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你見過地獄么？
凝塵探出身去，俯瞰著下方的萬丈懸崖。
凝塵從未離開過罪東城附近，也不知道哪裡才有這萬米高懸的山峰，但攀爬絕壁卻一直都是他的強項。
哪怕凝塵現在身受重傷，但他還是覺得與自然搏鬥的生存幾率，要比留在這黑翼怪鳥的身邊大上太多。
忽然，凝塵似想起了什麼，他顫顫巍巍的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罪惡坑的夜晚漫長沉寂，星辰也總是黯淡無光，只有一輪慘白的彎月，經久不衰的高懸於眾生頭頂。
月亮將至最高處了。
這一刻，凝塵完全沒有了繼續逃生的念頭，因為這個夜晚，他已經不可能逃掉了。
凝然頹然自語道：「快子時了啊...」
「哈...」
緊接著凝塵笑出了聲。
為什麼總是如此，為什麼他總是要為了活下去而拼盡全力，為什麼即便他如此掙扎，命運也不曾寬待過他片刻。
「哈哈...哈哈...」
凝塵笑聲越來越放肆，原來命運不過是給他出了道選擇題而已。
這樣死或者那樣死。
熟悉的痛感逐漸從心底湧起，耳邊不時響起的聲音，讓凝塵已經分不清楚是洞外的山風，還是厲鬼的哀嚎。
凝塵的腦海中開始不自覺的閃爍起從前的畫面，他記得聽別人講過，人的死亡是從回憶過去開始。
不過凝塵現在已經不再畏懼了，每一個夜晚都可能是他的死祭，只不過剛好是今天罷了。
回憶跳轉的很快，十幾年的篇章，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因為凝塵實在是沒有什麼值得去回味的事情。
忽然，凝塵眼中的幻境，定格在了一片雪白之間。
恍惚間，凝塵感覺到有人在掐他的腰，在揪他的耳朵，而他則是死皮賴臉的趴在那人的身上。
凝塵痴痴一笑，是真的捨不得離開啊...
這一刻，凝塵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起來，就連那顆不能視物的眼珠中，此時亦有混沌流轉。
凝塵猛然回頭，看向兵女的方向。
「還是死在她的身邊比較好。」
不知是哪裡生出的力氣，竟是支撐著凝塵站起了身來。
少年跛著腿，一瘸一拐的朝兵女跑去，他必須趕在自己完全喪失行動能力之前，和她替換位置。
此刻兵女的意識正被困在一座宮殿之內，在她的身邊是她日思夜想的父兄與諸位姐姐。
他們歡聲笑語，載歌載舞。
忽然有一隻手搭在了兵女的肩膀上，兵女本能的想要回頭看看是誰，可是她卻怎麼也轉不過身去。
然後就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喚著「兵女」二字。
可兵女是誰呢？
她不禁有些疑惑，那人是在喊她么？
但這不是她的名字啊。
她明明叫...
咦...她叫什麼呢？怎麼想不起來了...
正在兵女迷茫之時，背後那人已經開始用力拉扯她的身體了。
兵女拼了命的掙扎，她不想離開家人，她還想再多跟他們待一會兒，只是她的身體卻一點都不受她的控制。
再之後，兵女的意識就逐漸飄忽了起來，等到兵女再次回過神來時，她眼前的場景就變成了一片冰冷死寂的海洋。
兵女面朝海水，卻沒有任何窒息的感覺。
她只覺得這水中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油膩，泡在其中，全身上下都是一種噁心的黏糊糊的感覺。
兵女想要遊離這裡，可在翻身時，又無意看見了水下飄搖地人影。
兵女雖然看不真切，但她直覺告訴她，那是她的妹妹們。
於是兵女再一次放棄了逃離，奮力地向下水底游去，然而就在此時，那熟悉的聲音又一次她耳邊響起。
還是在喊兵女...
兵女沒有理會這聲音，繼續朝水底游去。
可那聲音卻是一直貼在她的耳邊，越來越響，甚至開始逐漸佔據了她的心神。
難道真的是在喊她么？
兵女疑惑的環顧四周，水裡空空如也。
她不知道是誰在自己身邊講話，她只是覺得自己突然間被什麼抱住了，那股力量正在拖著她遠離水面。
而她並不抗拒。
兵女下意識的拍了一下身後，然後氣呼呼的道：「你又趁機占我便宜。」
隨即兵女就開始納悶，自己怎麼會沒頭沒尾的說出這麼一句話。
只是從這時起，兵女的身體就開始上浮了。
兵女離海底越來越遠，逐漸飄到了天上，但奇怪的是，她盯著水裡的視線卻越來越清楚。
慢慢的，兵女就看清了，水下飄蕩的不是她的妹妹，而是一張碩大的怪臉，空洞的眼窩下，是一個鳥喙，一張人嘴。
簡直醜陋的直讓人作嘔。
是大怪鳥！
這一瞬，兵女猛然驚醒，她向後癱坐在地上，瘋狂的喘息著空氣，她終於想起發什麼什麼事了。
是這畜牲，它在煉化自己的神識！
方才都是它製造出的幻境。
兵女神智回歸清醒，眼神也逐漸聚焦，兵女看見凝塵此刻正擋在了她和黑翼怪鳥的身前。
災殃面露猙獰的盯著凝塵，它怒視著這個膽敢打斷自己進食的螻蟻，分明沒有一點營養，卻硬是要湊到它的嘴邊。
凝塵那跟動物腐屍沒有區別的肉感，災殃本來實在是沒什麼興趣的，但凝塵此刻的行徑，卻是徹底將它激怒了。
它本來已經要快要煉化兵女了，它甚至都已經感受到了兵女那稀有的命定之葉中所蘊含的深厚福祉了。
可偏偏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候，有人打斷了它。
災殃憤怒至極，它也不想去管眼前這個人類有沒有什麼營養價值了，它現在只想儘快攝取出他的神魂，好讓他能進入到自己的體內，受到永世的折磨。
災殃甚至還決定讓這個人類的靈魂在自己的體內保留一絲神智，因為它要用漫長的時間來教導這隻螻蟻，打斷別人進食是一種極其不禮貌的行為。
災殃沙啞道：「你見過地獄么？我會用漫長的時間來折磨你...」
凝塵聞言一笑，根本懶得再聽這怪鳥啰嗦，少年直接打斷道：「我見過，還常去。」
「一起么？！」
然後凝塵便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主動抱緊了災殃。
此刻，正好明月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