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滅門

第一章  滅門

京師順天府,天色陰沉,日光隱於雲霧之中,只能看見慘白的日光散漫天空。秋風時起,掠過鏡湖面,扶起敗柳枝。經過昨夜傾盆大雨的洗禮,大街小巷乾淨如洗,房檐地上仍舊淅瀝著積水。卻在寧府門外卻不急不慢地淌著血水。

寧府門前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百姓將這裏圍個水泄不通。有街上的菜農,走街串巷的小販,有富家子弟,更有街邊老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不乏踮腳的,挺直脖子的,更有攀上圍牆遠遠眺望的,好似在看雜耍賣藝一樣。人漸聚漸多,喧鬧聲更甚。數十名官差攔在身前,控制着攢動的人流。為首的不斷呵斥,叫罵,一時之間如同鬧市。

一批批官差抬着一具具屍體自寧府次第而出。將屍體整齊劃一地排列在寧府門前,本就被人群越擠越小的空地現在更加寸步難行。

此時,一隊官差自人群後方而來,從人群中驅散出一條道路,繼而分列左右,一人步履匆匆地走上前來。

「府尹大人,府尹大人到了!」人群中議論不斷。

順天府尹位居正三品,朝中大員。今日竟親到命案現場,可以知道此次定是有大事發生。

府尹大人一到,就見滿地的白布死屍。其中一衙役報與府尹道:「大人!寧府上下總計一百一十口慘遭殺害,另外在偏巷中發現兩具無名屍體。看服飾應該是昨晚值夜的更夫。」

府尹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麼回事?」

衙役答道:「今晨有人發現寧府排水的溝渠排出了血水。那人自溝渠眼向裏面瞧去,發現了一張滿是鮮血的臉。這才報的官。隨後便發現了這一幹事。應當是昨夜大雨積水,溝渠排水才被人發現。」

「屍體呢?發現了什麼?」

那衙役答道:「卻才仵作都已驗過,應該是昨晚三更時分發生的命案。所有人皆是一刀斃命,手法狠快凌厲,現場除了屍體血跡什麼都沒有發現。像極了他們的手段。」

順天府尹瞳孔由大而小,壓低聲音道:「查了嗎?到底是不是他們乾的!」

「已經派人詢問,相信很快會有消息」

府尹輕捻鬍鬚,眉頭緊鎖,面色凝重,半天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着,又似等待着。

此時,一陣哭鬧聲起。

「大人,你得為我夫家做主啊!他死的冤枉啊!」一婦人硬擠過人群,上前撲通跪倒,頭猛碰地,啥時間鮮血直流。

「什麼人在此聒噪?所為何事?」府尹厲聲喝道,一雙眼睛瞥向那婦人,看后十分惱火,似乎在責備她忙中添亂。

衙役在耳邊輕聲道:「那兩具無名屍體卻才已經讓她認過,有一人是他夫家。」

府尹正要開口說話,突然有一衙役乘馬趕到,在府尹耳邊低語兩句。府尹的神情漸漸緩和似有陰沉。轉過身去隨後命令:「所有公差撤回衙門,屍體整理好送到西四口。任何人不得在過問調查此事。」

那婦人聽后,急忙上前哭喊:「大人,您要替我申冤啊!大人!」婦人嘶吼聲響天徹地,讓府尹心頭一震。人群之中也不乏同情之聲。

府尹沒有辦法,一打手勢。身旁一衙役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言語些什麼后,那婦人登時不再哭鬧,用袖口擦了擦早已哭花的臉,起身就走,像是受了驚嚇一般。

百姓之中頓時嘩然,議論紛紛。

「哎,官府怎麼不查了?這婦人……」一人問道。

「這你還看不明白嗎?想必這寧府被滅門和她夫家的死肯定是錦衣衛乾的!錦衣衛直接聽命皇帝,殺人放火,都聽皇上的。別說順天府了,就是三法司,六扇門都無權過問!」一人回答。

「唉,寧大人一生為官清廉,克己奉公,誰知道是這麼個下場!」

「世道變了,人心不古啊!」

原來這寧府是寧毋仁大人的府邸,寧毋仁半生為官,清檢公正,多為百姓稱道。現下遭此橫禍,百姓之中多有憤怨慨嘆之聲。

人群在議論聲中漸漸散去,一人壓低了斗笠也隨之散去,轉身進了天慶樓。這裏早有人在等候。

「大人這邊請,樓上雅間便是!」店小二招呼著。他頓住腳,遲疑一下,便跟着店小二上樓。

樓上空空蕩蕩,一眼掃去不見半個人影。但見桌明幾凈,無半點污垢。走進去些,又有一陣幽香直衝鼻腔,使人心神凝聚,乏累之意全無。

正行進間,忽然聽得一聲「咱家在此恭候多時了!」廳上端坐一人,此人年近花甲,音調極細,聽着讓人不舒服。一雙細眼可自視其耳,兩鬢斑白,一頭銀雪。身着綾羅綢緞,披金戴銀,儼然一副官老爺模樣,旁有兩小廝伺候。「慕容大人肯賞光,咱家榮幸之至啊!」

