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狂風暴雨（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最近太累了，蘇溪在八月初的這天晚上睡覺前總覺得今晚有事，總覺得電話會響。她想了想，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給爸媽打過一個電話了，她打開通訊錄，爸爸的電話十分靠前，她剛想打，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了，萬一他們睡了就很影響他們了。想到這裡，蘇溪決定還是明天再打這個電話，也不急這一天，但是，心裡總覺得有事，便把手機調成了鈴聲，她睡覺的時候頂多調成震動，還從來沒有調成過鈴聲。
蘇溪因為這些不安，所以，睡得很淺，於是，凌晨兩點的電話只響了兩聲，蘇溪便接了起來。她看到來電提醒上顯示的「爸爸」兩字，心沒由來地慌了，她心裡大概有個底了——一定是媽媽出什麼事了，這個點鐘能出什麼事呢？車禍？不可能，媽媽不可能這麼晚出去！蘇溪有些害怕地想著，然後接起了電話，「爸爸……」蘇溪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了電話里的哭聲——那是媽媽的哭聲，蘇溪心裡一驚，那就是爸爸出事了，爸爸可能出車禍了！
「你爸爸……出車禍了……」蘇溪聽著媽媽哭得氣都喘不上來地說道，自己也馬上就淚流滿面，估計傷得不輕，「媽，趕緊送去醫院啊！你趕緊給120打電話！」蘇溪著急得不行，自己隔得不算遠，可是根本來不及回去送爸爸去醫院，蘇溪媽媽沒有回話，只知道哭，蘇溪心裡真是急得不行，「媽，別哭了！趕緊送我爸去醫院啊！是不是沒有錢，我存了好幾萬，我馬上給你轉過來。趕緊送去！」
「你爸不行了……」蘇溪媽媽哭得更傷心了。
蘇溪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叫不行了？你到底在說什麼？」蘇溪幾乎是吼完了這句話，「不行了就是不行了……你明早坐最早的車回來。」蘇溪媽媽說了這話，就掛了電話。
蘇溪心裡此時亂得不行，她是真反應不過來媽媽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心裡想，應該是自己好久沒有回家了，爸爸媽媽十分想念自己，所以，才說謊騙自己回去，畢竟，這麼晚了，爸爸為什麼會出車禍呢？這非常不合理，是的，這非常不合理！
蘇溪邊哭邊想，她喃喃自語，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他們肯定只是為了見自己，是的，肯定是這樣！自己一定要好好睡覺，明天精神飽滿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不能讓他們擔心！蘇溪淚流滿面地說著這些話便繼續躺回了床上。
這一夜，蘇溪幾乎沒有睡著，天剛亮的時候，蘇溪就匆忙洗漱去了火車站，順利在自助取票口取到了半夜訂好的車票，便坐在候車廳等著火車的到來。這期間，蘇溪又躲在衛生間哭了一場，她還是希望這件事是假的。
火車來了，蘇溪行屍走肉一般上了車。整個一小時的車程，蘇溪幾乎連頭都沒有轉過。下車了，蘇溪看到了弟弟，弟弟也是這時候到的，還是是來接自己的，蘇溪沒有問，也不想知道。兩人面無表情地走向了計程車。上了車，蘇溪終於看了弟弟一眼，弟弟也看了蘇溪一眼，兩個人在看到對方的時候，都哭了出來。前座的司機不時看著後座淚流滿面的姐弟倆，想出聲卻還是選擇了默默開車。
蘇溪看著熟悉的道路，她知道是時候停下來了。她用力平復了情緒，然後對弟弟說道：「現在我們家只有我們三人相依為命了，不要能讓別人瞧不起……我們要堅強一些……媽媽才不會被欺負……擦乾眼淚，家要到了……」蘇溪一邊說一邊擦眼淚，這一刻，她開始有些相信這個噩夢的真實性，因為，她看到了陸續往他們家走去的親戚。
這些親戚或多或少都和蘇溪的爸爸媽媽有些血緣關係，他們的身影略顯疲憊，彼此之間沒有交談。蘇溪在他們後面看著他們，她突然心裡生了些恨意——她本來還可以自欺欺人，可是這些人的出現，打破了自欺欺人的可能，他們彷彿變成了拿著刀的噩夢，活生生把蘇溪的幻想砍碎了……蘇溪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馬上用袖子擦了，然後看了周圍一眼，確定沒有人看到她的眼淚，她才放心地繼續往前走。
不管走得快或者慢，家始終是要回的。蘇溪此刻再不願意回家，家還是到了。在蘇溪的想象中，媽媽應該一團慌亂，哭得不成人形，可是，蘇溪見到媽媽的時候，媽媽有想象中哭紅的雙眼，可是沒有慌亂，她頗有些鎮靜地對蘇溪和弟弟說道：「中午不做午飯了，來了那麼多親戚，我們出去吃。」蘇溪有些不敢相信媽媽此刻能如此鎮靜，但是看到在飯桌旁邊坐著的舅舅，蘇溪心想應該是舅舅幫媽媽平復了情緒，便直接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媽，我爸呢？在哪個醫院？」
「他……送到殯儀館了……」蘇溪媽媽有些沙啞地說出了這句話。
「為什麼不治了？為什麼直接送去殯儀館？」蘇溪幾乎是更咽著對媽媽吼出了這句話，她不敢相信媽媽會這樣對爸爸，爸爸是那麼疼媽媽。媽媽曾經兩次患重病，在那個醫保不完善的年代，第一次治病花了五十多萬，幾乎拿出了家裡所有能拿出的現金，爸爸還是毫不猶豫地放下工作陪著媽媽治了半年多的病。第二次患病和第一次之間不過隔了半年，在知道還需要幾十萬治病的時候，爸爸同樣毫不猶豫地賣房子、賣地給媽媽治病，從來沒有猶豫過。九十年代初的時候，蘇溪家庭條件算是很不錯的了，可蘇溪的家裡就因為媽媽的兩次大病，整個生活水平直線下降，可是這麼多年，蘇溪的爸爸對媽媽，哪怕一句責備都沒有，這些蘇溪都看在眼裡，所以，蘇溪不知道會有什麼原因讓媽媽放棄爸爸……她不能接受這件事……
「治不了了……昨晚發現的時候就已經……你以為我不想治啊……」媽媽對蘇溪的質疑有些生氣，可是，說著說著，生氣統統沒有了，只剩下滿滿的遺憾……
「什麼叫治不了了？是缺胳膊還是少腿？我可以照顧他……爸爸有醫保，能花多少錢……再說，我可以掙錢……」蘇溪似乎還是沒有聽懂媽媽的話。
「要和你說幾遍……你爸爸死了！死了！」蘇溪媽媽越說越氣，眼淚流個不停，而蘇溪還是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