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王崎先生，請冷靜。我對懷疑你的事情道歉。所以請不要說自己的壞話。」

「道歉能解決嗎?我道歉了也沒有得到原諒!任何人都沒有原諒我!所以我殺了他!殺了他，道歉，然後又殺了他!」

「你不是那樣的人!我聽說您在鐵路公司工作多年，退休后還經常參加志願者活動。因為患老年痴呆症而住進紀豐園后，認真、溫柔、平靜地生活著。回想一下，你是個了不起的人。」

「這種事你怎麼知道!志願者?那是無聊的自我滿足!覺得自己幫助了別人，覺得自己為社會做了貢獻，被人表揚了還沾沾自喜的傻瓜!我沒被人表揚過!沒有人理解我的心情!所以我殺了他!我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王崎!」

「吵死了!我不叫這個名字!」

「什麼?」

夢揚的思考像急剎車一樣停住了。車內瞬間陷入沉默。夢揚聽到的是王崎劇烈的喘息聲，以及高速公路上車輛行駛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夢揚用平靜的聲音問老人。

「那麼……你是誰?」

這時，一陣喇叭聲從背後襲來，彷彿要劃破寂靜。

不知什麼時候，黑色的車已經追到了後面。

就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絕望感從背後襲來。就像身體被削去了一樣，氣力從腳底流失，慢慢地往下掉。夢揚希望自己看錯了，但在緩緩的轉彎過程中看到的那輛禍不欲生的車的身影很明顯。雖然是同一輛車，但他很想懷疑這是另一輛車，但最重要的是，自己並不相信這種期待。

榮軒追了上來。

光靠那場車禍是無法阻止榮軒的。副駕駛座一側的車門和車架大概已經扭曲了，但還沒到讓發動機熄火的程度。不幸的是，他在警察趕到之前離開了十字路口，留下撞上的兩輛車。犯了好幾個案子的傢伙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啊!」

突然，副駕駛座上的王崎大聲喊道。只見他睜著小眼睛，不停地呼吸。

「醒了嗎?」

「嗯，醒了。醒了。不好，我又睡著了。」

王崎雙手掩面，深深地嘆了口氣。他的動作很明顯是剛睡醒時的樣子，和平常一樣，他的聲音有些高亢，帶著柔和的迴音。

「怎麼了?我太累了。就像跑來跑去一樣，上氣不接下氣，心跳也很急促。哈哈，我已經跑不動了。可能是坐著睡著的緣故吧。」

「您感覺不舒服嗎?」

「沒事，沒事。不用擔心。上了年紀的人，睡覺也是一件辛苦的事……」

王崎無力地苦笑著。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夢揚也為了不被發現保持著平靜，又為了不說多餘的話緘口不語。但是，剛才他的言行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到底是什麼?因為痴呆症而驟變的王崎說的話，有幾分是真實的，又有幾分是妄想的呢?他殺害田野並藏在床下的可能性很高。她憎恨像是田野護工的樣子，以及腹部無數小小的燒傷痕迹，都證明了這一點。一直飽受虐待折磨的王崎，一時衝動殺害了田野。雖然夢揚不願相信，但還是忍不住這麼想。

但是，除此之外的發言都是妄想嗎?殺了很多人，然後被警察逮捕，這隻不過是記憶的再生錯誤嗎?像個性格乖張的人一樣憎恨這個世界，嘲笑自己參與的志願活動，也只是被害妄想症中摻雜了一些真心話嗎?

「我想起來了……夢揚，那輛黑色的車怎麼樣了?你前夫開的那輛兇惡的車。」

「他還在追我，就在後面。」

夢揚咬緊牙關。接連發生的衝擊性事件讓他頭腦一片混亂，眼下最緊急的狀況是前夫榮軒的存在。她看了看後視鏡，那傢伙不顧車道只有一條，把前面的車推到左側，從右側強行插隊。被追上的車責備似的按了兩聲喇叭，之後就乖乖地跟在那傢伙的車後面。

「原來如此，他還跟在我後面，真是個執拗的傢伙。」

王崎閉上眼睛，背靠在座位上。他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剛才還在反覆說髒話的他。一想到那個人格何時何時會再次出現，就心神不化。或者因為年紀大了，擔心身體不適引起意想不到的癥狀。就像副駕駛座上放著一顆無法顯示時間的定時炸彈，夢揚已經無法再相信他了。

耳機麥克風裡傳來電話鈴聲。夢揚立刻點擊屏幕接通了電話。

「喂，是我。」

「夢揚……怎麼了?」

夢揚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但轉念一想。現在，矇混過關已經沒有意義了。丈夫突然打電話來，是有其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