慕容剛一入座,緊接着轉出一小廝上前看茶。畢恭畢敬地端到慕容面前,眼皮不抬一下,似乎十分畏懼慕容。

「來,嘗嘗!這可是上好的西湖龍井。除了皇宮就這的龍井最正了!」劉喜笑呵呵的兩眼眯成一條縫。

慕容接過杯子,湊近鼻子一嗅,一股清香伴着熱氣撲面而來,道:「劉督公就省了這些繁文縟節,咱們開門見山吧!」

「慕容無極,人號冷麵通判。說話也快言快語。」劉喜大笑一聲,身子前傾,眼睛盯着慕容。

「這溜須拍馬就省了吧。在這官場摸爬滾打這麼些年,這些話早就聽的膩了。劉督公找我定是要緊之事,否則也不會驚動你這東廠督公。」

錦衣衛與東廠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也素無交集,老死不相往來。現如今錦衣衛指揮使同東廠督公皆在,慕容難免疑惑。何況自永樂爺合併廠衛后,東廠的勢頭始終壓過錦衣衛,東廠爪牙遍佈錦衣衛,與一家無異。自慕容后錦衣衛才脫離開來,漸漸與東廠分庭抗禮。

劉喜滿臉堆笑,皺紋擠作一團顯得十分猙獰可怖:「那咱家就不和大人講究這些無用的禮節了!那我們都敞亮些兒!」兩手一拍,廳後走出幾個東廠番子捧上一副畫軸以及一札手卷站在劉喜身後。

劉喜突然正色:「想必您也看見了,寧府滅門一事鬧得早已滿城風雲,這事你可知道是誰幹的?」

慕容沉默良久。面色平靜如水。慕容正猶豫間,劉喜已觀其反應猜得一二。

「果然是你們做的!大人不必隱瞞,此事我東廠已然知曉。但大人身為錦衣衛正指揮使,朝中三品大員,專司緝捕刑獄,查訪暗殺,辦事豈可疏漏?」

「督公此言何意?」慕容抬眼一眺,劉喜不禁一怔,慕容眼睛寒光閃閃,如同一把利刃直刺而來。

劉喜趕忙大笑:「咱家沒有別的意思。」隨後輕輕抬手一揮,身後番子走上前來,打開畫軸展與慕容。

「大人上眼,此畫中女子便是寧府寧毋仁的千金——寧無憂。咱家的人已經查過,未見此人屍首,料想已然逃脫。這手卷所記之人是寧毋仁的門生故吏,大人應該知道怎麼做!」

慕容正欲開口,劉喜立刻道:「別問我怎麼知道這些事,大人只需記住我們同為皇上辦事!只求他老人家舒心,我們這些奴才做事馬虎不得!」

慕容盯着畫卷看了許久,畫中之人面如滿月,唇似塗砂,明眸皓齒,眼若秋水。好一副俊俏模樣。令這個心如寒冰的殺手都不免心中暗暗讚歎。

「大人可依畫像拘捕此人,咱家靜候佳音!」劉喜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慕容也無暇顧及。

想得錦衣衛辦事從不失手,現如今出現了漏網之魚,此等把柄又落在東廠手裏,慕容心想:出現此等大事,東廠非但沒有以此要挾卻向自己報信,着實令慕容摸不著頭腦,他也無暇細想,現下先將寧無憂抓捕歸案為好。慕容也不道謝,拿起東西便走。

劉喜身邊小廝有些慍色道:「督公,這傢伙怎麼這般神氣?他也太過狂傲了!」

劉喜不怒反笑:「不狂傲他就坐不得那個位子了。他是狼門裏唯一活下來的人,是雙手沾滿鮮血,踏着一具具屍體走出來的倖存者。他早已沒了情感良知,只是一個服從命令的殺手,只知效忠聖命的活屍。」

錦衣衛這個職位自洪武皇帝設立以來一直爭議不斷,一小小的親兵衛隊,護駕儀仗,之後成為了特務機構,皇帝的眼線用以監察百官。多為皇帝辦事,親近皇帝,自然權利漸盛,不法之事自也難免。至於錦衣衛的選拔,坊間傳言很多,但大多都說他們來自狼門。

慕容回到官邸,立即發下海捕文書,緝捕寧無憂歸案。又命令錦衣衛同知王良按手卷所錄花名抓人。

正忙碌間,門外東廠番子傳話道:「督公命小人轉告指揮使大人,寧無憂已逃往上泉,望大人即刻抓捕歸案。切勿走了賊子。」

慕容遲疑片刻,隨後冷笑一聲道:「王良,集結一隊人,即刻趕往上泉。」

正是:紅顏落難,無極追兇,上泉再起腥風血雨,欽差命喪綉春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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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之無極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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