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子歸塵

朱見深大步流星地跑到端妃寢宮。

只見端妃已經昏死過去，一名太醫正在端妃身前查看。

此時端妃的卧榻之上，早就殷紅一片，這紅色甚是刺眼，令朱見深觸目驚心。

半晌，太醫斂服起身，在朱見深面前恭恭敬敬地拜道：「皇上！端妃娘娘的性命無憂，只是……」

朱見深的嘴唇微微顫動，好長時間才說出話來：「只是什麼……」

他內心之中清清楚楚地明白太醫即將說出那句話。

「皇子……」太醫這兩個字剛吐出口，朱見深一個巴掌打在了太醫的臉上，濃眉倒豎。

「滾！滾！」

朱見深一聲怒吼，嚇得這寢宮之中的所有人都如逃命似的退出去。除了那侍奉端妃的宮女守在一旁。

霎時間，端妃寢宮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朱見深邁著艱難的步子走到卧榻前，兩眼緊緊地盯著端妃毫無血色的臉，一想這腹中胎兒已然不保，登時涕泗橫流。

朱見深心中不免起疑：難道這是上天對於我的懲罰嗎？

他以自己孩子的鮮血除掉權臣，重掌大權。難道這是報應嗎！

朱見深雙手緊緊地握著端妃的手，痛哭流涕。

繼而他雙眼紅潤，一股殺氣自他的眼神中噴薄而出：「來人！」

「來人！」朱見深又是大吼一聲。

此時張敏小心翼翼地跑進來，跪伏在地上。兩手臂伸直，整個上身撲在地上叫了一聲：「皇上！」

「傳慕容無極！」

張敏絲毫不敢怠慢，站起身來就退出去直奔錦衣府。

「太醫！」朱見深叫道，那太醫倒騰著小碎步跑進來跪地。

「可查出了什麼！」朱見深也不看那太醫問道，此時太醫哪還敢去看朱見深的臉色，如此最好不過。

「端妃娘娘……是服用了一些藥物才導致了小產……」太醫解釋道。

朱見深大眼一斜，就問了一聲：「娘娘今晚吃了什麼？」

那宮女猛地跪地，小聲道：「晚上娘娘只是吃了一些皇上命御膳房煮的保胎的湯水，再無別的！」

朱見深似乎知道了什麼，一甩衣袖直奔文華殿。

慕容無極聽聞皇帝傳召，火速入宮不敢耽擱。

「臣拜見皇上！」慕容到了龍案前就跪地拜道。

半晌，不聞朱見深回應，慕容抬眼一瞧，只見朱見深死死地盯著慕容，眼神之中帶著一股戾氣。

「知道朕找你所為何事？」朱見深突然開口，這說話聲音大了許多。

慕容遲疑片刻：「臣……『略有耳聞！是端妃……」

朱見深還未等慕容說完，就厲聲喝道：「不管如何，朕命你兩日之內查出下毒之人，就是都下了詔獄，打得半死也要都給朕找出兇手！」

慕容看出朱見深此時已經怒不可遏，只得應承道：「臣……遵旨！」

朱見深見慕容仍不退去，問道：「還有何事！」

「臣請皇上暫息雷霆之怒！」慕容躬身道。

朱見深突然起身，朝著慕容走過來。眼睛瞪得極大，咬牙切齒道：「慕容無極！你的孩子沒死你當然不怒！」

慕容面對著朱見深臉色依舊平靜如常：「皇上還是否記得前幾日殺死張寶的刺客！」

「怎麼了！」

「張寶的背後主使，臣猜測就是便是此次下毒的兇手！」慕容篤定道。

朱見深冷哼一聲道：「朕不要你在這裡妄加猜測！朕要你去查清楚！」

「是！」

「這毒在湯水之中，先從御膳房查起！」朱見深提醒慕容道。

「臣還是希望皇上冷靜三思，臣告退！」說罷，慕容轉身直奔文華殿大門。

御膳房中，慕容令一隊錦衣衛將所有庖廚，庖長，差役聚到御膳房外，等候慕容審查。

「速速清點人數！」錦衣衛鎮撫薛義對御膳房總管道。

御膳房總管在圍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油，眯著眼睛清點御膳房大小人數。

「回大人，好像……少了一個！」

慕容星目一瞥，問道：「誰？」

「副庖長王奇！」總管說著，又看了一眼人群更為篤定。

薛義立刻會意，帶領幾人進去搜查。

過了許久，薛義出來對著慕容示以眼色。

慕容走到薛義身旁小聲問道：「怎麼了……」

薛義一臉難色，說道：「發現了一個人！不過已經死了……」

說著，兩名錦衣衛小旗從御膳房中抬出了一具屍體。薛義對著總管招手，示意他過來辨認屍體。

總管看后，心中一凜：「是，正是王奇！錯不了！」

慕容打量著王奇的屍體，屍體本無異樣，可是慕容的眼神何其毒辣，一眼便看到這屍體的唇色暗紫，應是中毒跡象。

這唇色變化若不仔細查看還真是看不出來。

「中毒……」慕容喃喃道，於是在王奇的屍身上摸索著。

繼而慕容從王奇的懷裡掏出來一件物什，定睛一看：這物什上寫著三個字。

