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激戰
「耀青現在進入巨大化狀態了！他的身體正在虛化，所有復靈在虛化時身體都會逐漸失去控制，他的危險等級正在提升。」訓練場中的多琳透過攝像頭觀察著耀青的狀態，那枯木般的鼻頭上也溢出一絲汗珠。
「虛化6.5階，距離龍原本的5階，偏離了1.5階，還在可控範圍內。」張國興閉上了眼睛，灰白色的眉毛如同低垂的蘆薈。他緩緩地說：「這次挑戰合法合規。按照我們與耀青的約定，只要他不進入7階高度虛化狀態，做什麼都行。」
「可他們在陸地復靈生態區，如果放任耀青這樣下去，可能會殺死許多無辜的復靈。」
「這點大可放心。在耀青所處的位置，絕大多數復靈都被提前搬運到別處了，大部分的復靈是靠增強現實技術模擬出來的。」
「也就是說？」
「那些復靈大部分是虛擬的幻象。」
……
「怎麼都是假的呀！」陸地生態區中，被耀青追逐的胡紹輝發出了穿雲裂石的吶喊。
胡紹輝本來打算攻擊現場的復靈以製造混亂，藉此分散耀青的注意力，再趁機會偷襲，可他沒料到，周圍的復靈早就被清空，那些看起來頗為正常的復靈只是一團投影，而他則成了耀青的唯一攻擊對象。
儘管腳上穿着袋鼠蹬鞋，速度可以提升到每秒十米以上，但胡紹輝的速度遠不及體長超過四十米的巨龍。耀青就像一台翻土機，他在奔跑的同時撞斷了身邊的樹木，在鬆軟的土地上刨出一道溝壑，他憑藉着碩大無朋的身軀，正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方式前進。
但很快耀青的步伐慢了下來，因為在他的視野中，胡紹輝消失了。
胡紹輝此刻後背貼著粗壯的樹榦，把隱形衣的最後一個縫隙拉上，整個人似乎完美融入環境之中，這種納米層面的折射鏡讓胡紹輝真的進入了隱形狀態。起初胡紹輝還認為這種看起來像透明雨衣的裝備就是好看，可現在他才發現，關鍵時候保命還真有效。
可僅僅是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他在思考如何憑藉自己的力量擊敗一隻體長超過四十米的巨龍——天啟石子彈不知道對耀青有多強的效果，而他手中的寒冰劍，要怎樣才能觸碰到耀青的身體？如果貿然出現在耀青面前，必然是死路一條。但是話又說回來，為了獲得耀青的認可，丟掉性命也值得嗎？這一刻，他真的猶豫了。在見識了耀青的力量后，他毫不懷疑耀青只消一下就能送他見閻王。而要獲得耀青的認可，光是下贏了圍棋也不夠，必須要讓耀青心服口服。可具體要怎麼做呢？難道要重傷耀青嗎？
另一個問題是，他不知道如何運用自己的念力。回憶起來，每一次念力都在極端憤怒和接近失控時才爆發出來，那他到底要如何運用自己的念力呢？
一系列問題縈繞在他的腦海中，他在思考期間，卻沒注意到耀青已經來到了他的身旁。耀青身子匍匐下來，尾巴拖在地面上，而後原地旋轉，使出了一招陀螺尾斬。這無差別的攻擊將周圍所有樹木從底部斬斷。胡紹輝雖然沒有被龍尾直接命中，卻被樹榦連帶撞擊，整個人像火箭似的飛了出去，在草坪上翻滾幾圈才停下。
還沒等他回過神，就發現一個黑影擋住了太陽，巨大的腳爪從天而降。耀青在巨大化的同時，三維質量也提升到原來的幾十倍，那體型就像是侏羅紀的梁龍，頂天立地，這沉重的一腳下去，可以引發輕微地震。
胡紹輝急忙朝着左側翻滾，
腳爪剛好從他身邊刮過，只差分毫就能將他踩成人肉醬。地面上浮起大量揚塵，腳爪甚至陷入泥土半米有餘。胡紹輝趁此機會，將寒冰劍用力刺向耀青的腳趾。本以為耀青的厚重鱗片會如盾牌般堅固，可冰錐卻像是鑽孔般絲滑刺入了龍的跗骨肉。以耀青的跗骨為原點，冰藍色的寒流逐漸擴散到趾骨，就連爪尖的指甲表面都凝結了一層冰霜。
