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兄友弟恭
「我還能撐多長時間。」
趙崇聖虛弱的聲音透過房門傳到趙沐兒的耳朵里。一聽到這話，趙沐兒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了一般，整個人都開始緊張起來。
「趙老爺，您的身體……」
屋內，趙崇聖臉色發白，一臉憔悴地躺在床上，向著坐在床邊的老者伸出自己的手腕。
那老者摸著趙崇聖的脈搏，面色陰沉如水，額上兩道白眉時而舒展時而扭曲。聽自己的病人發問，常百草露出一副尷尬之色，嘴唇顫動着欲言又止，心裏猶豫着是不是應該將病情和盤托出。
「照實說吧。」趙崇聖看他猶豫的樣子，心裏也大致明白了幾分。「常老先生，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就想知道我還能再撐多久，也好為我的沐兒早做準備啊。」
趙沐兒將自己儘可能近地貼在門外，好將屋內趙崇聖的話語盡收耳底。
見爹爹拖着糟糕的身體還要為自己操勞，趙沐兒心裏像壓了塊大石頭般，久久不能釋懷。趙沐兒眼圈微微泛紅，倔強著不讓自己流下眼淚。
鐵藍站在趙沐兒身後，修鍊之人耳力自然要比趙沐兒這樣的普通人要強得多，即便不貼在門上，鐵藍也能將屋裏的情況聽得一清二楚。
趙沐兒強忍着心頭的酸楚，就連呼吸都不自覺放慢起來，換了個姿勢好讓自己聽得更加清楚，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錯過了什麼。
屋內，常百草眉頭緊縮，頷下長須被他來回撥弄，絞盡腦汁思考着救治趙崇聖病情的辦法。
沉吟半晌，常百草仰天長嘆，懊惱道：「可恨！可恨老夫從醫一生，博得些許虛名，沒想到竟還是無力回天。可恨！可恨吶！」
聽到屋內的聲音，趙沐兒心裏已經知道那人是誰。常百草，嶺南第一神醫，三年前因為上山採藥不慎落入山崖，幸好遇到當時身體健康的趙崇聖出外踏青，發現之後一路將他背回趙家養傷。
常百草精通醫術，醒來后一眼便看出趙崇聖即將命不久矣。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非要留在趙家為趙崇聖治療。
起初趙崇聖並不在意。那時的他體壯如牛，一身霸體大成修為無人可擋，壓根沒將常百草的話放在心上。不想短短一個月後，趙崇聖早年間煉體的隱疾開始複發，時至今日，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常百草嘆著氣，這個倔強的小老頭此刻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對床上虛弱的趙崇聖落寞說道：「只怕是，活不過三個月了……」
趙沐兒眼中早已噙滿了淚水，內心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呆愣地站在原地，耳邊不斷迴響着自己方才聽到的話。
三個月……活不過三個月……
看着身前默默抽泣的背影，鐵藍心如刀絞，不光是因為家主的病情神仙難救，更是心疼眼前這個故作堅強的女孩……
趙沐兒直起身，眼眶裏淚珠不停地打轉，卻仍舊強撐著不讓自己的淚水滑落。察覺到一切的鐵藍，靜默著悄悄走到趙沐兒身邊，張開雙臂從後面輕輕抱住了這個傷心的可人兒。
「我們走吧。」
感受着身後鐵藍溫暖的懷抱，趙沐兒的堅強與冷酷在這一刻被瞬間融化，只剩下心底無盡的悲傷和想歇斯底里哭泣一番的衝動。
即便如此，趙沐兒也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裏多作停留，爹爹的苦心不能讓自己在這個時候輕易戳破……
輕輕掙開鐵藍的懷抱，趙沐兒轉過身，低沉着頭一言不發，直愣愣地朝着來時的方向走去。
「怎麼了大侄女？」
趙崇安剛一進院，就看見趙沐兒陰沉着臉，失魂落魄地朝自己走來。看趙沐兒這副模樣，精明如他，心裏早已有了盤算。
抬腿攔在趙沐兒身前，趙崇安手中摺扇一開，假模假樣道：「是誰欺負我大侄女了？告訴三叔，三叔幫你報仇去。」
趙沐兒此刻心煩意亂，往常見此情形還會礙著家裏人的面子應付兩句，此刻卻絲毫沒有糊弄趙崇安的心情。轉身繞過眼前的三叔，趙沐兒旁若無人，低着頭自顧自走出了院門。
擔心趙沐兒的狀態，鐵藍緊緊跟在趙沐兒身後。礙於身份，鐵藍見到趙崇安還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三爺，這才快步跟着趙沐兒離開。
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趙崇安冷哼一聲道：「看你還能傲到什麼時候！」