「子歸塵！」慕容打開這物什，裡面空無一物，湊近鼻子一聞也聞不出什麼味道，就轉身問眾人，「你們可知這是何物？」

總管接過這物什來一瞧，便道：「大人有所不知！這東西觀這三字便知道何意！」

「子歸塵，說的便是孩子去世，這是墮胎藥！」總管這話一出，慕容的眼睛登時一亮。

墮胎藥在這人身上，那麼端妃……小產和這人有關？但是現在王奇已經死無對證，無從查起了。

慕容心中暗想著，就聽那總管繼續道：「這東西是煙花柳巷才有的藥物，就是宮裡的太醫院都未必有這味葯！先不說這製法，便是藥力就是太醫院所不能及的！」

「為何煙柳之地有這東西！」薛義不解問道。

總管露出壞笑道：「大人真不知假不知，那窯姐接客之時保不齊有個萬一，這葯好用著呢！」

「京城之中哪裡可尋？」慕容問道。

總管抿著嘴使自己忍住笑：「當然是京城的揚州夢了……這東西自然少不了！」

薛義恍然笑道：「總管看來很是了解啊！」

總管頓時羞愧：「哪裡哪裡……」

慕容此時無暇顧及二人打趣，心中仍在思索：王奇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都說明一個問題。他並不是傷害端妃的真正兇手，無非就是一個頂罪的。

現下人已經死了，這便是一個死無對證。慕容心中暗想：這幕後之人果然狠辣。令慕容如此棘手。

此時已經挨到天明，慕容片刻不歇，胯下馬兒已經奔到揚州夢門前。

揚州夢正是京城之中第一豪華奢靡的煙花之地。

當初也是在揚州夢，藝伎花魁紅綾與錦衣殺手慕容邂逅……

慕容正是憑藉著「子歸塵」尋到這裡，希冀這裡能夠查到一些線索。

「將軍前來，所為何事？」紅綾猶如翩翩仙子飄然而出，走路時片塵不起，行進間衣衫款款。

慕容將那「子歸塵」拿與紅綾一看，紅綾當即問道：「將軍哪裡得來此物！」

慕容心知宮中之事不便詳說，便道：「此中事情關乎皇族，難以與姑娘詳說！」

紅綾也是通情達理之女子，知道慕容難言也不再多加過問。

「這藥物，我自是不曾用過的。需我問過其他姊妹才能得知！」紅綾說到此處，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紅綾引著慕容來到揚州夢后樓的一間屋子。

紅綾在門前敲了敲，問道：「扶柳姊姊在嗎？」紅綾又敲了幾下。

「來了……」就聽裡面一女子揚聲叫著，隨後又聽到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大清早的，覺都睡不踏實！」

俄而房門大開，一女子衣衫不整地倚靠在門上問道：「紅綾妹子，這大清早的找我何事！」

紅綾莞爾一笑：「不是我找你！」說著，閃開身子。

扶柳看到慕容這般俊俏的面龐頓時一愣，拉過紅綾小聲道：「我說妹子，這窯里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不能私自接客！」

扶柳雖然這麼說，但是對於慕容早就春心大動，到底是風塵女子不知自斂。

紅綾笑道：「姊姊誤會了，這位是錦衣衛慕容大人！」

「錦衣衛……」扶柳一驚，登時打消了方才的念頭。

「這……」扶柳剛要說話，慕容突然開口道：「在下有事相問，還請姑娘告知！」

扶柳臉上擠出笑容道：「大人……小女子不過是一個謀求生活的苦命人，真是不知什麼事能幫到大人！」

慕容將那「子歸塵」拿與扶柳一瞧，扶柳一愣。

「大人……如何有我們娼家的東西！這……」扶柳顯然語無倫次。

慕容冷眼相視，眼睛中似乎閃著寒光：「姑娘既然認得，那可知道近幾日可有人求買此葯？」

扶柳遲疑道：「這……」

「姑娘執意隱瞞，在下無話可說。但是這其中關乎著皇族的命運……」慕容冷冷地看著扶柳，氣勢逼人，「你可要想清楚！」

扶柳即使久居這揚州夢的深閣高樓，但是也知道錦衣衛的厲害。

「這葯……是前幾日一個人找我討買的……」扶柳這才開口，「那人不讓我說給別人！」

扶柳的眼神亂瞟慕容。顯然害怕極了。

慕容心中暗喜：果然有線索！

「那人是什麼模樣！」慕容追問道。

扶柳細細思索著就道：「我未曾看清樣貌，那人出手極是闊綽。這幾副『子歸塵』就給了我一錠金子！」

「體態特徵可還記得？」

「那人身材不高，有些瘦弱。說話細聲細氣的，聽著讓人不舒服！」

扶柳仍舊努力地回想著，突然叫了一聲。

「對了！那人的右手少了一根手指！」

慕容一愣：「張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