耀青快速撤回腳爪，胡紹輝趕緊抓住冰錐，以免被耀青帶走。耀青從未想過那把看似普通的劍竟有這麼強大的力量，不費吹灰之力就刺入了他的身體，甚至凍結了腳部的血液循環，若不是他反應及時，那股寒流甚至要入侵他的上半身。胡紹輝也很詫異，這是他第一次使用冰錐，沒想到竟然如此順利。可這種近身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
耀青很聰明地收回爪子，而後緩緩進入了隱形狀態，這下對戰雙方都隱形了。耀青也稍微恢復理智，他的身形逐漸縮小，對環境造成的影響也變小了，想要通過分析眼鏡捕捉耀青的實時動態變得更為困難。
鏡頭中的人和龍都消失了，直播間的觀眾也變得焦躁不安。
「大家別慌！耀青和胡紹輝總會顯形的！現在我給大家調整一下賭注，選胡紹輝贏的買一賠十，選耀青贏的買一賠二！現在的局勢明顯對胡紹輝不利，但是胡紹輝手中也有寒冰劍，如果有近身機會，胡紹輝就有機會打敗耀青，大家更期待誰能獲勝？評論區留言！」瓊斯握著麥克風激情演說着。在他的身旁，小和尚清塵正品著普洱茶，背對着屏幕，他輕聲說：「我選胡紹輝贏，賭注一千積分。」
瓊斯回頭詫異地盯着清塵，然後轉向鏡頭，若無其事地解說：「感謝索爾打賞的巨型臭雞蛋工廠！感謝許語琴打賞的希望光環！感謝『耀青必勝，兄弟挺你』打賞的豪華游輪！」
清塵自言自語道：「雖然他看起來一事無成，羸弱如雞肋，但從見到他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他絕非等閑之輩。從實力上來說，他是我們面試現場最強的人。」他又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說：「在這一點上，我從未看錯過人。」
……
胡紹輝開始移動，他跳躍的瞬間，會因為光線折射問題，暴露自己的行蹤。耀青循着他的蹤跡，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跟隨着他。
很快耀青就發現不對勁了，他在胡紹輝的帶領下，來到了一片巨大深青色湖泊旁。湖泊上是濃重的霧氣，在這種環境下，大體型的他會因為擾動空氣流動，更容易被分析眼鏡發現，而小巧的胡紹輝卻很難發現。但耀青一旦將體型縮小，那麼力量優勢就會消除，可謂是進退兩難。
「真是聰明的孩子，」訓練室里觀戰的老嫗多琳評價道：「竟然知道利用地形優勢。那口湖泊除了本身的濕氣重，在旁邊也有一台濃霧保護器，這種裝置會噴出給人體殺菌的霧氣，也會在一定程度上阻隔復靈的黏着。所以在停車台那裏，也有一口濃霧保護器。上次去復靈地獄第一層時，學生們也被霧氣保護過。」
「我記得有一天訓練結束后，胡紹輝向我要了生態區的地形圖，沒想到他竟然把地形記得這麼清楚。」張國興也點了點頭。
胡紹輝藉助鷹眼，已經洞察了耀青的大體位置，可就在他計劃進攻時，眼鏡忽然花了。一陣強烈的高頻脈衝讓眼鏡瞬間失靈，大片噪點像雪崩般湧來。這是耀青的電磁干擾生效了，胡紹輝沒料到，即使學院裏針對鷹眼進行了電磁屏蔽的設計，也會受到影響。也就是說電磁波的能量級已經超過了屏蔽裝置的閾值，這哪裏是什麼電磁干擾，簡直就是EMP炸彈！
