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龍種

夜深，一彎勾月孤零零地吊在天空。清輝毫不吝惜地灑在街面上，不甚清冷。

皇宮大內，朱見深剛剛用過晚膳長長地打了個哈欠，輕輕地向後舒展開長臂。

身旁侍候的小太監甚為機靈，趕忙端上一個盤子來呈到朱見深面前。

這盤子不大不小像是玉石做的，上面放著些許一模一樣的牌子，牌子上刻著後宮大小嬪妃的名字。

朱見深瞥了他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小太監與朱見深眼神一對，卻彎著眉毛笑出來。

朱見深向外張望好一陣子，像是在看什麼東西一樣，有所顧忌。

「皇上放心！奴才都打點好了！」小太監笑道。

朱見深整了整衣冠，輕咳了兩聲道：「朕知道了！」

於是在盤子上看了好一會才伸手將端妃的牌子翻了過去。小太監看了一眼便將端妃的畫像拿了出來呈與朱見深看。

朱見深看后甚為滿意地點點頭，小太監知其心意慢慢地退出去。

小太監退到門外將朱見深翻過的端妃的牌子遞給了另一個小太監，另一個小太監接過牌子趕忙跑去端妃的寢宮。

這兩個小太監正是敬事房的執事太監，要知道這敬事房是何去所在這裡不加贅述。

「奴才張寶在這裡可要恭喜端妃娘娘了！」那小太監興沖沖地跑到端妃的寢宮之中喊道。

端妃喜出望外笑道：「成了？」

「成了！」張寶笑眯眯地道。

「多虧了張公公了！」端妃欠身道，這端妃生的也是極為標緻，一顰一笑煞是動人可愛，柳眉一彎，杏口一翹簡直是一個活脫脫的大美人。

「哪裡哪裡！還望娘娘以後富貴了別忘了奴才啊！」張寶笑著道。

端妃輕聲笑道：「公公說的哪裡話，還不是多虧了公公的幫忙！」

張寶又言道：「話可說在前頭！事情是辦到了！至於留與不留還要看娘娘的本事！」

端妃輕聲一「嗯」心裡暗暗下著決心。

「呦！說著說著忘了時辰！娘娘快快梳洗著！再遲就要掉腦袋了！」張寶細聲細氣地催促著。

一個時辰之後，端妃寢宮外有人喊道：「娘娘可曾收拾妥當？快快走吧！」

寢宮外幾個抱著花邊織錦的蠶絲衾被的小太監跟在一個老太監身後，老太監一臉的傲氣，斜眼瞧著宮裡，語氣似乎有些不滿。

要說這宮裡太監敢在後面霸道的也就是這個老太監了，這個太監正是敬事房的首領太監鄭一萬。

後宮之中除了萬貴妃沒有嬪妃不討好他的，這端妃自然也不例外。

因為這皇上的寵幸之事全靠他把持著，後宮妃嬪若想騰達必須留有子嗣，更得是皇子，所以鄭一萬敢在這後宮作威作福。

「好了！」寢宮中一宮女朗聲道。

鄭一萬微微地一偏腦袋，以眼神會意了身後抱著衾被的幾個小太監，幾個小太監趕忙抱著衾被跑進寢宮。

不時，一個小太監便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衾被走出來，衾被一端露出頭來，一端露出腳，衾被之中顯然包裹著一個人！

這人正是端妃！只見端妃在衾被之中玉面花榮，香肩半露，楚楚動人。

原是這幾個小太監進了寢宮將端妃衣物出去，赤條條地裹在衾被之中，由一人馱到皇帝的寢宮之中去。這個太監稱作「馱妃太監」！

「仔細查過了？」鄭一萬眼皮也不抬一下問道。

「查過了！」鄭一萬點點頭，一個小太監便馱著端妃離去。

鄭一萬所說的「查」正是要檢查端妃是否藏有利器，兵刃等，以免謀害皇上。這也是為什麼裹在衾被的原因。

緊接著鄭一萬也離開直奔皇上寢宮。

此時突然的一陣冷笑嚇壞了張寶。

這聲笑聽得張寶渾身直打哆嗦，張寶對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

就看到遠處紅門走進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太監，這小太監生得膚白勝雪，面若冠玉。步履輕快地走到張寶面前站定。

