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白天不是嘗過了？」

慕雲起一怔，笑意僵在嘴邊，眼底落沉下幾分。

「…白天，吃的是石榴。」

石榴？葉南眉心擰的更緊了。

她怎麼不記得了…

慕雲起緊張地看着她，又傾身湊近了些。

「怪我，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我不該着急……」

男人展開雙臂，像是觸碰易碎品般將女人輕輕擁入懷中，掌心貼着她的長發撫順，眼圈泛紅。

月光拉長了映在牆壁上的兩抹身影，透著隱隱悲哀與無盡情絲，似乎在道說什麼，卻又如鯁在喉。

看着夜景，葉南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

慕雲起輕輕把人抱起，又輕輕地把人放在柔軟的床墊上。

與從前一樣。

一沾到床墊，她就會蜷起身體，側卧而眠，眉心永遠是抹不平的褶皺。

溫柔撥開她額前的碎發，他垂眸看着，胸口泛疼。

女人的呼吸突然緊促起來，慕雲起慌張地摟住她瑟縮的肩膀。

「別怕…夢都是反的…沒事的…沒事…」

男人耐心的一遍遍安撫，直到確定她的情緒穩定下來，才躺在一旁，用溫熱的體溫包裹住她。

漁村的空氣很好，兩人待了幾天，慕雲起明顯感覺到葉南的心情好了許多。

臨走時，他拿出一隻厚厚的紅包遞給了王家成。

「慕董，您這是做什麼？」

慕雲起是他們家的恩人，也是整個漁村的恩人，他怎麼還能再收他的錢？

「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見面禮，拿着吧。」

「那也不行！這錢我不能要…」

「那你們給我帶回去的農產品我也不好意思要了。」

「這怎麼能一樣，農家果蔬又不值錢。」

葉南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說道。

「這些水果就當是我們買的，還有孩子的見面禮、滿月酒、長命鎖，也一起給了。」

王家成感激的應了下來，他站在村口，直至目送車身漸漸駛遠。

葉南心情好了許多，精神也有所改善，甚至還在飛機上吃了一小塊奶油餅乾，慕雲起偷偷記下了餅乾品牌，準備讓人買一些回來。

兩人走出Vp通道，一撥記者突然蜂擁而至，將出口堵得死死的。

慕雲起抓緊她的手，把人護在懷裏，面色冷厲。

「讓開。」

幾個膽子大的記者乾脆把話筒和攝像機懟在兩人面前。

「慕董，有人看到兩位在海城出遊，舉止親密，請問你們是現在什麼關係？」

「葉小姐，您之前是慕董的隨衛，現在又與慕董不清不楚，請問您之前是否就已經插足了慕董與鍾小姐的感情呢？請您正面回答一下…」

閃光燈還在不停閃爍，晃得她眼疼。

記憶中的畫面一幀幀來回跳閃，葉南呼吸緊促，頭疼不已。

她下意識縮進男人的懷裏，渾身發抖。

慕雲起察覺到懷裏的人在不停顫慄，又將她抱緊了些，陰鷙的目光投射向一群記者。

「我做事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給我滾！」

這些八卦娛記，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機場的安保人員聞訊趕來，驅散記者，快速隔開一條小路。

「欸快看！她的一隻眼睛變成紅色了！！」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高喊了一聲，原本準備離開的記者迅速把攝像機對準了葉南。

有人大驚失色，有人撥弄是非。

「…這…這是紅眼病嗎？會傳染吧！」

「她剛才一直在發抖，肯定是什麼怪病…」

男人脫下外套披擋住女人的臉，憤怒地摔開距離最近的攝像機，怒斥道。

「滾！！」

慕雲起一把抱起葉南，大步流星邁上了車。

她還在抖，眼眸半抬，看起來很難受。

「馬上給圳青打電話，去醫院！快！」

車身如離弦之箭飛速駛離，慕雲起狠狠剜了一眼外面的始作俑者。

如果葉南有事，他不會放過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