一般情況下，耀青使用如此高頻的能量，身體也會發出淡藍色的光輝，可此時一陣淡淡的水膜附着在他的全身。在參戰的前一晚，耀青就請求了另一隻龍——海淼的幫助，海淼為他在全身附上了一陣散光的水薄膜，同時也讓溫度變得不可查。無論是胡紹輝還是耀青，都在戰前做了準備，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這下可糟了，胡紹輝失去了耀青的視野，但是自身卻成了活靶子。耀青使用龍尾抨擊湖面，濺射出大量水花，吸引胡紹輝的注意力，而後他繞道飛行到胡紹輝的背後，此時胡紹輝正躲在湖邊的樹叢旁，從未想過耀青會從身後襲擊。
耀青在樹木間飛馳，如同叢林里的蝙蝠，靈巧又迅猛。他如同彈射的子彈，縱身飛躍出去，雙爪的八根爪指就像八柄利刃，猛地向胡紹輝刺去。胡紹輝在耀青攻擊的前一刻察覺到了那股強大的風壓，但他的身體的反應根本來不及反應，耀青的一根龍爪貫穿了他的右胸。剎那間血肉噴涌而出，胡紹輝的胸脯被硬生生削了一塊肉，肋骨折斷兩根，肺部出血。他整個人都撞飛出去，硬生生跌扑到濕冷的湖泊里，緩緩陷進碧青的浮遊藻中，而後身子急速下沉。
人與龍的戰鬥就是這樣，沒有花里胡哨的對決，只有慘淡的一邊倒趨勢。人給龍重創，龍很疼；龍給人一擊，人差不多該歸土了。這就是身體素質上的差距，這是一道幾乎無法扭轉的巨大鴻溝。
此時瓊斯的直播間沸騰了，無數人對英雄喪命表示惋惜，也有人表示看好胡紹輝不會輕易就死去。世間的規則就是這樣，只有當你表現出絕對弱勢，奄奄一息時，人們才會期待你能獲勝，扭轉乾坤。
而在陸地生態區的邊沿，山壁中嵌入的玻璃棧道上，身着短裙的嚴督事抿了抿鮮艷的紅唇，把手中的紅酒一飲而下，她深沉地嘆了口氣，拿起摺疊凳說：「很可惜，挑戰結束了。人和龍的差距還是太大了。」
站在她身邊的蘇瑤皺了皺眉頭，問：「您為什麼這麼說？胡紹輝還有可能再站起來的。」
嚴督事拿出了化妝鏡和眼線筆，一邊塗抹眼線，一邊說：「沒機會的，曾經陸地生態區的打造也有我的參與。那口湖泊名為食骨湖，裏面餵養了一大批食肉魚，正因為這群魚類的貪婪，才導致周圍的復靈近乎絕種，只有一些兇猛強大的食肉生物才能存活下來。那裏也變成了一片禁區，就算是復靈也不讓進入，何況是柔弱的人類。」
蘇瑤看着嚴督事的眼睛，老半天才說：「我覺得胡紹輝不是那種柔弱的人，或者說……他很堅強。」
「哦？怎麼說？」嚴督事倒是來了興緻。
「我和胡紹輝認識也快一年了，他雖然看起來傻乎乎的，但是勤奮又努力。他母親早年患病，整個家庭全靠父親撐著，而他很早就開始外出打工掙錢，即使這樣還能拿下全額獎學金。不僅如此，他還幫助收留過很多小動物，給那些小傢伙安下了家，有一次他為了救困在樓上的小狗甚至從陽台上跳下來，差點摔斷腿。曾經他被街頭小混混勒索，但他一個人打趴了四個人，手骨折了就用頭撞，用牙咬，他是那種絕不服輸的類型。在大學期間有一次露營活動，在他負責守夜時，為了防止睡着，就拿小刀在手背上划，以此在寒風中保持清醒。他就是那個敢對自己狠的人。」蘇瑤在說話時，眼睛望向遙遠的森林，似乎陷入了回憶。
「這樣說，倒是有點意思了。」嚴督事笑着調侃道：「看你平時對誰都愛答不理的，沒想到這麼在意這小子。」
蘇瑤輕輕低下了頭，紫色的裙擺隨風飄揚。
若是讓胡紹輝知道蘇瑤對他的評價，怕是要樂得開花，畢竟胡紹輝一直認為自己屬於爛泥扶不上牆的類型。可現在他沒機會了。他在冰冷的湖泊中下沉，體溫流失過快，殷紅的血液與碧綠的湖水交融在一起，變成了一條幽長的絲帶。胡紹輝的意識也逐漸遊離，他想起了媽媽騎着小電驢載着他去吃燒烤，想起爸爸和他在堤壩邊拔西瓜，想起和網友暢聊到凌晨兩點，那無數個日日夜夜，如走馬燈般在他的眼前閃爍而過，如同一場虛幻的夢。