張寶登時癱坐在地上，兩腿發抖不止。

「汪……汪爺！您來了……」張寶上下牙不住打架，好不容易才吐出字來。

汪直斜眼睥睨道：「好大的膽子！張寶，萬貴妃的手段你還不知道！」

張寶「啊」地一聲大叫出來，連忙跪在地上朝著汪直磕頭：「汪爺救我！汪爺救命啊！」

張寶跪著上前拉住汪直的衣角不住地求饒。

汪直嘆了口氣道：「自求多福吧……」說完，一猛拽衣角，張寶撲到在地哭嚎不止。

這汪直是何許人也？張寶為何如此怕他？這可要細細道來！

當年大藤峽瑤族人起義之時，大將軍韓雍出兵平定叛亂，抓回了一幫瑤族的俘虜。汪直就在其中，當時汪直還年幼，被凈身入宮做了太監。

汪直起初只是一個御馬監的小太監，卻因聰明機靈頗為萬貴妃賞識。要知道這萬貴妃在這後宮之中可是說一不二的厲害人物，皇上都懼怕三分。

汪直便成了萬貴妃的心腹，在這後宮之中橫行霸道，妃嬪媵嬙都十分忌憚汪直，全是因為萬貴妃專寵驕橫，汪直便狐假虎威。

至於趙寶因何害怕這不可慢慢道來。

且說馱妃太監馱著端妃到了長壽宮，鄭一萬步履輕緩地緊緊跟在後面，不遠不近。

長壽宮前，鄭一萬站定：「奴才請皇上歇息！」

此時長壽宮門大開，幾名宮仆出來迎接道：「宣！」

這時馱妃太監馱著端妃進了長壽宮，當端妃經過鄭一萬面前時從衾被裡掉出來兩錠銀子。

鄭一萬聽得聲響，低頭一看隨後用腳踩住。

待了片刻數名宮仆與那馱妃太監一齊出來站在門外等候。

鄭一萬站在宮門口瞑目以待，身旁只有幾個拿著簿子的小太監，其他人早已散去。

卻道這是為何？原是皇上的周公之禮受時間限制，時辰一到，鄭一萬就會開口提醒。這是祖宗的規矩，皇帝不可違背。

因為前朝有過因此事喪命的皇帝特定此法加以約束，防止皇上興奮過度中了脫症而死。

端妃掉了兩錠銀子，實際上是給鄭一萬的好處，讓他緩緩時辰，好讓自己與皇上多多廝磨一陣，以增大受孕的幾率。

身旁的拿著簿子的小太監是為了記錄詳細：某年某月某日，皇上與某某妃子在做什麼，一旦留下龍種以便查閱。

鄭一萬此時微微挑開了眼皮，稍稍地移開了步子，正要彎腰去拾起端妃給予的好處。

鄭一萬的背剛剛彎下去就看到一隻手伸過來拿走了銀子。

「哎呀！這是誰掉在這裡的銀子！」一人說道拾起了銀子。

鄭一萬剛要發怒大罵，一抬頭就看到了萬貴妃不知什麼時候到的長壽宮。而身後正是汪直，手裡拿著剛剛拾起的銀子。

這老太監偷奸耍滑慣了，甚為機靈道：「貴妃娘娘！不知哪裡丟的這裡的銀子剛要拾起來孝敬您，哪成想讓汪大人搶了先！」

鄭一萬眯眼笑著，一臉的狡猾象惹人生厭。

萬貴妃也不理睬他，斜了他一眼就徑直朝著長壽宮走去。

鄭一萬也素知萬貴妃的厲害怎敢加以阻撓，只得任由萬貴妃闖進去。

此時就聽到宮裡傳來一陣吵鬧聲，尖叫聲還有瓶罐碎裂的聲音。

「愛妃！愛妃息怒！朕錯了！」朱見深勸著萬貴妃好言好語道，聲音極為溫柔和順。

萬貴妃嬌嗔著，耍起了脾氣道：「皇上！你只說愛著臣妾一個人！如何就……」還未說完頓時聲淚俱下。

萬貴妃一直在朱見深面前撒起了嬌，一副柔弱的嬌態讓朱見深心生憐愛。

此時端妃叫道：「皇上又不是你自己的！你這醜女人已經人老珠黃，早就是一個不能下蛋的母雞了，還這般纏著皇上！」

萬貴妃大怒，正要還口。朱見深突然一個巴掌打在了端妃的臉上。

這一陣耳光宮中登時安靜，朱見深紅臉道：「來人！來人！把這賤人給我拉出去，拉到安樂堂讓他去陪那個姓吳的賤人！」

這時候在宮外的敬事房的太監衝進來趕緊用衾被將端妃裹好抬了出去。

端妃眼含淚花地被抬走，朱見深竟然不看一眼，只是圍在萬貴妃身邊打轉。

萬貴妃推開朱見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長壽宮。只留下朱見深衣衫不整地愣在原地。

萬貴妃回到昭德宮中，神色冰冷嚴肅地對汪直道：「人呢！」

汪直一揚手，張寶被提上來扔在地上。張寶一眼就看到了萬貴妃趕忙跪地磕頭。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才是受了端妃那賤人的要挾才這麼做的！」

萬貴妃冷笑一聲，又沉臉喝道：「你這奴才好大的狗膽！」又對汪直道：「割了他一根手指！」

汪直從腰間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朝著張寶走過去。

張寶正要逃走，汪直一腳將他踢倒在地，上前一腳踩住他的右手，「咔嚓」一刀割下了他的無名指。

張寶痛的大叫一聲險些昏厥過去，另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傷口止血。

「你聽好了！你要是還想活命以後可要聽我的！」萬貴妃在朱見深面前的嬌媚模樣·全然不見，臉上露出惡狠的神情。

「是是是……奴才明白！」張寶哀嚎著答應道，不住地點頭。

「滾吧！」這兩個字對於張寶來說如獲大赦，連滾帶爬地跑出去，片刻也不多作停留。

萬貴妃冷哼一聲問汪直道：「端妃那賤人……」

汪直答道：「娘娘放心！一切都安排妥當！」

萬貴妃滿意地點點頭，笑著對汪直道：「你倒是機靈的很啊！」

汪直陪笑道：「多虧了娘娘栽培！」

自從皇子新喪，萬貴妃像瘋了一般想著懷上龍子，但是一直未能遂願。她內心中回蕩起端妃說的話，她不禁自問：我真的老了……

萬貴妃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又幾道皺紋爬上了她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