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保重
第八百四十五章保重
夏七月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斷收緊。
那是一種被人當眾看穿心思又無可遁逃的窘迫。
不等她回答,男人抬起手,修長蒼白到病態的手指指向了不遠處。
那是海城CBD最豪華繁盛的一座高樓,高樓頂端,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赫然矚目——費氏集團。
夏七月恍然意識到什麼,下一秒便聽到男人慵懶散漫的一聲。
「本少爺不過是路過而已。」
原來如此,夏七月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緊又鬆開,鬆開握緊,最後緩慢垂下頭去。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好笑,對一個三天前才信誓旦旦拒絕自己的男人,她居然還會心生幻想。
是她的錯。
「對不起。」她道歉,為自己的不長記性道歉,更為自己的不自量力道歉。
男人轉頭看她,沒有說話。
他慵懶又疏離的目光里,涌動著一層讓人無法讀懂的暗色。
良久,他才幽幽開口。
「醜八怪,往事已逝,不可沉溺,既然你選擇忘記過去,就要乾淨徹底,包括對於曼麗,包括對顧休言,也包括——對我。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的重新開始。」
夏七月抬頭,撞入他琥珀琉璃一般的眼睛,如果不是已經清醒,如果不是他正在拒絕她,這一眼,足可以讓她再次沉溺下去。
可能他天生就是這樣的桃花含情眼,只是她太過當真。
「費少,對每一個玩具都這樣嗎?」她問。
男人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夏七月看著馬路,彷彿在認真回憶。
「四年前,費少站在床前,也是這樣對奄奄一息的我說話,你告訴我這世界的生存法則,你說,這就是個人吃人的世界,適者生存,不應該對任何一個欺凌自己的人低頭,因為低頭只會讓欺凌自己的人愈發得意,當時的費少你,也是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神態。」
費一凡琥珀琉璃般的眸子里閃動著驚訝。
不止他,連夏七月自己都驚到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情。
並且,她用盡全力去做到了。
對那些欺凌她的人,她抗爭到了最後一刻。
她恍然發覺,原來,他那麼早就成了她晦暗生命里的一束光。
只是這束光,終究不再是屬於她的了。
因為給她這束光的人,在虔誠地,用曾經教會她人生道理的虔誠,讓她忘記他,離開他……
她看向費一凡,眼睛微微發酸,笑了。
「現在,這是費少對曾經珍愛的玩具,做出的最後忠告嗎?」
男人望著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光影閃爍,暗流涌動,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
夏七月站起身,深吸了口氣。
「謝謝費少的忠告,我會做到的,忘記這裡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曼姨,顧休言,還有……你。」
「費少,保重了。」
說著,她轉身走進人群。
費一凡坐在長椅上沒動,只一雙眸子定定地看著女人的背影。
直到夏七月的身影,徹底隱入人群,再也不見,他拄著手杖的手開始輕輕顫抖。
不遠處,一輛低調華麗的黑色賓士緩慢開來,停在了長椅邊。
餘聲從車裡下來。
「費少!」
他衝上前去,把費一凡從長椅上扶起。
日光熾烈,費一凡身上卻是冷的,額上滲出的冷汗在陽光下閃動著薄薄的水光。
「費少,你怎麼樣?」
費一凡搖搖頭,坐進車裡。
車門關閉,咬著的牙才微微鬆開,額上冷汗順著深邃的面頰流下。
餘聲目光停住在他的左腿。
剛才費一凡一路跟著夏七月走了許久,從醫院出來,到外面的車水馬龍,怕被她發現,不讓車跟著。
但他大病初癒,這幾天腿上的舊疾更是反覆發作,走了這麼一段路,早耗盡了他的氣力。
夏七月要是再晚走一步,他怕是就要撐不住了。
「費少,要不要先送你回去,讓安德烈醫生先為您檢查診治一下。」見他臉上的痛苦神色,餘聲忍不住提議。
費一凡額上冷汗岑岑,聞言,他抬起眸子,望著夏七月消失的方向。
夏七月走的很快,步子比從醫院走出來時還要急。
她怕自己反悔,更怕自己此時的狼狽樣子被費一凡看見。
因此轉身那一剎那,她就已經淚流滿面。
她以為這世上最難忘記的是恨,那些刻骨銘心的恨,夜夜折磨在她的噩夢裡,卻從未想過,愛比恨更能傷人。
到了不遠處一個路口,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忙擦了眼淚,整理好情緒,繼續等車。
這裡是CBD地區,車多人也多,打車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伸手攔了好幾輛,都被人捷足先登。
這時,秦朗發來簡訊,詢問她人在何處,是否已經到咖啡廳。
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刻鐘了。
夏七月連忙低頭回信息。
也就是這個空檔,一輛綠色的計程車疾馳而來,繞過眾多打車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車窗降下,裡面的司機探出頭來。
「小姐,是要搭車嗎?」
「啊,是。」
她沒多想,直接開門上車。
計程車緩緩開出,十幾秒后,她從手機上抬起頭,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報給司機自己要去哪裡,車已經發動了。
立馬意識到不對勁,還沒開口,一抹冰冷貼近脖頸。
緊接著,一隻枯瘦的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別動。」
嘶啞而粗糲到彷彿在巨石上滾過的聲音,難聽到讓夏七月皺緊眉頭。
透過後視鏡,她看到自己脖頸上那片冰冷,赫然是一把反射著冷光的匕首。
有人從后挾持了她。
她動彈不得,只要稍稍一動,脖子上削鐵如泥的匕首便會隔斷她的喉嚨,一命嗚呼。
車窗打開,她手裡的手機被人一把搶走,徑直被扔了出去。
接著,手被人用繩子反捆在了身後。
外面的道路越來越狹窄,人煙也越來越少。
那個嘶啞又有幾分的熟悉的聲音,在身後獰笑。
「呵呵,夏七月,沒想到,你還是落到了我手裡吧。」
夏七月眸子垂落,看到脖頸上握著匕首的手腕上纏著的紗布,還在汨汨著血,新鮮的。
「顧寶兒,是你。」
「是我。」顧寶兒冷笑一聲,「看來你還記得我啊!」
怎麼可能不記得她?她是糾纏她的一道惡鬼,即使離開四年,也依然時常出現在噩夢裡的存在。
夏七月咬牙,「原來你自殺是假,逃出生天是真。」