無法呼吸，全身都是疼痛，無數的水將他包裹。在冰錐的凍結下，湖水中出現了一條直通湖面的冰柱。即使他儘可能努力睜開眼睛，也只能看到湖面上那巨大的龍影。那是耀青的影子，高高在上地屹立着。
胡紹輝不知道，在他的身下，兩條巨大的黑白蟒蛇正伺機而動。他們如同扭結的麻花，每一隻蛇的粗細足有兩米，這是貨真價實的巨蟒，比成年森蚺大了好幾倍，頗有一股《狂蟒之災》的味道。
之前多琳把隱形衣和冰錐借給胡紹輝后，又吩咐了兩隻復靈——黑白蛇暗中保護胡紹輝，在這種緊要關頭，胡紹輝很可能性命不保，現在正是出手之時。遠在訓練室里觀看視頻的多琳，用食指輕輕撥動着自己的耳垂。兩頭巨蟒的尾巴如響尾蛇般晃動起來，很快兩條蛇開始了行動，他們如同水鱔般在湖泊中穿行，左右纏繞着圍住了胡紹輝的身軀，準備一口氣將胡紹輝吞入肚中，之後再帶出水面。
可此時胡紹輝已經因為缺氧而昏迷過去，他的生命也幾乎走到盡頭。
迷迷糊糊中，胡紹輝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場景——幽暗的湖泊、陰森的密林、高聳的拱門，以及那舞動着三對翅膀、閃爍著紅眼的龍族黑影。而他正懸浮在空中，與龍影對視。
「我們又見面了，胡紹輝，你看起來好像憔悴了不少。」漆黑的龍影似乎是帶着戲謔的口吻致以問候。
「我又要死了？」胡紹輝自嘲地問。
「猜得沒錯，照這樣下去，不出幾分鐘你就會死掉。說到底你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想要憑藉一己之力，打敗一頭巨龍，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用不着你說。」胡紹輝閉着眼睛，不去看眼前的龍影，他的劉海輕輕拂過額心，面容安詳而平靜。
「但我可以幫你，獲得力量。只要你願意相信我，你就能在這場戰鬥中獲勝。」黑影似乎一瞬間來到了胡紹輝的背後，胡紹輝從未覺得自己離這龍影如此之近，近到甚至可以聽到龍的呼吸，那聲音如同一口巨大的熔爐里噴出蒸汽。
要考慮這個條件嗎？讓出黑佛玉佩也不會損失什麼，畢竟這裏只是腦海中的世界。但如果不管不讓，現實中的自己很可能會死亡……怎麼想都是順從更好吧。
「三番兩次的，你不煩我還煩了呢。」胡紹輝忽然抬起頭，從脖子上取下了手中的黑佛玉佩，挑釁地說：「你不就是想要這個東西嗎？我給你，但是有條件。」
「人類。和我談條件？」黑影忽然開始擴大，一隻手爪都超過胡紹輝的身高。
「怎麼？你不同意？」胡紹輝嘆了口氣，右手插腰說：「這裏可是我的意識世界，你從我這取走任何東西，都要通過我的允許。在我們徹底達成交易之前，這塊黑佛玉佩，我借你用十分鐘。十分鐘后，原物奉還。」
黑影沉默了幾秒，最後妥協了。
「人類，你擁有巨龍一樣的貪婪，如果你是一頭龍，我會很欣賞你。」
「奉承話就少說吧。」胡紹輝放開玉佩，朝前方扔了出去。黑影伸出手爪，黑佛玉佩穩穩落在黑影的手中。
「很好，我會給予你想要的。」漆黑的龍影忽然開始扭曲，變得不可名狀，他的翅膀時而化為尖刺，時而變成彎曲的觸手，無數漆黑的影子朝着胡紹輝聚攏，鑽入他的眼鼻口耳，入侵他的身體每一寸肌膚，最終將他包裹，最終化作一個漆黑龍人的模樣。龍人全身覆蓋着黝黑的鱗片，背後有着三對翅膀，那血紅的眸子裏似乎藏着無盡的慾望。
「讓我們起舞吧。」龍人欣賞著自己的泛光的龍爪，慢條斯理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