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再講一遍你那天救了我，還把我帶回家的故事好不好？

【因產業升級，店鋪暫停營業3-7天，對您造成的不便還請諒解，如有購買需要，請提前撥打電話預約，電話號碼：43962800443。（笑臉）（愛心）】

精緻的木門上掛着墨跡未乾的告示板，龔平牽着腕力的手一步步後退。

陽光投射下來，在他們之間畫下一道涇渭分明的分割線。

龔平挺直脊背，眉眼舒展，鼻翼翕張，貪戀地深吸了一大口帶着街邊草樹清香的新鮮空氣。

晨光照身上，舒服得讓人不禁眯起眼睛。

九點鐘，綠毛蟲大道已然熱鬧了起來。

行商小販們賣力地沿街吆喝，各種油炸食物混雜的香氣順着小推車從街頭綿延至巷尾，孩童們在路的兩旁嬉戲打鬧，偶有幾隻喵喵迅若閃電地自街角竄出，比比鳥們或挎著布袋，或背着箱子，呼嘯著從人們頭頂掠過。

路邊人們相遇大聲地打着招呼，樹下上了年紀的老大爺坐着小板凳你來我往地對弈，綠毛蟲從樹葉上好奇地探出腦袋，周遭的店鋪轟隆隆地打開自家捲簾門，一家連着一家，瞪着眼睛鼻青臉腫的猴怪拎着兜樹果大搖大擺地擠開人群走進了超市，片刻后，又拎着換來的精靈食物大搖大擺地離去。

車身印有大號廣告的搬家貨車鳴著車笛緩緩停穩，穿着制服的豪力們用各種姿勢從車上魚貫躍下，路過龔平時還囂張地沖腕力鼓了鼓自己的肌肉，英年早謝的男人把它們拉到一邊，挨個叮囑東西要輕拿輕放。

腕力緊拽著龔平的手，不服氣地呲著牙。

龔平掃視着四周的一切，最後，目光又落在眼前的雜貨鋪上，輕笑一聲。

這是一個很有溫度的世界，可他偏偏墜在最冷的深淵裏。

不過沒關係，向上爬的繩子他已經抓在了手裏......凱奇，再見...不，再也不見！永別了，這噩夢般的兩年，永別了，牢籠！

「走了，腕力，咱們回家。」

*

凱奇放下手中的活計，慢條斯理地摘下手套，脫掉白袍，露出裏面略顯古板的老舊棕色襯衣。

石英鐘高掛在牆上，秒針嗒嗒地瘋跑着。

「十點...只過了兩個小時嗎......」

他手扶著腰，盯着鐘錶，小聲嘟囔著。左三圈，右三圈，身體輕輕搖擺，腰部的肌肉放鬆下來，但也因為如此變得更加酸脹。

恨恨地捶了下腰，卻又不敢真的用力，一股無力感湧上凱奇心頭，大約他的確老了......

他嘆口氣，邁著小步，一步三晃地慢悠悠挪到鐘下。

工作枱上尚有一些沒處理完的素材，以現在的天氣條件，要不了多久就會腐壞，不過他不在乎。

那些東西能賣錢是不假，但他對錢不感興趣，一個沒幾年的人了，要那麼多錢幹嘛？所以，即使龔平沒抓回來所謂的活體，他也並不生氣。

凱奇只是喜歡看龔平那明明不想又不得不屈從於他的表情。

「我要......幹什麼來着？」

手抬起，在半空中僵住一瞬，眼中的茫然獃滯一閃而逝。

「看節目...對。」

隨着兩道沉悶的敲擊聲，厚實的牆壁緩緩打開移開，又是一間密室。

同樣大得過分的面積，不同的是這裏沒什麼刺激眼球的內容，只有四個髒亂的鐵籠子零散的擺放在四個角落，中間則是一張沙發和一台頗具年代感的放映機。

緩步走到沙發坐下，凱奇的目光沒有分給鐵籠子一絲一毫。

那裏曾經關着一群人，一些是通緝犯，另一些也是通緝犯。以前的常磐森林到處是寶貝，經常能撿到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安置好膠片，昏暗的環境下，放映機緩緩轉動，畫面映在潔白的牆壁上......

凱奇幼年時期家境富裕，父親經常帶他到市中心的競技場近距離觀看角斗表演。戴着面具的角鬥士手持各種武器，與自己的魔獸一同踏入戰場。

廝殺，鮮血，金錢。無關榮譽。

活，或者死。

那是最原始的運動，最純粹的表演。

可惜的是，十歲那年競技場沒了...奧，對了，父親也在那年壞掉了。

只剩下他，抱着一尾在水缸里不斷撲騰的鯉魚王。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他的人生似乎在一瞬間變得坎坷。

直到二十年前，他再一次踏入常磐森林，遇到了一個失手殺人，慌不擇路的通緝犯。

那人跪在地上，哭着乞求凱奇不要將他送到君莎手裏。

凱奇答應了。

他把人關在了自家還蠻大的地下室，每天只通過機關送一頓加了料的飯進去，從不現身，從不跟那人交流，只是透過單向玻璃默默觀察。

五天後，大吼和嘶叫消失了，八天天後，試圖重開的行為消失了，十幾天後，有人瘋了。

凱奇笑了，充滿童趣。一如童年時，那個角鬥士的血液濺射到他的臉上，他終於，再一次找到了童年的快樂......

冷白的光在凱奇呆板的面孔上閃爍，他舉起手邊的茶杯，輕啜一口，再放下。杯子裏已經沒水了，他卻絲毫沒有意識到。

舉起，放下，舉起，放下......

