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食物有毒

與兵女不同，凝塵這種在災殃眼裡沒有什麼營養價值的食物，根本不需要多費功夫的完整取出其神魂，只用強行吸收即可。

所以凝塵與災殃接觸的瞬間，他的身體就發生了劇烈的痙攣，那是靈魂被極端撕扯的反應。

凝塵的肌膚開始萎縮，頭髮也逐漸變的枯黃，身上的生機迅速的流逝。

不過讓災殃感到奇怪的是，似凝塵這般弱小的人類，理應在肉身被吸干之前，就被它扯出靈魂的。

但此刻災殃已將凝塵肉身活力吸取了個七七八八，可凝塵的神魂卻始終穩坐靈台，巍然不動，任憑災殃如何撕扯，都毫無潰散外泄的跡象。

兵女現在癱倒在凝塵身後，還沒有從剛剛肉身與靈體分離的傷害中緩過勁來，所以暫時難以上前幫忙。

可兵女在一旁卻是看的清楚，凝塵此刻固然身體乾癟，命若累卵，但那黑翼大鳥也絕無一絲飽食之象。

因為此時災殃那龐大的軀體，都詭異的呈現出了一種病態的萎縮。

而對此，黑翼大鳥卻是沒有一點察覺。

在災殃的感覺中，它只是覺得隨著眼前這隻螻蟻的生機流入自己的體內，它竟是越來越餓。

慢慢的，生物極度飢餓的本能，迫使災殃又一次失去了理智，它瘋狂的想要攝取出凝塵的魂魄，直至它的意識在凝塵的識海之中越陷越深。

災殃和兵女不明所以，但凝塵卻是如釋重負，這正是他期待的結果。

凝塵嘿嘿一笑，果然是這樣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早些年，凝塵跟隨著食腐動物的蹤跡，尋到累骨深淵時，曾無意間下到過更深處。

那裡從遠處看去，不過是一片純白的花海，可等到凝塵走入其中時，卻出現了一件怪事。

那純白花海中的花朵在近看之下，竟是五顏六色的。

它們的花梗已經高過了凝塵的胸膛，那些花瓣即便是凝塵雙手都環抱不住。

山谷的風吹拂之下，花兒左右擺盪了起來，凝塵偶然間瞥見，那些露出的花叢縫隙里，隱約間像是埋藏了什麼東西。

凝塵好奇的蹲下身子，探身於花海之中，可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卻直接讓年幼的凝塵傻了眼。

這唯美的風景下，堆積的竟都是動物的屍骸。

風乾的骨架，亦或是完整的乾屍。

凝塵檢查了很多乾屍和骨架，可卻在上面找不到一點外傷痕迹，那些死去的動物，就如同真的只是在熟睡一般，平靜且安詳。

唯一的區別是它們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正在凝塵好奇這種集體自然死亡的現象是怎麼發生的時候，他卻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他的頭頂盯著他。

凝塵猛然抬頭，竟發現那些先前還向著陽光的花朵，不知何時已經全部朝向了他。

凝塵只看見離他最近的花蕊之中，浮現出了個詭異的笑臉，然後他的腦袋便越來越沉，慢慢的暈厥了過去。

在失去意識前，凝塵終於想明白了。

那些死去的動物是很有可能就是被這些花朵吸幹了精氣，而現在他也要成為這其中的一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凝塵才從昏迷中醒來，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的少年，驚喜的發現，他現在除了精神狀況比來時萎靡了一點，其它的身體機能一切正常。

他竟是還活的好好的。

而那朵此前意圖吸取凝塵精氣的花蕊，此刻卻是枯萎的蔫在了他的身旁，就連周圍其它的花蕊，好像也在有意無意的避開凝塵。

凝塵站起身來，環顧四周，竟是真的發現以他為圓心，所有的花朵都背向了他。

甚至當凝塵把臉湊過去的時候，有的花還會噴出花粉驅趕凝塵。

「它們是在抗拒我么？」凝塵呢喃自語。

從那以後，凝塵便經常來這片花海偷取新鮮的動物屍體果腹。

在這裡，凝塵不用費力的與其它食腐者爭搶，也無需勞神的挑選可以食用的部分，甚至不用擔心被一些大型的掠食者襲擊。

因為這裡除了他之外，就再沒有能活動的生物了。

而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對此現象凝塵慢慢的有了一個猜想。

如果說這天地萬物所依仗的靈氣，對他而言與毒藥無異，那會不會他的精氣對於世間生靈來說，亦是如此。

兩者皆是劇毒！

只是在此之前，凝塵一直都沒有得到驗證的機會，畢竟他也不能真傻不啦嘰的拿自己的命去做實驗。

可如今深陷絕境，這副殘軀便是凝塵唯一的本錢，所以他只能捨命一搏。

不曾想這獃頭大鳥竟真的被他激怒了，明明隨手就能拍死他，卻偏偏要煉化他神魂解氣。

而更巧的是，凝塵賭對了。

他果真是一枚毒藥，穿腸的毒藥。

此刻，災殃身上剛剛因吞食幼鳥血肉與煉化兵女部分靈氣而有所好轉的傷勢，再一次惡化了起來。

先是災殃雙翅上的黑色絲線開始泛黃，逐漸脫落，露出了其覆蓋下的毫無血肉的骨翼。

然後是災殃的身軀上，那些被它強行縫合的傷口，也再次寸寸開裂，一道、兩道、三道...直到這無數傷口貫通到一起，才讓人赫然發覺，原來這黑翼大鳥的身軀竟早就已經散架了。