回想起趙沐兒全然一副傷心的樣子，趙崇安嘴角微微上揚，心裏已經把事情原委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抬腿便向趙崇聖的房間揚長而去。
「大哥！」
也不等屋內說話，趙崇安直接推開了房門，剛一進門眼睛便四處打量，尋找著趙崇聖的身影。
見自己病重的大哥此刻正面色慘白地端坐在床上，負責給趙崇聖治療的神醫常百草又站在床邊不遠處，趙崇安心中猜測又被印證了幾分，臉上不免露出幾分狡黠之色。
剛才的憤懣全然消失不見，常百草言語神態中多了幾分沉着和自信，沖床上的趙崇聖拱手道：「老爺，您的身體正在慢慢恢復，相信過一段時間就會痊癒了。」
趙崇聖聞言，臉上一副笑眯眯地樣子，同樣拱手對常百草說道：「這都要多虧了常老先生你啊！」
趙崇聖目光如電，看向門口的趙崇安，開口道：「三弟，難得到我這來一趟啊，有什麼事嘛？」
常百草背上自己的藥箱，沖着床上的趙崇聖又是一禮，恭敬說道：「既然您有事要談，那我就先退下了。」
常百草走到門口，正好和剛進門的趙崇安撞了個對臉。趙崇安見狀，臉上隨即露出一副虛偽討好的笑容，沖常百草說道：「為我大哥治了這麼長時間，真是辛苦常老先生了！」
說完，趙崇安沖着迎面而來的常百草躬身一禮，這誠懇謙虛的態度若被不明真相的旁人看見，還真得以為這趙家兄友弟恭，一團和氣呢……
常百草在趙家待了也有些日子。就算別人不知道，他常百草豈會不知，這表面上看似溫良謙遜的趙三爺內心卻有着一副蛇蠍心腸。
見趙崇安沖自己行禮，常百草冷著個臉，眼神充滿了鄙視和厭惡，全然沒有理會趙崇安的意思，順着旁邊的空隙瀟灑離開。
見常老頭竟敢無視自己，趙崇安眼神中悄然閃過一絲憎恨，直起身後又變回正常的樣子。轉頭看向床上的趙崇聖，趙崇安儼然一副兄友弟恭的和氣樣子，邁步上前道：「大哥，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趙崇安走到床邊，一屁股坐在剛才常百草給趙崇聖診脈的地方。
不等趙崇聖開口說話，趙崇安虛偽地笑着說道：「二哥收到消息，花家二公子花啟伶、林家三公子林致遠都對咱沐兒有意，也都有入贅我趙家之心……」
趙崇安眼神銳利，充滿審視的意味注視着自己的大哥，希望能從趙崇聖細微的表情變化中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趙崇聖看着身前道貌岸然的三弟，一種無力感從心底油然而生，「三個月……畢竟太短了。」趙崇聖又想起了楚遂，「只能靠那小子了嗎？罷了，希望玉橫那老傢伙沒有騙我吧！」
聽了趙崇安的話，趙崇聖暗自提了口氣，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無奈說道：「沒想到沐兒還能得到這麼多才俊青睞……」
趙崇聖強行擠出幾分笑意，看向自己的三弟，意味深長地說道：「老三，想必為了這件事你費了不少心吧。」
趙崇安人精一般，怎麼會聽不出趙崇聖話中之意。眼中狡詐一瞬而過，趙崇安一副謙遜的樣子，起身朝着趙崇聖微鞠一躬，開口道：「大哥哪的話，只要是為了咱們沐兒能找個好夫君，我這個當叔叔的，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趙崇聖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三弟，心中不免一陣擔心。在這三兄弟中，就數這趙崇安腦子最好，即便是他，年輕時遇到生意上的難題束手無策，也要找自己的三弟商量之後，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趙崇安直起身，見趙崇聖一副勉強的樣子，心中猜測已經證實，也沒了繼續留在這裏的意思。
「大哥，那我就先走了，您多休息。」說完也不等回話，趙崇安踱著步子向後退去，轉身離開。
……
回到自己的房間，趙沐兒剛一進門便直撲自己的床，將自己一頭扎進被子，掩面抽泣起來。想起自己肩上的擔子，趙沐兒強迫着讓自己不哭出聲，巨大的悲傷讓趙沐兒的身體微微顫抖，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鐵藍緊隨其後，滿懷心痛地看着獨自哭泣的沐兒，來時在腦子裏反覆思量的安慰話語此刻卻一句也說不出。
招呼著讓屋裏的丫鬟都出去，鐵藍緩步退出房間。滿眼擔憂地望向趙沐兒的身影，鐵藍默默合上房門，自言自語道：「這個時候……可能讓她一個人安靜一會比較好吧……」
招來不遠處的丫鬟，鐵藍囑咐道：「在大小姐出來之前，不許讓任何人打擾。」鐵藍知道，趙沐兒從不會讓自己脆弱太久，既是性格使然，也是肩上的擔子使然……
「常百草……」
鐵藍在心裏念叨著這個熟悉的名字，邁步朝着記憶里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