時間不斷流逝，膠片轉到了最後一段，畫面中，僅剩的四個籠子一齊打開。

凱奇空洞的眼裏慢慢恢復了神采，他死死地盯着場中兩年前在路邊撿到的少年。

三十天的冰冷囚禁也擊不垮的鋼鐵意志，被野獸圍攻還能戰而勝之的強大戰力！

就是他！龔平就是他要找的，最強大的角鬥士！

兒時的記憶與眼前的畫面不斷碰撞，凱奇痛苦的捂著腦袋。

龔平騎在最後一位野獸身上，狠狠扼住了他的脖子，雙手用力！

「咔吧！」

「啊！」凱奇大叫着跳起來，猙獰地笑着，涎水滴落，他瘋狂地鼓著掌。

此刻，他彷彿身處在那年夏天的赫雷斯戰鬥競技場，從未離開。

右臂甩動，黑色放映機順勢傾倒......

「砰！」

黑暗。

「嘶~」

一道急促的吸氣聲。

「va......」緊接着，又是一道委屈地哼哼。

「啪嗒，啪嗒。」

「搞什麼？燈壞了？停電了？！」

「抱歉，腕力，稍等一下。」

一陣翻箱倒櫃后，燭光亮起。將蠟燭固定在床頭柜上，龔平坐在床邊，無奈地用腳點了點地上撅著屁股的腕力。

「不是，我起來就是去上個廁所，那黑燈瞎火的，誰能瞅着你啊？難道我半夜三更起來就是為了踢你一腳嗎？」

「va！(﹁「﹁)」

腕力頭一扭，眼一斜。誰說不是呢？

「小表情還挺豐富。」龔平好笑地看着腕力，腳尖伸到腕力腹下，一勾，一挑，半空中精準地一拿，便擒住了它的後頸。

「va？Va~」

手一揚，腕力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啪嘰砸在床上。

「你呀，睡個覺也能睡地上去，再有下次，我還踢你。」

龔平從椅子上挑了件外套，邊穿邊說。

腕力正在床上打滾，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聞言頓時瞪大了眼，一副「看！你自己都承認了吧？」的樣子。

龔平翻了個白眼，沒搭理它，趿拉着拖鞋往外走，自顧自地道：「我出去問問停電的事，馬上回來，你在家老實點，別把門給我鎖了。」

腕力癱成一張，對龔平臨走前的警告很不滿。它怎麼就不老實了？它什麼時候不老實了？

從現在開始，它將一動不動，直到龔平回來！

燭火躍動，躍動......

一隻小手很慢，非常慢地伸出。

合頁發出乾癟的聲響，門外悄悄地探進一顆腦袋。

腕力僵住半空中的手，驚恐轉頭。怎麼回事？不是才出去嗎？

「嘖。不準玩火！」

腕力癟著嘴，慢慢滑進被子裏。

不多時，開門關門的聲音接連響起，龔平走進卧室，順手將外套搭在椅子上。

「電路老化，明天早上來人修，睡覺吧。」

龔平窩在被子裏放肆地伸了個懶腰，就見腕力側枕着身子，紅寶石似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滿眼是他。

這誰頂得住啊？

龔平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被看得心都要化了，同樣側卧，手輕輕在腕力身上拍著。

「怎麼了，睡不着啊？」連聲調都柔了八個度。

「va。」

腕力點着頭，期待地看着他。

——再講一遍你那天救了我，還把我帶回家的故事好不好？

「那我就再講一遍，你最愛聽的那個故事吧......」

夜。

小小的屋子裏，一張床，一把堆着衣服的木椅，溫柔的男聲將故事娓娓道來，燭火搖曳，映照着他們互相依偎的影子......

腕力沉沉睡去，隱有鼾聲響起。

龔平眼神恍惚著，思緒回蕩。

那是一個剛下過雨的午後，天色陰沉沉的，空氣也悶得讓人難受。

龔平漫無目的地遊盪著，街角巷子裏的喵喵們又在圍着一個垃圾堆打架，這群喵喵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每次看見它們，不是在偷魚，就是在打架。

「還真是夠無聊的，為了一個垃圾堆，居然能打上三個小時。」

觀看了全程的龔平目送著兩伙喵喵離去，迷惑地眨眨眼，所以它們只是單純的想打一架，跟垃圾堆無關是吧？

正當他搖搖頭，也準備走的時候，一個身影忽然打着顫地從垃圾堆站了起來。

瘦瘦小小的一隻，大概還沒有龔平小腿的一半高，剛鑽完垃圾堆，渾身髒兮兮的，還捲入了兩伙喵喵的戰鬥中，被撓的全身是傷。

在遊戲里，寶可夢的天賦只有個體值上的差異，不管是31還是0，大家都是一樣的身高體重。

但是現實中，像腕力這種純格鬥系的寶可夢，從體型就能判斷天賦，大的不一定天賦好，但小的一定天賦差！

那眼前這隻寶可夢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就一目了然了。

「因為天賦太差，剛出生就被拋棄了嗎？」

真慘。

可即使這麼慘了，它的脊背依然挺得倔強，那雙眼睛依然紅得透亮。

鬼使神差的，龔平走到那雙眼睛面前，坐在地上平視着它。

「你好像有點強，我這裏缺個搭檔，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va......」

「雖然我聽不太懂你講話，但你大概是答應了，對吧？」

一隻大手伸出，一隻小手回應。在垃圾堆旁，兩顆心，一顆沒有過去，一顆沒有未來，彼此靠近，從此相依......

一個再強大的人都需要有一顆精神支柱，不然就像是沒有物質...咳，沒有承重牆的房子，風一吹就就倒了。

在這個陌生且孤獨的世界裏，腕力就是龔平不可或缺的支柱。

「所以，實際故事是，我帶你回家，你救了我。」

「呼。晚安。」

燭火熄滅，龔平攬著腕力，月光也進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