而在那些皮開肉綻的紅白血肉里，是遍插了災殃整個身體琉璃晶碎。

只是對於肉身變化，災殃還沒有察覺，因為在那虛無世界里，災殃為了吸食凝塵的神魂，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深入到了凝塵的意識深處。

在此之前，災殃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迷失在一個不僅沒有凝聚元神，甚至連修行門檻都沒有踏入的螻蟻的識海之內。

在災殃看來，當它的意識強行破入凝塵的識海的剎那，凝塵的識海就應該因承載不住它的元神而崩潰，他的神智也該因此而陷入癲狂，隨即寸寸破裂，然後乖乖的成為它的一部分。

可這麼長時間過去，災殃非但沒有如願，反而還被困在了凝塵的意識里。

這是一片荒蕪的精神世界，是吞噬無數修士神魂后才成就君王之位的災殃，也不曾見過的貧瘠。

不過即使是這樣的反常，災殃也還沒有把之當成一回事，它只道是這個人實在是沒有什麼營養價值。

災殃本就不打算拿凝塵滋補自己，它只是想儘快找到凝塵的神魂所在，然後蹂躪他，折磨他罷了。

於是，災殃繼續往凝塵意識深處闖去。

它有預感，自己已經很接近凝塵的神魂了，當然事實也確實如此。

只不過它同時也在接近危險罷了。

當人類俯下身子，逗弄地上的螞蟻時，他也不會認為，這隻螞蟻能突然跳起來咬死自己。

所以，當災殃找到凝塵神魂之時，它才知道自己又做了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

在這枯竭的識海里，荒蕪世界的中心，凝塵的神魂呈三角狀，被釘在了半空，而在凝塵的身邊，是無數災殃也未曾見過的畸形鬼怪，它們早已在它之前，就開始享用凝塵的神魂了。

災殃根本難以置信，竟然有人的神魂會以如此方式存續在他自己的識海之中。

這不是倒了大霉了么？

凝塵虛弱的抬起頭，看著與此地顯得格格不入的黑翼大鳥，竟是笑出聲。

凝塵笑道：「直接把我吃了不就完了，我也省的再受這些罪。」

「卻偏要搞些吸人精氣的花樣...」

「現在好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歡迎光臨?!」

此刻，凝塵神魂邊的惡兆魂鬼們，似也感受到了入侵者的元神，它們紛紛扭頭看向黑翼大鳥，眼裡閃爍出了蠢蠢欲動的貪食的光。

災殃這一輩子都在掠食他人，哪裡有被別人當作食物看待的經歷，此時它雖然搞不清楚凝塵的識海內是個什麼情況，但身為君王的驕傲與自信，也容不得它有一絲的膽怯。

一併吃了就是。

隨即，災殃張開血盆大口，鳥喙與人嘴同時發出了尖銳的咆哮，呵退了那些試圖靠近的惡兆魂鬼。

「吾...災殃！！！」

古種災殃，乃為行兇之鳥。

哪怕元神受創，哪怕身處這未知之地，也輪不這區區小鬼，對它示威。

然後災殃便縱身上前，於那萬千惡兆之中，撲向了凝塵的神魂。

「既然吾說了會吃你，那就一定會吃了你！！！」

與此同時，現實世界里的凝塵，嘴中吐出一口鮮血，顯然識海里發生的種種，最後都會轉換成傷害歸還到他的肉身之上。

凝塵看著那些在半空中紛紛避讓的惡靈，嘴角抽搐，不禁大聲罵道：「不是吧，平時看你們威風凜凜，一個個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現在來了個個大的，就都怕了？」

這些無意識的混沌產物，當然聽不懂凝塵的話，它們沒有思想，不聽指揮，也不受控制，只知道要在特定的時刻，啃食掉這方世界里所有的東西。

於是，頃刻之間，又有無數的惡兆魂鬼憑空顯現，充斥滿了這方世界。

它們撲向了災殃，同時也在著撕咬著凝塵。

前赴後繼，無休無止，不知疲累。

凝塵坦然受之，反正他也無力反抗，只是可惜了災殃，縱有不世之神通，卻也殺不盡這些本就不生不死的異物。

災殃吞掉它們，它們會再從災殃的元神里散出來，可若是它們咬到了災殃，那痛楚可就是實實在在的精神傷害了。

不稍片刻，災殃的元神傷勢便越積越深，到最後幾乎連形態都維持不了了。

直到這時，災殃才明白，它已不能於這些惡靈的嘴中，奪走凝塵的神魂了。

它必須要儘快的逃離這裡才行，儘管這些惡靈的撕咬，暫時還不能直接破壞它的元神，但它神識離體太久了，肉身與神魂又都是重傷未愈，難以維持這種狀態，適時若是元神真的潰散在了這螻蟻的識海里，那豈不是白白做了這螻蟻的嫁衣，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只見黑翼大鳥又是連發數聲咆哮，在震退了周身的惡靈后，便一個抽身向反方向逃去。

同時，災殃肉身也有所動作，其一手上露出了尖銳的利爪，正艱難的朝凝塵心窩刺去，看樣子它是打算直接了結凝塵的性命了。

這螻蟻實在是太讓它厭惡了。

只是凝塵的識海里現在到處都是惡兆魂鬼，災殃根本無處可逃，無論它飛到哪裡，都只會招來更多惡兆。

而最讓災殃感到慌張的是，即便它已經感應到了自己肉身的方向，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因為它無論朝哪一個方向飛去，最終都會看見被吊在半空中的凝塵。

它居然真的被困在了這一片荒蕪之中。

而凝塵則是一直微笑的望著它，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

凝塵虛弱笑道：「不著急，還有漫長的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